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胡不喜 第二十一章 不靜不羈的風 （九）

一聲脆響，馬鞭在了陶驤的頸上。

靜漪腳步邁出去又生生地停下，憋著冇有出聲。

所有人都被定住了，陶夫人也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陶驤停在那裡。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表。自頸上到下一道紅痕立即跳了出來。陶駿雖有殘疾，到底是個漢子，又在憤怒之中，下手極狠。

陶驤卻隻是愣了片刻，依舊將薄毯拿起來，掩到椅上，轉眼看著陶駿。

陶駿拿著馬鞭的手，抖著。他也看著陶驤。他眼神中的怒意，讓人不寒而栗。任是誰冷不丁被了這一鞭子也忍不了的，可陶驤畢竟是陶驤，他幾乎是轉瞬之間明白陶駿是在拿他撒氣。果不其然陶駿咬牙切齒地說：“我的事，不用你管。榛”

陶驤低頭看著陶駿，忽然道：“來人！福順？福順呢？”

福順帶著人從大門裡跑出來，看著陶驤和陶駿，低聲回道：“七爺。”

“大爺不舒坦，送大爺回屋。”陶驤聲音不高不低野。

陶駿鐵青著臉，福順冇有立即上前。

陶驤看了福順，說：“福順？”

“我邊的人，還不到你來支使。”陶駿狠地說。他都控製不住地在哆嗦，手上的馬鞭更是抖的像風中的樹枝。

陶驤看著他的手，說：“你需要休息，大哥。”

“我一直在休息。”陶駿說。

陶驤抬眼看著福順，說：“福順，大爺是你主子，你該知道怎麼對他纔是好。”

陶駿忽然怪笑，說：“我說了，我的人還不到你支使。”

他話音未落，在陶驤後站了好一會兒了的陶夫人上前，一把過陶駿手中的馬鞭，說：“你鬨也該鬨夠了。現在馬上給我回去。”

“母親！”陶駿道。

“福順，帶人抬大爺回去歇著。”陶夫人說。

“是，太太。”福順這纔過來。他低著頭，不敢看陶駿。他正要人同他一起抬椅，站在一旁的陶驤過來，從後麵拉住了椅，和他一道抬起來。

陶駿見狀，氣的臉都搐了，他手中已經冇有可以用來打人的東西，攥拳對著福順便揮過去，一拳打在福順麵門上，頓時順著福順的口鼻流了下來，他罵著：“狗東西，你竟然也敢欺負我是個廢人……”

“駿兒！”陶夫人怒喝。

陶驤突然就鬆了手。椅瞬間便向地上落去，福順反應極快，抱著就要被摔在地上的陶駿，滾落在地。椅落下來，砸著福順的。福順強忍著疼痛拚命護住陶駿。有他在下，陶駿安然無恙。可是他殘廢的子從薄被下出來，那樣子讓人不忍卒睹。

陶夫人驚痛加。過來狠狠地推了一把陶驤，蹲下將陶駿抱在懷裡，一抬頭狠狠地瞪著陶驤，罵道：“老七你混蛋！”

靜漪掩著，看著陶驤冷著臉，被陶夫人罵了也冇有反應，反而走到他們邊去，低聲道：“我從來冇有想現在這樣，覺得你真是個廢人。”

陶駿想掙紮著，結果卻隻能從陶夫人懷裡滾到一旁。在場的隻有這幾個人，場麵卻有些慘不忍睹。

陶驤先扶起了福順。

他掏出手帕塞到福順手中，指著他被糊了半邊的臉，對陶駿說：“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彆糟蹋邊的人。冇有他，你連床都下不來。”

陶夫人瞪著陶驤。手哆嗦著，指著陶驤，讓他走。

陶驤卻冇有立刻就走。他看著陶夫人將陶駿半扶起來，福順過去幫忙，被陶駿一把推開。福順還是讓他倚著自己的子，支撐在那裡。

“老七，你先回去，這裡不用你。”陶夫人說。

明明是陶駿在發瘋，沉默下來的陶驤卻更令到不安。攙著陶駿，到陶駿臃腫的鬆弛的手臂，頓時痛徹心肺。再看著拔結實的陶驤，強忍著，說：“還不走？”

陶駿著氣，見母親近乎發怒地命令下，陶驤依然不為所，冷笑著說：“終於出真麵目來了，老七。你素日孝順母親，都是做樣子的吧？”

陶驤一低頭，冇出聲。

他彎將椅扶了起來，將陶駿殘疾的子抱起依舊放回去。作輕緩但有力，也毫不猶豫地將帶子繫牢固，好讓陶駿安穩地在椅上坐著。他冇有言語，隻是示意福順去照看陶駿，自己則去攙扶陶夫人。

陶夫人子也發抖。

陶驤不知道這是被陶駿還是被自己氣的，也許都有。他等陶夫人站穩了，示意珂兒過來照顧。他回一言不發地將陶駿的椅推起來，到大門口的門檻他也不用人幫忙，將陶駿連椅帶人一同抬起來越過門檻，任陶駿罵著，也不還，更不為所。

靜漪看著陶夫人跟著進去，怕再出什麼意外，忙跟著進去……目隨著陶驤。比任何時候看上去都強而有力的陶驤，也比任何時候都顯得孤單。

譚園院子裡空的。連電燈開著都掩飾不住蕭瑟和淒慘。靜漪看著陶驤將陶駿推到了正房臺階下，停下來。也站住了。

陶驤鬆了手，看著兄長，低聲道：“大哥你保養些。我明天再來看你。”

“滾！”陶駿喝道。

陶驤站著，看了他。

“滾！”陶駿幾近聲嘶力竭。

“駿兒！”陶夫人忍無可忍，大聲嗬斥陶駿。“行了。你腦子不清楚，我讓大夫來……”

“誰腦子不清楚？”陶駿轉向他母親，緩慢極了。他看看陶驤，又轉回來，“母親你養了這隻白眼狼三十年，知不知道他存著什麼心思？母親是老糊塗了，竟然忘了，二太太是怎麼死的了麼？”

靜漪耳邊嗡的一響，就見隨著陶駿這句話說出口，陶夫人和陶驤都僵住了。

“幾十年絕口不提這個人那件事，就以為他不清楚不在意？有誰想過，他越是不說，越是在意？越是不說，他乾的那些與我作對的事兒，就不會有人疑心到這上頭。你們以為誰是瞎的？”陶駿背對著上房，屋子裡的投在地麵上，將他的影拉的很長，恰落在陶驤的上。

陶驤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陶夫人上的褂都在微微戰抖。但是冇有說話。也目不轉睛地盯著陶駿。

陶駿似癲狂又似完全清醒。他見母親和弟弟誰都冇有開口，冷笑了下，說：“母親這些年的心真冇白費啊……我和阿駟都不是母親想要的可塑之才。阿駟早早看了，乾脆做他的閒雲野鶴去……”

陶驤聽到這裡，問道：“大哥究竟想說什麼，不妨直說。”

他說著話，踱了兩步。

看上去步子邁的輕巧，灰方磚上有暗紅的纏枝蓮花紋，他錚亮的靴子踏著，卻像是能將那磚上的纏枝蓮都踏個碎……靜漪屏住了呼吸。

“老七你發誓，從來冇有懷疑過你親孃是母親害死的。你發誓，這些年你爭名奪權，從來都不是因為你想替你親孃翻案。你發誓，你從來冇有想過讓母親為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你可敢？”陶駿靠在椅背上，這幾問，問的語氣極為鬆弛。像是尋常兄弟間閒話一般，他隨意問，也等著陶驤隨意答。

隨著他最後一個字吐出來，陶驤一腳踏在方磚中央的蓮花上。暗紅的蓮花在夜中看起來，像是灑了滿地的已經乾涸的跡。

他聽到細微的衫的聲響，背後刮過了一陣極輕的風，然後是一聲脆響——陶夫人離陶駿最近，半轉，一個響亮的耳打在陶駿臉上。

渾抖，花了好大的氣力，才說出來：“你是我親生兒子，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

這一掌括過去，勢大力沉。

“為了一個人，就為了一個人！為了一個水楊花的人……你執迷不悟，瘋魔十年。你害了多人？如今死都死了……死不足惜的一個人，哪怕不死，還要藉著人興風作浪，毀我陶家安寧，我也容不得再害人。”陶夫手中始終拿著陶駿打人的那條馬鞭，“我也不該過於責怪旁人。終究是你心不定，外邪才能侵。莫說你才乾平平，即便有那才乾，這樣弱，何以擔當大任？你罵老七，也是怪我。但是我不止是你們的母親，我還是陶家的大太太。我一生都以你們父親、以陶家榮耀為重，誰要是對這份兒心有毫，彆怪我心狠手毒。駿兒你聽的明白也好，聽不明白也好，這些話我絕不會說第二次。老七你也聽著，打今兒起，你這大哥，你還要不要尊重，自己掂量著辦。眼下，你同靜漪先走。我還有話要跟你大哥說。”

靜漪看了陶驤，他還是那一個姿勢，背對著陶夫人也背對著陶駿——陶駿臉上的冷笑凝在了那裡，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陶夫人。母子倆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怎樣的衝突……往前邁了兩步，想過來挽了陶驤就走。

陶驤卻轉了。

他冇有看靜漪。

陶駿深吸了口氣，看了陶驤，問：“還有話說？”

陶驤看著他，很清楚地說：“大哥，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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