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渡遼河之后的戰事種種不順，到攻打安市城無果而撤，最后大行城外被靺鞨部落襲燒了糧草，大唐籌備多年的東征可謂命舛時乖，出師不利。

當所有將領建議馬上撤兵的現實擺在面前，這稻草最終垮了李世民，一口濁噴出，人已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帳諸將大驚，急忙將李世民抬到床榻上，并馬上宣來太醫。

太醫們慌忙進帳為李世民診治，常涂將諸將請出帳外，將軍們六神無主地站在帳外來回踱步，神紛紛出焦慮擔憂之。

過了一個多時辰，常涂匆忙出帳，告訴諸將陛下已醒，但需要靜養，諸將可各回營帳，約束部將，并馬上安排撤兵事宜，制軍之權全于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李績。

常涂傳達了許多李世民代的話，卻絕口不提李世民究竟為何吐昏倒，諸將深知帝王的疾病亦是機之事，沒人敢多去問，于是懷著忐忑之心各自散去。

…………

大軍后方被靺鞨騎兵破壞得遍地瘡痍，皆是尸首和糧草被焚燒后的痕跡，有的地方甚至還冒著濃煙，李素不得不將營帳搬進了中軍帥帳附近。

一支二十多萬人的大軍進退是很麻煩的，從命令下達開始，二十多萬人要收拾行裝，要喂馬拔營，要歸攏兵軍械等等，過程非常繁瑣，沒有兩個時辰不了。

所以當撤兵的命令下達時，李家的部曲忙著收拾行李，而李素卻依然不慌不忙坐在帥帳，慢悠悠地品著茶。

高素慧跪坐在他的對面，神無悲無喜，目有些呆滯，不知在想著什麼。

李素沉著臉，淺淺啜著茶水，過氤氳繚繞的熱霧，靜靜地看著的表。

二人一直這麼沉默著，仿佛一對得道高僧在坐枯禪。

營帳外，戰馬的嘶鳴聲打斷了高素慧的思緒，猛地驚醒過來，然后便與李素的目撞上，高素慧一驚，急忙垂下頭。

李素笑了，笑容帶著冷意。

“我軍剛剛被襲，大約你也聽說了，敗得很慘，我軍戰死將士一萬余，民夫一萬余，傷者不計其數，嗯，靺鞨騎兵干的，當然，肯定是你們高句麗的泉蓋蘇文借的兵，如果站在中立的角度，不得不說，這一仗打得漂亮，這是一場經典的襲戰，足夠有資格載史冊，作為經典戰例列兵書之中，以供后人學習瞻仰……”

似乎聽出了李素語氣里抑的憤怒之意，高素慧軀一，輕聲道：“奴婢已是唐國的俘虜，兩國戰之勝負已與奴婢無關。”

李素瞥了一眼，笑道：“是不是很害怕我會遷怒于你？說不定便一聲令下把你拉出去斬了，或者把你先糟蹋了再斬……”

高素慧嚇得渾一抖，臉蛋蒼白地道：“奴婢是無辜的……”

“連我大唐的皇帝陛下你都敢刺殺，難不你以為自己是個乖寶寶？”李素冷笑道。

高素慧語滯，慢慢地垂下頭，雙手攥著角，指節泛了白。

李素靜靜地看著的反應，暗暗點頭。

演技越來越湛了，剛才這幾句話里，的表從畏懼到悲憤，再到無可奈何的黯然，表演很有層次，顯然，這個人的戲越來越強了，或許有時候連自己都分不清是在演戲還是在真實的活著。

李素忽然很好奇，他很想知道這個人心的真實想法，當知道唐軍大敗之后究竟在想什麼，打算接下來做什麼？用這種九死一生的冒險方法潛伏在自己邊，想得到什麼？

太多的問題想問，然而李素卻無法說出口，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對李素有所圖謀的同時，李素何嘗不是對也有所圖謀？

“在你的心里，我們大唐的人這麼可怕嗎？”李素含笑問道。

高素慧抬起頭，直視著他：“你們唐國侵我們，攻克了遼東城和大行城，每克一城便下令屠城三日，兩座城里的無辜百姓被屠殺殆盡，唐國人難道不可怕麼？”

李素冷笑：“看到唐國打了敗仗，你今日底氣足了是吧？有膽子頂撞我了，嗯？”

高素慧臉一白，急忙垂頭順目狀。

“至于你說屠城，戰爭何來的仁慈？兩國既然戰，互相屠戮本就是應有之義，你既被楊萬春收養多年，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才是。”

“我們大唐有句俗話，‘莫以敗論英雄’，大唐縱然輸了一仗，底蘊和戰力還是比你們彈丸小國要強得多，高句麗滅國是遲早的事，將來再戰，結果必然大不相同……”

李素幽然嘆了口氣，神有些黯然，這是一場明明可以避免的敗仗，在此之前，李素向李世民勸諫過許多次，甚至不惜冒犯天，差點令李世民怒。

可惜頑固的天可汗陛下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一意孤行地按他錯誤的想法行軍打仗，最后李素只能眼睜睜看著唐軍為李世民犯下的錯誤買單。

一將無能，害死三軍。

盡管這句話非常的大逆不道，可這卻是李素此刻心最真實的想法。

轉過看著高素慧，李素笑道：“放心，大唐的殘忍只在戰爭時，戰場之外的時候還是很仁慈的，敗得再慘也不會殺戰俘撒氣……”

頓了頓，李素發覺自己說這句話有點心虛，據他所知，今日靺鞨騎兵撤退后扔下的兩千多傷兵，李世民一聲令下，剛剛全部被斬首了……

“咳，更正一下，絕不會殺你撒氣，你現在的份是我的奴婢，我的私有財產到大唐的法律保護，除非你自己作死。”

高素慧面無表地看著他。

李素不爽了：“知道奴婢是干什麼的嗎？”

高素慧語氣清冷地道：“知道，服侍您的。”

“嗯，也就是說，你目前干的是服務工種，知道服務工種的首要原則是什麼嗎？”

“奴婢不知。”

“是微笑，微笑服務，尤其是對主人，更要笑得甜，笑得真誠，來，給我笑一個，板著個臉太讓我這個主人堵心了，不笑就讓你去服侍我那一百多個部曲……”

高素慧急忙朝李素力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李素一打響指：“很好，到你的真誠了，以后記得保持下去。”

過高素慧后，李素的壞心終于稍微好了一點。打了敗仗順手一下戰俘，沒錯，就是這麼沒出息。

正想繼續跟高素慧做一番服務行業的上崗培訓，帳外傳來部曲的聲音。

“公爺，陛下詔令，宣公爺帥帳覲見。”

李素趕到帥帳時，帳已麻麻站了一堆將軍，每個人面凝重，帳氣氛十分抑。

李世民半躺在床榻上，旁站著幾名太醫，常涂跪在一旁，雙手捧著冒熱氣的湯藥。

此時此地，君臣之禮已是無謂了，李素低調地躲在諸將的后，老老實實地恭立不語。

帥帳的門簾忽然被掀開，灌進一冷風，李素后背冒了一層皮疙瘩。

一位圓滾滾的球狀滾了進來，一邊惶急地大哭，一邊使勁分開人群朝李世民撲去。

“父皇，父皇您千萬保重龍，兒臣不孝，只恨不能為父皇分憂……”

李泰的嚎啕大哭并未令帳諸將，反而因為他的聒噪而令許多將軍暗暗皺眉。

看著李泰的表演，李素撇了撇，憾地嘆了口氣。

這死胖子為何還活著？UＵ看書 www．uukanｓhu．com今日靺鞨騎兵突襲時為何沒順手把他剁了？

待到李泰剛準備撲到李世民上哭嚎時，常涂出一只手攔住了他，三百多斤的大胖子的沖勢，常涂居然一只手便輕松攔住了，手委實不簡單。

“魏王殿下，陛下需要靜養，不可妄，殿下請自重。”

李泰被常涂一攔，頓時有些訕然，于是停了腳步，在離李世民兩步遠的地方跪下，輕聲泣。

李世民此時很虛弱，臉白得嚇人，連都失去了，額頭上搭著一塊白的方巾，儼然一副病重的樣子。

李素頓時明白為何帳諸將臉為何如此凝重了，聽聞李世民今日吐了，看來況比較嚴重，時值唐軍新敗，正是外困之時，李世民這一病，無疑給三軍將士的命運雪上加霜。

不知過了多久，床榻上的李世民終于悠悠嘆了口氣，虛弱地道：“立志二十年，籌備四五年，集傾國之兵，量舉國之，賭上了國運氣數，畢其功于一役，最終功敗垂，付之一炬，朕……是罪人，朕對不起天下臣民！”

說著，李世民眼角流出了淚，淚珠順著眼角蒼白的發鬢中。

諸將急忙安：“陛下保重龍，不過只是小敗，我等來日定可報此大仇。”

李世民出苦笑：“或許，此仇來日可報，不過，報仇的人已不是朕，而是下一代的帝王了，我大唐經此一役，已傷了元氣，沒有十年的修生養息，絕不可再對外發征戰，而十年以后，朕已是皇陵里的一堆朽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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