蛟山的後麓有一條幽僻徑,被重重疊疊的藤蔓所遮掩,從這條徑上去,便是南宮家祭祖時用於休憩的清潭宮。宮殿不大,但曲廊回合,步移景變,花園生長著一種在夜中會散發出熒的龍花,此時花期已過,隻有零散幾叢還盛開著,遠看便如星子碎落,綴飾著夜空。
師昧走到花叢深,那裏有一方溫泉。他去袍,瑩白如玉的腳趾踩在岸邊,垂眸向池中的自己。
溫泉池水很燙,但他的眼睛很冷。
他出手,慢慢上心口——
那裏因為曾經的反噬而潰爛了一大片,但現在他不再需要擔心了,一切都在按計劃走,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踏進泉水裏,蛟山的溫泉混著魔龍之息,泡起來很舒服。師昧靠在池邊,闔著眼睛。
忽然,不遠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師昧未曾睜眼,隻淡淡地開口:“是誰?”
南宮柳從灌木叢裏鑽出來,發鬢間還簪著一朵龍花。
他見到師昧,笑得很開心:“摯友哥哥在洗澡呀?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師昧道:“沒有。”
南宮柳便撓了撓頭:“那、那我不站在這裏了,我先走啦。不然你著子,我穿著裳,你好虧的。”
蒸騰水霧中,師昧笑了一下,他的麵龐在泉水滋潤下愈發剔,宛如江南初冬的薄冰,既是晶瑩易碎,又是清寒砭骨。
他舒開一雙桃花眸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南宮柳一眼:“怎麽我就虧了?”
南宮柳倒是很耿直:“因為你好看呀。”
“哦……你一個孩子家家的,也知道醜嗎?”
南宮柳就有些氣呼呼地:“我已經五歲啦,不是孩子。”
師昧像是來了興趣,笑容愈深:“好,那便算哥哥錯了。來,哥哥問問你。我和踏仙君,你更喜歡哪個?”
“當然是摯友哥哥了。”南宮柳不假思索道,“踏仙君是誰?我不認得他。”
“那就換個法。”師昧道,“我和那個墨燃……你記得的吧?他跟你打過招呼的。”
南宮柳噙著手指,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我和他,你更喜歡誰?不要因為和你不而選擇,我其實就想問問你眼裏的醜。”
這回南宮柳倒沒有立刻回答了,他歪著腦袋,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道:“還是更喜歡摯友哥哥。”
師昧像是被取悅到了:“哦?你倒,他有哪裏不好?”
“……我不出來。”
“那你為何更喜歡我?”
南宮柳竟顯得有些委屈了:“我也不知道啊……覺得好看就是好看嘛。”
師昧若有所思地靜了一會兒,忽從溫泉深走出來,到水霧稍淺的地方,雙手疊趴在池邊,出弧度的背脊,笑地:“你過來。”他著,朝南宮柳招了招漉漉的手,待南宮柳走近了,師昧便從熱泉深站直了子。
“啊呀——”
師昧好笑道:“你什麽?都是男的,有什麽好害?”
南宮柳拿手胡抹著眼睛,嘟噥道:“才不是害,你把水弄到我眼睛裏去啦。”
師昧卻沒心思管他什麽眼睛不眼睛的,他拉著南宮柳的手腕,迫使對方直視自己。於是口那猙獰的傷疤,便就這樣徹徹底底地浮現在了南宮柳眼皮子底下。
“你看看這裏。怕嗎?”
那個疤口潰爛地厲害,還往外流著膿。南宮柳隻瞥了一眼,就嫌惡地把頭轉了開去,他到底是言無忌,道:“好惡心。”
師昧笑容不改,但眼神卻有些涼了:“現在你還覺得我好看嗎?”
“……”南宮柳努力地試圖掙開他的鉗製,但是師昧的力道太大了,他怎麽試都沒有用,最後他眼睛裏竟籠上一層水汽,有些害怕,又有些瑟地,“你、你鬆開我。我不喜歡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