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遣奴提醒，顧慎為早已經仔細想過了。

雪娘敢在金鵬堡搞謀，所求必然極大，背后還很可能有牢固的靠山，顧慎為覺得自己應該與聯合，甚至向自己的實。

他考慮了種種可能，最后還是決定放棄這個方案，原因很簡單，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說出實，除了多給雪娘一條控制他的把柄，其它什麼也得不到。

他才十五歲，武功平常，所想的卻是殺盡上氏全族，誰會跟他“聯合”？

一旦失去利用價值，雪娘必然會殺人滅口。

但他目前沒有選擇，而且他也非常想知道“六殺堂”木刀的，那沒準是金鵬堡獨門武學笈，或者是一筆巨大的寶藏，總之，對報仇都可能有很大的幫助。

這將是一個行走在鋼上的游戲，無論前進后退，只要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第二天下午，歡奴才被送進宅，帶他的人卻不是雪娘，而是兩個不認識的中年仆婦。

兩名仆婦一路上不停地打量他，令他很是尷尬，等到他被單獨安置在一間小廳里，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金鵬堡門戶眾多，只有宅的大門是紅的，里面卻和外面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只是花草更多些，房屋整修得很好，不像東堡西堡那樣顯出歲月留下的破敗痕跡，室的裝飾也更華，桌椅看著都比較新。

顧慎為一直覺得有點怪怪的，等他一個人靜下來思考時，恍然明白過來，宅的風格與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樣，一點都不像“殺手之王”的住所，更像是……某位富商納妾蓄姬的溫鄉。

相形之下，東西兩堡那剝落的石墻、頑強生長的雜草，更有殺伐之氣，更像殺手們應該居住的地方。

顧慎為等了很久，一直站著，不敢落座，每次有人進來，都要躬行禮，可直到華燈初上，才有兩名年的丫環來傳他。

丫環也和仆婦一樣，一來就明目張膽地打量他，好像他是外國來的新奇。

其中一個掩口笑道：“瞧他……怪不得九公子……”

顧慎為臉一紅，大家都以為上如喜歡他，其實完全是誤解，上如不僅年紀小，而且本不把自己當孩，心里裝的全是江湖夢想、打打殺殺，比小公子上飛更像男孩子。

丫環帶著他走過一連串的甬路與廊廡，好久才進了一間稍大些的屋子，里面鋪著厚厚的地毯，飄著濃郁的香氣，巨燭燃燒，照得滿室亮如白晝，著群的婦，放肆地歡聲笑語。

顧慎為明白自己要拜見的是誰，所以低眉順目，向前行進幾步，不等丫環招喚，已經跪了下來。

“夫人，這就是那個奴才了。”

“小奴叩見夫人，祝夫人韶華永駐、福壽齊天。”

屋子里響起一片笑聲，對面一名子說道：

“瞧這孩子，倒會說話，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顧慎為直起，仍垂著目，他剛才一進屋子就已經看到了“獨步王”的夫人、雙胞胎的親生母親。

這位娘家姓孟的夫人三十許人，看著還很年輕，容貌極，雙胞胎都很像，西域的風俗與中原不同，主母在男奴面前也不怎麼遮掩，顧慎為因此能夠理解，那位固執的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羅寧茶小姐，為何得不到婆婆的喜。

“長得也俊秀，怪不得如兒非要帶著你闖江湖。”

夫人的話里明顯帶著調侃，屋子里一眾婦又笑了起來，顧慎為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聚在一塊，覺得很不自在，子一不敢。

“叛徒！我才不要帶著他。”

是上如的聲音，坐在母親邊，挽著母親的手臂，一副氣哼哼地樣子，扭頭不看對面的歡奴。

夫人另一邊坐著上飛，他倒是笑得很開心，沖著妹妹眉弄眼。

“你不要胡怪罪人，你還沒出宅就被發現了，大家不吱聲罷了，他一個小孩子，敢陪著你出堡，已經算是忠心耿耿，你還想讓他怎樣？”

“叛徒！”

“好了好了，人家好歹背你走了半夜，總算有有義，別再耍脾氣了。”

“叛徒！”

夫人聲勸，上如繃著臉，吐出的就只有這兩個字，“徒弟”竟然不聽“師父”的話，還把“師父”送回石堡，可把氣壞了。

顧慎為跪在那里一聲不吭，他原以為雙胞胎的無法無天源自父親上伐，現在才明白是母親把兩人慣這個樣子，所謂子憑母貴，這位夫人一定深得“獨步王”的專寵。

“大頭神”的兒想要和爭斗，無異于以卵擊石，顧慎為越發覺得小姐實在太愚蠢。

“那你到底要不要他做小廝？你要是不喜歡，我這就把他攆出去。”

“不要，他是叛徒。”上如回答得干脆利落。

“妹妹不要，我要，歡奴武功好，以后可以當我的親信。”上飛口說道，歡奴原本是八哥上怒送給他的奴仆，生生被上如搶去，他現在還想再要回來。

哥哥一開口，上如卻不干了，抓著母親的手，“不行。嗯，把他留下，我要好好罰這個狗奴才。”

“好好，你的奴才隨你置。”

母二人你言我語，全不把跪在地上的歡奴當回事，好像他是一個聽不懂人言的寵。

顧慎為退下，被帶到一間小屋子里，那兩名丫環嘻笑不止，也不把他當回事。

作為一名立下功勞的奴才，顧慎為得到的獎賞是幾盤糕點，丫環將糕點倒在炕上，將盤子帶走了。

屋子里還有一名十四五歲的年，兩名丫環進來，他恭恭敬敬地問好，丫環離開，他繼續整理行李，對歡奴不理不睬。

顧慎為認得他，年名靈奴，是雙胞胎的書之一，有一回顧慎為就是踩在他的肩上，又讓上如站在最上面看殺手訓練的。

顧慎為也不吱聲，奴仆之間的明爭暗斗他見得多了，行事自然小心，當年他還是顧家小爺的時候，可從來不知道這些事，那時他還以為奴仆就奴仆，除了相貌，這些人全都是一個脾氣一個稟。

靈奴打完行李，坐在炕沿上低著頭，好像在想心事，過了一會，轉頭對歡奴說道：“真高興你來了。”

顧慎為輕輕地嗯了一聲，靈奴臉上可沒有毫高興的表。

“你來了，我就可以走了，從今以后再不用辛辛苦苦練武功，不用打來打去，找個正常的主人，拍他的馬屁，挨他的打，一切按部就班。噓，這些年我可真是累壞了。”

“正常的主人？”顧慎為重復道，他當過十四年“主人”，卻從不知道“正常的主人”是什麼樣？

靈奴臉一變，“我不是這個意思，隨口一說，我對主人……”

“我不會傳閑話。”

“嘿，我就知道你和別的小子不一樣，你比較……比較……你知道，與眾不同。”

顧慎為微微一笑，很多人說他與眾不同，大多數時候是貶義，他們要是真知道他的不同，估計會嚇得半死。

“我要走了，有幾條規矩要告訴你。”

“請說。”

“第一，在宅不能走，如果你不知道能走哪里，那就哪里都不要去，但是腳要勤快，主人一手，就能跟看見兔子的狗一樣飛跑過去。

“嗯。”顧慎為心想自己這幾個月來跑得比狗還快。

“第二，不能看，你的眼珠子是用來服侍主人，不是用來飽眼福的，但是要有眼力，不能讓主人什麼事都開口，你得會察言觀細心揣。”

“嗯。”顧慎為對自己的要求比這要高，他得將全新的想法塞進主人的心里。

“第三，不能說話，像我剛才那樣，你就應該當場給我一掌，然后馬上去向主子報告。”

“嗯，現在我知道了，以后我會這麼做的。”

“呵呵，規矩多，你先記住這幾條吧。”

“謝謝。”

外面有人喊靈奴的名字，靈奴抱起行李，準備離開，低頭尋思了一會，說道：“有時候我覺得你是個瘋子，可我還是要勸告你，不要去惹雨公子。”

靈奴走了，顧慎為一個人擁有這間小屋子，他這兩天一直想著雪娘待的任務，全忘了還有一個上雨時，那個嫉妒的大概正想方設法準備收拾他呢。

剩下顧慎為一個人，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破壞靈奴留下的三條規矩，出去“走”。

他所居住的地方是花園的一角，一共建有十余間同樣的小房子，住的是一群馴師和雙胞胎的幾名伴隨。

那些伴隨顧慎為基本都見過，但是都像不認識似的互不理睬，馴師有二十多人，個個虎背熊腰，著膀子走來走去，對年伴隨們全都不屑一顧。

空氣中彌漫著一的臊膻味道，時不時還會傳來雷鳴般的嘶吼。

顧慎為沒去看猛，順著甬路七彎八拐，越看越覺得這花園不怎麼樣：很有奇花異草，多的是嶙峋的假山、枯聳的松柏和殘破的玩，草地被踐踏得凌不堪，好像那些野在這里散過步似的。

“獨步王”的宅給顧慎為的第一印象是脂氣太重，沒想到花園卻如此雜，好像北方牧人的草場，還是遭到破壞的草場。

向西北走出沒多遠，顧慎為見一小院，石砌矮墻，好像一座頹敗的假山，后面立著數間石屋，殊裝飾，與整個宅格格不，倒像是外面那些冷的建筑。

一名顧慎為從沒見過的年突然從路邊的樹后冒出來，手掌向外，無聲地止闖者前進。

顧慎為遵命回頭，那名年配著刀，真正的刀。

上如和上雨時向來著男裝，顧慎為原以為是上學方便，現在卻有了不同的想法：為了讓這倆個孩有剛之氣，石堡里的許多人可是不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