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因懷著子，連給趙月嬋立規矩都免了，每日里不過逛逛園子，做做針線，跟丫鬟們說笑說笑，偶爾到秦氏那里請個安。又是個寬厚好伺候的，對吃穿也不多挑剔，香蘭再也不用整日沒完沒了的繡嫁妝，干灑掃的雜活兒，卉兒、懷蕊的兌，聽曹麗環的刻薄責罵，每天只需幫著青嵐做做小孩子的裳，做些端茶倒水的輕松活計，還能時不時得半日空閑。

林錦樓自上回送到知春館之后，只來過兩三趟，便再沒回來過。春菱說林錦樓往軍中去了。“大爺一向與兵卒同吃同住，有時在營里一個月都不回來一趟，真正的兵如子呢。”春菱說起林錦樓時面帶驕傲之，含之，“軍務繁忙時，三個月都沒回家，往外頭提起‘林家兵’，誰不高看一眼？別看二老爺的職比大爺略高一點，可威信名聲遠沒大爺響亮，聽說圣上都贊過咱們爺，等出了曾老太太的孝，就要再提拔一級，調到京里任個京兒。”

香蘭頻頻點頭附和，隨口說著大爺英明神武之類的阿諛之詞。聽說林錦樓要去軍隊里許久不回來，又聽說他以后要調京城，心里暗暗高興，恨不得林錦樓永遠不回來才好——好似吃草的小兔兒天生知道猛虎兇惡，對林錦樓，存著畏懼。

“等爺進了京，姨也生了兒子，就憑大爺對姨這麼重，到時候興許還能討個誥命下來，到時候誰還敢給咱們東廂臉看！”春菱手里疊著服，里也說個不住，“阿彌陀佛，只盼著姨這回能生下個小爺。”

香蘭疑：“大爺還沒有什麼顯赫軍功，圣上怎麼可能給大爺的妾室封誥命？”

春菱不以為然的說：“怎麼不可能？咱們爺的恩師是鎮國公，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大爺得軍功是遲早的事。你別看大爺邊兒還有鸚哥和畫眉，可那兩個就是通房丫頭……還指不定能在府上呆多久呢，沒瞧見春燕就給打發出去了麼？咱們姨，是太太做主正正經經用轎子抬進來的良妾，而且有了子了，除了大，誰以后還能再越過去？大爺回府，也多是在咱們東廂歇著……就是鸚哥畫眉那兩個小蹄子，見天使手段讓大爺過去，日后見到那兩房的人，不必給好臉，呸，不要臉！”

春菱說著說著便橫眉立目，拉著香蘭一道同仇敵愾，香蘭便也只好做出一番義憤填膺的樣子，用力點頭說：“對，大爺想去哪屋去哪屋，大爺就咱們姨，任憑們使再多手段也沒用！”

春菱覺著香蘭教，欣的拍了拍的肩膀。

其實春菱自從聽說香蘭是大爺親自送來提的二等，心里不免惴惴，本是秦氏邊的三等丫頭，給了青嵐升到二等，原指青嵐生了兒子，也跟著沾當上一等大丫鬟，誰想憑空殺出個陳香蘭。

臉上跟香蘭笑模笑樣的，卻時時擔心香蘭跟在主子跟前爭臉爭寵，可這幾日看下來，卻發覺香蘭除了管好針線，旁的一概手，也不多問，倒是看哪個小丫頭活計忙了，便主上去幫上一幫。有些在主子跟前臉的活兒，故意讓給香蘭，香蘭都與推。春菱這才放了心，覺得香蘭是個傻子——誰不愿上進，多得主子的青眼呢！對香蘭的態度也愈發的和氣了。

春菱哪里知道，香蘭心里正正不愿意的就是“得主人青眼”。如今日子舒服了些，早想著作畫賺銀子，若是青嵐倚重，豈不是沒了閑兒。這一來，們一個在主子跟前賣力表現，一個樂得甩手清閑，倒也相安無事。

知春館每日里一片寧靜。趙月嬋窩在屋里足不出戶；鸚哥也只守在屋里，只有黃昏時分站在院兒里的芭蕉樹下或薔薇架子前頭，唱兩聲“杜宇啼不忍聞”的傷春悲秋小曲兒，香蘭覺著這般做派是為了守在院子門口等林錦樓回來。畫眉倒是喜歡時不時的到東廂坐坐，拉著青嵐閑話家常。

“畫眉那小浪蹄子倒是臉皮厚，姨都打了兩回哈欠也不知道該走了。”吳媽媽沉著臉扶著青嵐半靠在床頭。是林錦樓的娘，在林家地位超然，這廂聽說青嵐有孕，便自告勇前來伺候，原是秦氏娘家的陪房，最是忠心耿耿，也在秦氏耳濡目染下，對妖的子一概好全無，所以對鸚哥、畫眉之流十分厭惡。

“好心好意來看我，我總不能趕出去罷？橫豎也坐不了多一會兒，就隨去罷。”青嵐有些睡意困倦。

“就是太好子了，我看畫眉不是好東西，等大爺回來我跟他說，甭讓那些個小妖到東廂來在跟前兒晃悠。”

“那可別，回頭讓大爺以為我多事。”青嵐忙睜開眼睛。

吳媽媽嘆口氣，把床頭海棠小幾子上的茶點端過來，遞給青嵐一塊糕：“好好，我就不說。姨這幾日食不振，吃塊糕再睡罷。”

那是一碟子玉帶糕，用茯苓、蓮子、薏仁等蒸，有調理脾胃虛弱，補中益氣的功效，青嵐吃著香甜，忍不住又多吃了一塊，對吳媽媽說：“要說春菱這丫頭，不愧是太太調*教出的人兒，又伶俐又干練，事事都給我想周全了。有在，我省了一半的心。別的不說，就說這糕，這兩天看我進的東西了，就的做了這個點心過來，可見一片心了。”

吳媽媽一愣，眉頭皺了起來：“春菱說這糕是做的？”

青嵐點點頭，喝了口茶：“春菱說一早起來做的。”

吳媽媽眉頭皺得更了，分明瞧見是香蘭那個小丫頭在廚房里又面又放模子，做了一屜玉帶糕，用筷子夾在青瓷碟子里讓春菱端進來，還給和小鵑各留了兩塊，怎麼這會子變春菱做的了？半晌說道：“這糕是香蘭做的……”

青嵐一愣，卻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點點頭說：“那好，回頭我賞賞。”

吳媽媽說：“倒不忙著賞，想想，春菱雖是得用，可我覺著心眼子太多，不是實誠人，不過是做個糕，這個寵都要爭，把別人的功勞昧下來，雖說是小事，可也能看出點心。小鵑太小，還是一團孩子氣，那個銀蝶帶著個不安分的樣兒，聽說總打聽大爺的事。這些日子我冷眼瞧著，香蘭倒是個老實人，原我以為那張臉生得，只怕不安生，誰知道天天安安靜靜的干活兒，代的活計沒有不用心的，也不爭搶，也不生閑氣，小鵑和銀蝶拌，也都是在旁邊勸架。”

青嵐正把糕點往口里送，聞言停了下來，蹙起一雙秀眉：“媽媽的意思是……”

吳媽媽道：“我的意思是，姨娘要在府里立足，不培養幾個心腹怎麼？要往長遠打算，等曾老太太喪起一滿，大老爺便要回京城，太太到時候也要跟著去，這座大靠山沒了，ＵU看書 www.uukanｓhu.ｃom再沒幾個心的人兒，只怕姨娘要欺負。香蘭年紀小，心眼又實，從不多說一句話，像是個好的。”

青嵐擰著眉想了一回，只覺得這香蘭清淡得好像一縷煙塵，好像不存在似的，謹言慎行，小心翼翼，只是因為是林錦樓提的二等，讓青嵐心里不大舒坦，連帶著也不十分重，但如今想起來，大概是個老實規矩的，便緩緩點頭道：“說得是，我多留意留意那丫頭。”

當下把香蘭到屋里，和悅的賞給香蘭一個刻著“囍”字紋樣的銀戒指，又賞了一碗釅茶并一盤果子，打發去了。

香蘭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為何平白得了賞。回到房里仔細一看那戒指，雖樣式已經老了，但掂著還有些分量，暗道這嵐姨娘果然大方憐下，歡歡喜喜的把戒指收了起來。那碟果子本想留些給春菱，卻想到春菱是個嫉妒的，上回青嵐贊了一句香蘭的面茶做得好，中午多賞了一個菜，春菱都黑了臉，過后對暗示嵐姨娘的吃食讓香蘭不必再費心，“姨娘懷著子，旁的東西不敢讓多吃，下回你做了什麼，想給姨娘的，先知會我一聲，若是吃壞了，太太怪罪下來，我們臉上也都不好看。”

如今青嵐又賞了一碟果子，香蘭想了想還是不要說的好，便跟小鵑分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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