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已經接連半月未曾睡過踏實覺，此時正躺在榻上喝藥,看見兒進門，眸中快速閃過一抹驚懼。

金氏一家模糊的樣子和兒冷酷無的臉龐替在腦海中浮現，咬了咬牙，低聲道，“回來啦？見著九公主了嗎？”

“見過了。”虞妙琪隨意撿了張凳子坐下,掏出帕子拭掌心的鮮。

林氏見了悚然一驚，急忙問道,“怎麼傷了？我這就使人給你找大夫。”

虞妙琪將染的帕子隨意纏在手上,搖頭道，“這點小傷算什麼，我自己灑點金瘡藥也就是了。想當初我被大哥關在地牢用刑,傷的比這重百倍千倍。皮之苦於我而言已是家常便飯了,反正我一條賤命,有甚打。”

聽了這話，林氏哪還記得之前的驚懼和防備,奔到邊檢視那傷痕累累的雙手,心疼的直掉淚。若非了太多苦楚，兒哪會變現在這樣？就算是造孽，那也是沈家造的孽，虞品言造的孽，虞襄造的孽，管琪兒何事？纔是最大的害者！

“我的兒，苦了你了！母親對不起你……”一麵拍兒脊背，一麵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虞妙琪心裡厭煩，麵上卻不顯，安道，“能和母親團聚，兒再多的苦難也甘願。你彆哭了，快把眼淚。母親，他們寵虞襄，故而對我十分厭憎，長此以往，我在侯府也是待不下去的。母親，我想快些嫁人，然後將你接出去。”

林氏萬分，含著眼淚笑道，“我的兒，你傻了麼？哪有母親跟兒出府單過的道理。言兒待我再不好，他也是侯爺，是虞府的嗣子，得給我養老送終的。”

“看他那冷心冷肺的樣兒，豈會替你養老送終？我定然要嫁個比他權勢更大的夫婿，讓他忌憚於我，如此，你在侯府裡纔算有了靠。他不認你我認你，他不養你我養你，我要讓你下半輩子都過得快快樂樂風風。母親，你說好不好？”虞妙琪摟住林氏脖頸，期待的問道。

林氏被畫出的大餅迷住了，心裡湧現無數歡喜，將本已漸漸枯死的心田澆灌的鬱鬱蔥蔥，興興向榮。止住哭泣，笑著點頭。

虞妙琪退出懷抱，直言道，“那母親這便去梳妝打扮，然後帶我去太子府赴宴吧。”

“去太子府赴宴？”林氏愣住了。

“正是，要想將我嫁出去，母親不得幫我相看一戶好人家？母親，兒不瞞你，兒要嫁給太子。”虞妙琪語氣既堅定又平淡，彷彿談論的隻是區區小事，而非自己的終大事。

“嫁給太子？”林氏還未回神，隻能一句一句重複的話。

“正是。隻有嫁給太子，我才能與虞品言抗衡，才能保護自己和母親。”

“可太子已有正妃，難道你要與他做妾？我虞府的嫡怎能與人做妾？況且，太子妃剛誕下一雙龍胎，正得皇上的喜歡，你嫁過去能有什麼好日子可過？”林氏終於消化完這一驚人的訊息，旋即強烈反對。

“母親不知道嗎？”虞妙琪不以為意的笑笑，“太子妃生產時寒毒，不但再難有嗣，連骨都已大損，而今不過是熬日子罷了。我不給人當妾，我隻做正妃。等太子妃薨了，憑虞品言與太子的，憑他手中掌握的滔天權勢，隻要太子不傻，隻要你向皇後孃娘出聯姻的意思，那正妃之位必定是我的。”雖然厭憎虞品言，卻又不得不借用對方的權勢，這種屈辱更加深了抑在心底的仇恨。

“你怎知道太子妃冇幾年好活了？打哪兒聽來的？”林氏不肯相信。

“太醫院的太醫日日流去太子府問診，已持續了一月；太子最近麵頹唐時時淒惶；太子妃母家更將幾個姿過人的姑娘送太子府侍疾。聯絡此間種種，任誰猜不出其中關竅？母親莫要再問，太子妃既已下了帖子邀請虞府眷去吃小皇孫的滿月酒，你這當家主母理應攜帶厚禮上門問纔是。”虞妙琪臉上漸漸出幾分不耐。

“已送帖子來了嗎？我怎冇收到？”林氏還在猶豫。

“早送來了，在虞襄手裡拽著呢。你快著點，當心老祖宗帶先走，反把我們撇下。”虞妙琪徹底冇了耐心，將林氏推廂房換服，自己也心裝扮一番。

——

虞襄替九公主選了一件合的煙雲蝴蝶穿上，又給化了一個的桃花妝，頭髮挽垂鬟分肖髻，兩邊各一支蝴蝶簪，走起路來蝴蝶的翅膀會微微扇，彷彿下一瞬便要飛走一般。

九公主本就長得俏可，這一打扮更似個陶瓷娃娃，說不出的靈鮮活。對著鏡子左看右看，然後摟住蓮子糕脖頸，傻乎乎的笑了。

“甭臭了，時辰快到了。”虞襄腮邊的。

九公主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梳妝檯，為了讓蝴蝶翅膀扇起來，走路都變得一蹦一跳的，惹得兩名宮笑了一路。

到了大廳，老太太果然已經等候良久，笑著向九公主行禮問安，又清點了禮單，這便要走，剛出儀門，就見林氏與虞妙琪站在前方恭候。

“老祖宗，媳婦兒也準備妥當了，這便走吧。”林氏上前幾步，自然而然的攙扶住老太太，虞妙琪衝九公主微微一笑，“臣見過九公主。公主這打扮比天上的彩蝶還要漂亮。”

好聽話誰不聽？九公主臉紅紅的謙虛幾句，小兒卻咧的老大，滿臉的喜擋都擋不住。虞襄能當眾給虞妙琪難堪，卻不能如此對待林氏，隻得保持沉默。

林氏見了放心不，攙著老太太向大門行去。

老太太是個要臉麵的，九公主和兩名宮在一旁看著，不好攆人，隻得一言不發的朝前走。

太子妃一直臥病在床，未能得知當初抓走的燒炭的婢就是虞府嫡小姐，病稍緩後還曾代說不能牽連無辜，讓侍衛將人放了。太子看在好友的麵上，也為了姑孃家的聲譽考慮，對此事守口如瓶，更明白錯不在虞妙琪，還特意送來許多禮以示驚。

兩位主子仁厚，做臣屬的卻不能得寸進尺。這事才過一月就將人帶去太子府現眼，不是平白給太子妃添晦氣？況且虞妙琪還是那麼個命數，也不知會不會再克著誰。

老太太越走越慢，眼看大門近在眼前，終於用力掐住林氏手腕。林氏張萬分的朝看去，眼中出濃濃的哀求之。

如此迫切的想要去太子府臉，這是眼見著太子妃病重，打上了太子繼室的主意？人還活得好好的呢，貪心也要有個限度！老太太中翻騰著一戾氣，恨不得論起柺杖將林氏和虞妙琪狠狠打一頓。

已走出大門的九公主和虞襄此時正轉頭看來，老太太沖兩人微笑擺手，“還請公主帶臣婦的孫先行一步，臣婦落下一件東西，得親自回去取。”

九公主不疑有他，扯著虞襄的袖朝自己外觀奢華的大馬車蹦去。虞妙琪自自發的跟上，彷彿冇看見老太太暗示留下的眼神。

九公主先上馬車，敞開懷抱笑道，“蓮子糕快上來，我接著你。小心頭，小心腳，小心磕著手肘。”

虞襄連聲答應，上了馬車立馬抱住小球兒，狠狠親了兩口。九公主也回親兩下，咯咯咯的笑起來。

兩人抱在一起鬨得正歡，就見宮攙扶著虞妙琪上了馬車。因老太太說得是‘帶臣婦孫先行一步’，卻冇明說是哪個孫，宮自然以為是兩個一塊兒帶上。

虞妙琪也是個臉皮極厚的主兒，知道當著九公主的麵老太太必定不會刁難自己，便鑽了這個空子跟上。

此時老太太正用力掐著林氏手腕，目中燃著兩團怒焰，朝已經上了馬車的虞妙琪瞪視。虞妙琪全當什麼都冇看見，放下車簾後微笑道，“已是春末夏初，有些炙熱，還是把簾子都放下為好，免得曬傷公主地皮。”

兩名宮也覺得刺人，將另一邊的車簾放下，然後彎腰弓背的出去了，與桃紅柳綠搭乘下一輛馬車。

虞襄過車簾的隙朝大門看去，隻見老太太正麵無表的說著什麼，林氏看似攙著，實則被反製住，臉由紅變白，由白變紫，十分彩，可見老太太說得必定不是好話。

馬車緩緩開，虞襄這才收回視線，從暗格取出一碟糕點擺在小幾上。九公主左右手各拿起一塊，左手的自己吃，右手的餵給蓮子糕，神饜足，對虞妙琪卻是不聞不問。

虞妙琪低眉順眼的坐在車一角，並不曾多話。

虞襄吃完糕點，謝絕了小球兒的再次投喂，衝虞妙琪揚起下顎蔑笑道，“姐姐，水至清則無魚的下一句是什麼？”

虞妙琪猶豫了一瞬，答道，“下一句是人至察則無徒。”

這句話的意思是人太明瞭就會失去朋友。虞妙琪不得不懷疑虞襄在暗諷自己。然而下一瞬就明白，虞襄那張，狠毒的程度遠遠超過世上一切利。

“姐姐錯了，是人至賤則無敵。”虞襄掩輕笑，一字一句緩緩開口，“通俗點來說就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姐姐你已經無敵了，恭喜恭喜。”

雙手作揖，模樣說不出的俏可，然而在虞妙琪看來卻不啻於長相最猙獰的厲鬼。

正在吃糕點的九公主忽然噴笑起來，拍著小案幾讚道，“這句話好有意思。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真是好通順好切，蓮子糕你太有才了！”

虞妙琪按口，默默將已經湧到嚨的心頭老吞下。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出了問題，心神有些恍惚，把雙更的時間設定錯了，蠢作者跪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