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也低聲音道:“多半是不知道。他是個瞎子,宋嵐又是個啞,還了沒有理智可言的兇。不知道最好。”
魏無羨道:“第二個問題,問他,爲誰所殺。”
藍思追認真地彈出了一句。
這次,沉寂的時間是上次的三倍。
正在他們都以爲,宋嵐的魂魄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時,琴絃地、沉痛地響了三下。
藍思追口而出:“不可能!”
魏無羨道:“他說什麼?”
藍思追滿臉不可置信,艱難地道:“他說……曉星塵。”
殺宋嵐者乃曉星塵?!
他們一共不過才問了兩個問題,孰知,一個問題的答案比一個讓人震驚。金凌懷疑道:“你彈錯了吧。”
藍思追道:“可是,‘爾乃何人’,‘爲誰所殺’這兩個問題,是《問靈》裡最簡單、也最常問到的兩個問題,人人一開始修習《問靈》,學的第一句和第二句就是它們,練習次數不下千萬遍,我剛纔還反覆確認過,絕沒有彈錯。”
金凌道:“要麼你的《問靈》彈錯了,要麼你的琴語解錯了。”
藍思追搖頭道:“如果說彈錯不可能,解錯就更不可能了。‘曉星塵’這三個字和名字,在來靈的回答中都不常見。如果他回答的是別的名字,而我接錯了,也不可能剛好就錯了這個名字。”
藍景儀喃喃道:“如果這是真的……那我們聽到的那些又有多是真的……宋嵐去找失蹤的曉星塵,曉星塵卻殺了他……他爲什麼要殺自己的好朋友?他不像這樣的人啊?”
魏無羨道:“先別管這個,思追,問第三個問題:爲誰所控。”
許多雙眼睛都盯著琴絃,等待著宋嵐的回答。
藍思追一字一句解道:“爾、等、、後、之、人。”
衆人猛地回頭。只見原本暈倒在地上的曉星塵已經坐了起來,單手托腮,衝他們微微一笑,舉起戴著黑手套的左手,打了個響指。
那清脆的聲響傳到地上的宋嵐耳裡,就像是突然在炸在他耳邊,宋嵐突然將牢牢住住他的四名力士都掀飛了出去!
他一躍而起,再次長劍和拂塵棄出,左右手並用,將四名力士連削帶絞,絞了紛紛揚揚五六的碎紙片。長劍抵住魏無羨的脖子,拂塵則威脅地對準了那些世家子弟。
店鋪這片方寸之地,風雲瞬息突變。
金凌把手放在了劍上,魏無羨斜眼瞥見,忙道:“別,別添。比劍法,這裡的人加起來都不是宋嵐的對手。”
他這靈力低微,佩劍又不在邊。何況還有個曉星塵。
曉星塵道:“大人跟大人說話,小朋友們就出去吧。”
他對宋嵐比了個手勢,宋嵐默然聽令,驅這羣世家子弟出去。魏無羨道:“先出去吧。你們在這裡也幫不上忙。外面毒應該都沉了,出去不要跑踩激起塵,放慢呼吸。”
金凌聽到“在這裡也幫不上忙”,又不服氣,又是懊惱,賭氣般地先走出去了。藍思追言又止。魏無羨道:“思追,你最懂事,帶一下他們。能做好嗎?”
藍思追點頭。魏無羨道:“別害怕。”
藍思追道:“不害怕。”
“真的?”
“真的。”藍思追竟然笑了笑:“前輩你和含君真像。”
魏無羨奇道:“像?我們哪裡像了?”天差地別,南轅北轍的兩個人。藍思追不答,帶著剩下的人出去了。
他心中默默地道:“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覺很像。好像只要有這兩位前輩中的任何一個人在,就不必擔心害怕任何事。”
曉星塵不知從哪裡出一枚紅的小丹丸吃下去,道:“真是人。”
他吃下之後,臉上的紫紅之氣迅速消退,魏無羨道:“毒解藥?”
曉星塵道:“不錯。比你那碗可怕的粥有效多了,對吧?而且是甜的。”
魏無羨道:“閣下的戲真是太足了。從外面那一場勇殺、力盡不支,再到後來爲金凌擋劍,失去知覺,都是演給我們看的?”
曉星塵舉起一隻手指,豎在面前搖了搖,道:“我不是演給‘你們’看的,而是演給‘你’看。久仰夷陵老祖大名,百聞不如一見。
“我猜,你還沒有告訴別人的你究竟是誰吧?所以沒有拆穿你,讓他們出去,我們關起門私底下談。怎麼樣,是不是很心?”
魏無羨道:“義城裡的走都是你驅使?”
曉星塵道:“嗯。從你們一進來,吹起那支笛子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有點古怪。所以我就親自來試探一下。果然,點睛召將這種低階的法也能發揮如此之強的威力,說你不是創始者?彷彿在講笑話。”
魏無羨道:“真是瞞不過同行啊。所以,你拿了這一堆小朋友做人質,究竟是想讓我幹什麼?”
曉星塵笑道:“我想讓前輩你幫一個忙。一點小忙。”
他母親的師弟居然他前輩,這輩分可太了。魏無羨正心中嘿然,只見曉星塵拿出了一隻鎖靈囊,放在桌面上,道:“請。”
魏無羨將手放在那隻鎖靈囊面上,把脈一般地把了一陣子,道:“什麼人的魂?碎這樣,漿糊都糊不起來,只剩下一一口氣了。”
曉星塵道:“如果這個人的魂那麼容易就粘得起來,那麼我求你幫忙做什麼呢?”
魏無羨收回了手,道:“裡面裝的這點魂魄實在是太了。而且這人生前應該到極大的折磨,痛苦至極,很可能是自殺亡,不想再回到這個世界上。你要我修補這個魂魄,但你肯定知道,如果一個魂魄自己沒有求存,那麼九是救不回來的。我沒猜錯的話,這點魂魄是被人強行拼接起來的,一旦離開鎖靈囊,隨時都可能散去。”
曉星塵道:“我不管。這個忙你不幫也得幫。前輩不要忘記了,你帶的那一羣小朋友都在門外地著你,等你帶他們險呢。”
他說話的腔調十分奇特,聽似親熱,還有些甜的,但就是有一無端的兇狠。彷彿上一刻在和你稱兄道弟一口一個前輩得歡,下一刻就能翻臉殺手。魏無羨笑道:“嗯,閣下也是百聞不如一見。薛洋,你好好一個流氓,爲什麼要裝道士?”
頓了頓,“曉星塵”舉手,摘掉了眼睛上的繃帶。
繃帶層層落下,出了一雙明亮如星、熠熠生輝的眼睛。
完好的眼睛。
這是一張年輕而討人喜歡的面孔,可以說是英俊的,但一笑時出的一對虎牙,卻可得幾乎有些稚氣了,無形間藏起了他眼底的兇殘和野氣。
薛洋把繃帶扔到一邊,道:“哎呀呀,被你發現了。”
魏無羨道:“故意裝作疼得害怕,讓人良心發作不好意思摘你的繃帶察看。故意把霜華出一截,故意說。不會使用苦計,還會利用人的同心,演得好一派清逸出塵、大義凜然。若不是你不該懂、不該會的東西太多,我真的順理章地堅信你是曉星塵了。”
而且,《問靈》的時候,宋嵐最後回答的兩個問題,答案一個是“曉星塵”,一個是“爾等後之人”。如果“爾等後之人”也是曉星塵,沒理由宋嵐一定要換一種表述方式。
除非,“曉星塵”和“爾等後之人”,本不是同一個人。而且宋嵐想要提醒他們,這個人很危險,但直接答薛洋,又怕他們不認識薛洋,只好採用這種表述方式。
薛洋笑嘻嘻地道:“誰讓他名聲好,我名聲壞呢?當然要裝他,才比較容易獲取別人的信任了。”
魏無羨拱手道:“演技湛。”
薛洋道:“哪裡哪裡。我有一個很有名的朋友,那才做演技湛。我自愧不如。好啦,廢話說,魏前輩,這個忙你非幫不可。”
魏無羨道:“你之聰明,不在我下。控制宋嵐和溫寧的黑長釘是你做的吧?虎符你都可以復原一隻,修補一個魂魄,又何必要我幫忙。”
薛洋道:“這不一樣。你是創始者。如果你不先做出前面的一半虎符,我是沒辦法自己做出後面一半的。你當然比我厲害。所以我不能做到的,你一定可以做到。”
真不明白,爲什麼不認識的人都代替他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魏無羨道:“你謙虛了。”
薛洋道:“這不是謙虛,這是事實。我說話從來不喜歡誇誇其談。如果我說要殺一個人全家,那麼就一定是全家,連條狗都不會給他留下。”
魏無羨剛想張口問:“比如櫟常氏?”這時,大門被猛地砸開,一道黑影飛了進來。
魏無羨和薛洋同時向後退去,離開了方桌,薛洋還眼疾手快地拿走了那隻鎖靈囊。宋嵐一手在桌上輕輕一扶,在空中翻起,落在桌上,化去了力道,隨即猛地擡頭,著門口,道道黑爬上他的面頰。
溫寧拖著一鐵鏈,挾一白霧黑風,沉沉破門而。
早在魏無羨剛纔吹第一段笛音的時候,就已經發出了召喚溫寧的指令。魏無羨對他道:“出去打,別打爛了。看好活人,不要讓其他走靠近。”
溫寧提起右手,一道鎖鏈甩了過來,宋嵐舉起拂塵相迎,兩相擊,絞纏在一起。溫寧拖住鎖鏈向後退去,宋嵐也不放手,就這樣被他拖出了門。衆世家子弟已躲進了屋邊另一間店鋪,著脖子看得目不轉睛。拂塵、鐵索、長劍,叮叮噹噹,火花四濺。只覺這兩兇相鬥真是兇悍無比,招招狠辣,拳拳到,若是兩個活人這樣對打,早已缺胳膊、腦漿裂了!
魏無羨道:“你猜,溫寧和宋嵐打,誰會贏?”
薛洋道:“哪用得著猜?肯定是鬼將軍贏。只可惜我給他釘了那麼多刺顱釘,他還是不肯聽話。有些東西太認主了,也很是人頭疼。”
魏無羨不鹹不淡地道:“溫寧不是東西。”
薛洋哈哈笑道:“你沒發現這話有歧義嗎?”說到“有”字時,他突然拔劍刺來。魏無羨閃一躲,道:“你經常這樣話說到一半就手殺人嗎?”
薛洋訝然道:“當然。我是流氓呀?你又不是才知道。我也不是想殺你,就是想讓你不能,先跟我回去,慢慢地幫我修復這個魂魄。”這次話沒說完,他又是一劍。魏無羨在滿地紙人碎片裡避了又避,心道:“這小流氓當真手不錯。”
眼看薛洋出劍越來越快,刺的地方也越來越刁鑽毒辣,他忍不住道:“你欺負我這靈力低嗎?”
薛洋道:“流氓嘛。本。”
魏無羨終於遇上一個比他還不要臉的了,也嘻嘻笑了回去,道:“寧可得罪好漢,不可得罪流氓。說的就是你。不跟你打,換個人來。”
薛洋笑瞇瞇地道:“換誰啊?那位含君嗎?我派了三百多隻走去包抄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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