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崖死里逃生的經歷像一場荒謬的夢，顧慎為直到返回地面，還猶如夢中，眼前的石堡一下子變得渺小，只需要邁步走過去就能將它踩爛。

兩只大鵬鳥承認了這個人類是雛鳥的救命者，對他敵意盡消，雄鳥甚至啄下另一只灰狼的眼珠，好心地送給人類品嘗。

雛鳥一出生就很霸道，像只皮球似的向上躥，想要搶奪父親喙中的食。

顧慎為做了一系列復雜的手勢，才“婉拒”了這個善意的表示，心中不免惴惴，要是大鵬鳥理解有誤，他命難保，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吃下那淋淋的狼眼珠。

雄鳥很聰明，俯將狼眼珠喂給雛鳥。

顧慎為又用了許多手勢，表示他喜歡這個華麗的鳥窩，但他是從上面掉下來的，很想再回去。

大鵬鳥頗有靈，很快就明白了人類的心意，雌鳥首先騰飛，似乎是在探路，雄鳥隨后用鐵爪輕輕抓住人類的雙肩，飛在下面。

雛鳥有點不舍，在顧慎為剛一騰空時，追上來在他的腳底板又狠狠啄了兩下。

腳下疼，肩膀也疼，可是都比不上凌空飛起時奇妙覺，顧慎為像一只小貓崽，被老貓叼在中，不敢用一點力氣，云霧一層層地從邊向下掠下，他好幾次產生了幻覺，以為自己不是在下升，而是在墜落。

終于回到地面上，兩只大鵬鳥沖他威嚴地點點頭，迅速飛離，它們好像很不喜歡這座石堡。

顧慎為癱一堆，巨石崖空無一人，上雨時和上如都走了，散落的雜與他跌落之前沒有區別。

養蓄銳了足有半個時辰，他才深吸一口氣，勉強站起，一瘸一拐從巨石邊上過，扶著墻壁，順著巷路向東堡大門走去。

顧慎為逐漸深石堡，世界在他眼前重新變得真實起來，那被奇遇暫時遮住的仇恨也重新出清晰的面目，他還是那個大仇未報的年，一切都沒有改變，除了上雨時，必須得被立刻除掉。

顧慎為踟躇行進了好長時間才回到石屋，倒在炕上立刻昏睡過去，在這種滿傷痕的況下，想要思考殺人計劃實在是太困難了。

他睜開雙眼，眼前一團漆黑，已經是深夜了，而他還沒有將這一天的況向雪娘報告。

雪娘一定很生氣，他想，轉又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他倒是準時起床了，渾上下都得到了包扎，手法糙，不會是醫生的手筆，他蹭地坐起來，疼痛還和昨天一樣，一點沒有減輕，但是頭腦清明，能夠正常思考了。

替他包扎的人自然是老張，那個沉默寡言的老人已經去喂馬了，炕尚上放著一大碗飯，上面堆滿了。

顧慎為強迫自己吃所有食，然后像往常那樣直接前往巨石崖，既然他還在金鵬堡，就得執行歡奴的職責。

在門外，他向馬棚的方向了一眼，心底那棵參天的仇恨之樹稍微有點松，但是馬上又烏云布，他用上雨時的影像在枝又填了厚厚一層土壤。

巨石崖毫無變化，顧慎為收拾了幾件東西就累得不行，他的傷勢還沒有好，只得坐在墻下休息一會，這一坐就到了中午。

他不能也不想在堡里求醫，萬一郎中不看好，他可能會被送到“積薪院”里慢慢等死。

坐在這里也無異于等死。

顧慎為正在胡思想，從巨石外面說說笑笑地走進來三名年。

三人都是雙胞胎的伴隨，職責跟歡奴一樣，平時來得就晚，今天也是如此。

看到在墻呆坐的歡奴，他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張大了，像生了似地站在狹窄的口。

“媽呀！”不知是誰了一聲，三名年轉就跑，在口一團，然后一塊摔了出去。

顧慎為莫名其妙，接著明白了，歡奴在年們眼中已是一個墜崖的“死人”。

他一直以為金鵬堡到都藏著神的守衛，自己活著走回石屋，守衛們應該早就發現了才對，何以伴隨們仍一無所知？

或許是消息不暢，守衛們知道的事未必就會轉告一群年奴仆。

沒過多久，外面傳來一大群人跑的聲音，顧慎為扶墻剛剛站起，上如就沖了進來。

但是也和此前三名伴隨一樣，一看到歡奴就愣住了，剎住腳步，擺出既像逃跑又像挑戰的架勢，在后，無數雙眼睛向里面探，卻沒有一個人跟著進來。

“你、你是人是鬼？”

上如厲聲質問，沒有完全掩飾住心中的驚慌。

“我要是鬼，就不用包扎這些傷口了。”

顧慎為笑著說，覺得很好玩。

“他有影子！”小公子上飛在外面喊道，說完也了進來，站在妹妹后面，不住地打量歡奴，好像第一次見到他。

“你怎麼沒死？”上如還是不太相信。

“我剛掉下去被樹擋住了，暈了一會，自己又爬上來，結果你和雨公子已經走了。”

顧慎為瞞了大鵬鳥的事。

上如臉漸漸緩和，突然出燦爛的笑容，幾步跑到歡奴邊，拉著他手，說：“跟我來！”

兩人向外面跑去，口的年們紛紛讓開，他們還沒有完全相信歡奴是活人，但是全都遠遠跟著。

跟著上如奔跑可是一件苦差事，顧慎為覺得上不至一傷口又破裂了，但他強忍著，想知道九公子到底想干什麼。

東堡大門外，清奴帶著五六個人正焦急萬分地踱來踱去，他沒有勸住兩位公子去看“鬼”，自己又沒有膽量跟隨，所以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上如拉著歡奴跳過門檻，和外面的人打了個照面，清奴猛一抬頭，三十好幾的人，照樣喊了一聲“媽呀”，一，倒在后幾人的懷中。

上如哈哈大笑，腳步不停，拉著歡奴繼續跑，去的方向既不是學堂，也不是“捧月院”，拐彎抹角，到了一顧慎為從沒進過的院子。

這院子位于金鵬堡中線，不大，里面不像是有人居住。

上如推門進去，高聲喊：“雨公子，雨公子，快出來吧，他沒有死。”

顧慎為早就納悶怎麼沒見著上雨時，原來害怕鬼魂復仇，躲起來了。

上如連喊三遍，從東廂房傳出一個驚地聲音：“你、你沒騙我吧？”

“沒有，你看，他活得好好的，有傷，還有影子，肯定不是鬼。”

房門吱呀一聲，上雨時探出頭來，看樣子嚇得不輕，平時那副高傲冷漠的表不見蹤影，慌恐得和普通十四歲沒有區別。

“說，你是誰？”的聲音還想保持強，但是卻更顯出張不安。

“歡奴。雨公子，您不記得我啦？”

“你怎麼沒死？”

“我昨天從崖上掉下去，結果被一棵樹給接住了，暈了一會，然后就覺得有好多人托著我，還跟我說話，說雨公子是鬧著玩，不準我當真……”

顧慎為話沒說完，上雨時尖一聲，頭又把門關上了。

上如不滿地甩開歡奴的手，“你沒事就好，干嘛嚇？”

“九公子，小奴真是實話實說，沒敢驚嚇雨公子，也可能是我暈過去的時候產生幻覺了。”

上如似信非信，推著歡奴，沖東廂房喊道：“雨公子，快出來吧，要不我們進去了。”

上雨時推門走出來，恢復了七八分的鎮定，如果一定要見“鬼”，太底下總比屋子里安全。

“你想怎麼樣？”

顧慎為不能怎麼樣，他從懷里掏出匕首，雙手捧著，恭敬地送到上雨時面前，“小奴萬幸不死，只想一生一世服持兩位公子和雨公子。這是您的東西。”

上雨時慢慢出手，倏地拿走匕首，與歡奴的一瞬間接，打破了心中最后一疑慮，這是人，不是鬼。

“其實我沒想……怎麼著，要不是九公子說……”

上如從歡奴邊躥過去，拉著堂姐的胳膊，打斷的話，“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反正歡奴沒事，一切就都和從前一樣了。”

顧慎為與“沒事”正好相反，滿傷痕，心中的仇恨比任何時候都要旺盛，要說有什麼東西還和從前一樣，那就是他要殺上家所有人的決心。

但是他還有點好奇，上如究竟說過什麼話，竟然令上雨時嫉妒得發狂，想要殺死他。

他沒有問，表面上他得做一個明白事理的好奴才，主人既往不咎，他就得還以恩戴德，至于道歉，主人怎麼可能向奴仆道歉？這種念頭最好連想都不要想。

上如一手拉著堂姐，一手拉著自己的奴才，一本正經地說：“咱們是一個暗殺小組，只有咱們三人才算數，所以，今后要互相信任、互相幫助、相親相，永不背叛，誰若是違背誓言，我……一生一世都不理他。”

對這個孩子氣十足的誓言，顧慎為和上雨時表面上都當真，跟著重復了一遍，說到“相親相”時，都不自覺地出“此仇不報非君子”的神，好在上如正高興，沒有發現的這個暗殺小組有多麼的不牢靠。

誓言？顧慎為在心中哼了一聲，這一年來他發過許許多多的誓言，只有第一個是真實有效的：殺上家的人。

歡奴墜崖未死的奇跡，在年當中引發了不小的轟，很多人都不顧清奴惱怒的目，特意湊過來跟他說話，趁機在他上一下，想親自確認這真是一人類的。

到了雪娘那里，遭遇可就不同了。

雪娘才不相信鬼魂這套東西，不滿的是歡奴玩過了火，得罪了上雨時，好像遭到暗殺，責任全是他一個人的。

用鐵指懲罰了歡奴，給他增加了一道傷。

所以，次日上午，顧慎為一個人來到巨石崖時，什麼活也干不了，只能躺在下半睡半醒，有一搭沒一搭地尋思著，用什麼方法才能報復上雨時而不任何牽連。

他完全沒有預料到，就是在這一天，他會第一次驗到走火魔的痛苦，從而對遙奴之死產生了一愧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