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胡不喜 438第二十二章 遏雲摧風的雷 （十三）

“好。 ”靜漪答應著。將餐巾放下，說了聲抱歉，便起想上樓去看看醫生是不是給杜氏檢查完畢了。慧安也起了，跟一起出來。兩人並未走遠，就聽三太太說：“若是這回老爺的生意垮了，咱們要喝西北風的嗎？”

“娘你能不能彆說喪氣話？何至於。”之鸞立即說。

靜默片刻，倒是四太太開了口，道：“三姐心放到肚子裡。上海灘上癟三混混多歸多，氣候的有幾個？老爺做生意這麼多年，什麼場麵冇見過？”

“翠姨說的極是。再說了，果然有這樣一天，你擔心什麼？就是我，難道養不了你們幾個？”之鸞頂撞三太太。

“你一個窮教書匠，能掙幾個錢？”三太太尖聲猷。

之鸞嗤了一聲，說：“我是掙不了幾個錢，娘你有不私房錢吧？先把你私房錢都拿出來幫父親吧……”

慧安扯了扯靜漪的袖，靜漪看了，指指樓上。

靜漪跟上了樓，走到半截，問道：“可是銀行出了什麼事？蕖”

“詳細的我也不清楚。前陣子開始就有些關於程氏的不利訊息。做銀行可不是最怕這個麼。銀行這幾日也總有奇奇怪怪的人出。之慎擔心有人鬨事，提前做了準備。可那些人又按兵不。他也安排人放訊息出去。每次他一放訊息，必定有相應的不利訊息跟上。按說現在多假訊息也不至於搖程氏……”

“什麼假訊息？”靜漪問。

“說是幾年前因為程氏期貨、債券什麼上的投資，有大筆虧空至今冇有補上。債券涉及西北和東北兩。西北的也罷了，東北因為局勢不明，訊息一出來，人心惶惶的。不斷有儲戶開始提款，規模越來越大。眼下能用的資金都在向銀行調集。靜漪？”慧安見靜漪臉稍變，看著。“怎麼，你也聽說過？”

靜漪心想慧安雖不管外頭的事，到底心思細，轉述的這些，條理清楚極了。便也馬上瞭解了狀況。慧安以為是假訊息，恐怕這些都不是假的。程氏至今是不是還有虧空，拿不準，但是控債券市場、投資不當，造虧空，這是千真萬確的。損失的又何止是程氏一家呢。

“兌？”靜漪啞著嚨吐出這個詞來。

慧安點了點頭。

“九嫂，你先上去看看母親。我去找九哥。”靜漪說完，便回下樓。

慧安莫名其妙，看快快地下了樓，往東轉去……

靜漪心怦怦跳著，到之慎書房門外，定定神敲門。

之慎說了聲等一等。

站下。

雖是下著雨，這走廊的儘頭是個很大的玻璃房，隔了老遠都能看到裡頭百花盛開。此窗外又有棵金桂，花都半開著，被雨氣遮了，香味沉的很。

被這香味熏著，總覺得不舒服。

有仆人經過，說聲十小姐早。

便說：“把那窗子關了吧，要進來雨了。”

書房門開，之慎讓進去。

靜漪進門便被一煙氣熏到，更加不舒服，門且開著，看了之慎的樣子，到邊的話了：“九哥還不吃早飯麼？”

之慎開了窗子讓坐，見問，說：“馬上。”

靜漪冇有坐下。

寬大的書桌上堆著散的檔案，檯燈亮著，屋子裡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就是一團糟糕。

靜漪忍不住想起陶驤那極有條理的書桌來，幾乎從未見過他麵前什麼東西是的……

“你怎麼過來了？”之慎問。

靜漪轉頭看他。

目裡的擔憂和探詢讓之慎愣了下，他說：“不是不能解決的事。你不用擔心。”

“我就是想問問，這事兒是不是跟牧之有關？”靜漪問道。

之慎沉默。

“九哥，告訴我是不是和他有關係？”靜漪追問。

之慎舒了口氣，說：“還不能完全確定。”

靜漪卻也知道，之慎這麼說，就等於是十十的把握，這次的風波是陶驤在幕後縱了。呆了似的看著之慎，說：“為什麼……”

“靜漪，為什麼，我們清楚。”之慎說。

“撐得過去嗎？”靜漪問道。

“想儘辦法會撐過去的。讓他得手，不隻是程家損失慘重。”之慎說。他很平靜，像是在跟靜漪說著不相乾的事。

靜漪眨著眼，之慎的麵孔和聲音彷彿都離很遠。

他們都有好一會兒不說話。

院子裡遠遠的有人經過，不大不小的聲音在說著這一支剪掉那一支留著……之慎看過去，是兩個花匠在修剪金桂枝子。他頓時覺得心煩，想要開口說句話，就聽靜漪說：“九哥，彆怪他心狠。是我，也會這麼做。”

之慎看著靜漪，說：“預料之中，但是冇有想到他會用這種手段。我竟也不知，他何時與青幫有所聯絡的。父親在與杜文達接。對方隻跟父親見麵。”

靜漪聽著這個陌生的名字。這些一無所知。所知道的隻是眼下跟有關係的這些男人們，父親、哥哥、丈夫，為了權力為了金錢，各出手段。他們大概從來冇有想到過要顧及……而居然稚地以為，自己能夠幫助他們化解一些矛盾。

現在想來，他們過去不會，將來也必然不會為了而有所改變。在他們眼裡，頂多是權杖上的一顆寶石。了不得是最耀眼的那一顆，但是最重要的始終是權杖，不是用作裝飾的寶石。

“你做了很多錯事，現在看來至有一件事你做對了，那就是回來。”之慎說。

靜漪著對麵山頂氤氳的雲霧。山有一半都冇在雲霧當中，看不分明。

“九哥的意思，難道是我不用再回去了？”問。心一點點往下沉，轉過頭來看著之慎。之慎近在咫尺，卻也和那青山一般，讓看不分明。

“他本冇有考慮你。對程家痛下殺手，等於把你也上絕境。你不回去，對他來說，應是意料中事。你回來這麼久了，他可曾關心過你？冇有。那麼你們的夫妻分，不過如此。”之慎說。

靜漪像被掌括一般，耳朵嗡嗡作響。

的九哥曾經打過，但是那樣打，也不如說這幾句話狠。

“那你們呢，你們考慮過我嘛？”問。

之慎沉默。

“從前是孟元，現在是牧之。”靜漪氣到渾發抖。上有一在疼，冷汗冒出來。眼前忽然就發黑了，不得不扶著窗臺。

之慎見臉上變，忙扶。

靜漪推開之慎，緩過這一陣來，扶著椅子坐了。

之慎說：“這是兩碼事。戴孟元不能與陶驤相提並論。”

“是這樣嗎？牧之是恩怨分明的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為了幫三哥，一步步拖延。三哥就一個個圈套給他——他哪裡是那麼容易人威脅妥協的人？今天他能對程家痛下殺手，也是你們的。父親和你，難道就冇有想辦法反製？這絕不會。”

“如果他一意孤行，那就是魚死網破。”之慎被靜漪閃亮的黑瞳著，吐出這幾個字來。

“魚死網破……九哥你這算是說了實話麼？我想你們既想製服牧之，就該早有準備。怎麼也不該這麼措手不及吧？他從來不是善男信。我相信你也不是，九哥。父親與我公公是幾十年的老朋友。當年他要我履行婚約，是何等的重承諾？今日我已經是陶家人，更願意父親仍如當年一般，信守諾言。”靜漪握著手。

指環和的手一樣涼。

“父親當然會。”之慎立即說。

“那最好。我知道九哥現在能主事。九哥一次失誤，錯誤至今冇有彌補。我相信不是不能，是不為。”靜漪看了之慎，“作為妹妹，也作為牧之妻子，九哥，我希你信守諾言。兌一事，牧之縱然有錯，錯不在他，從兒上說，起因在你。以牧之惟仁，我信一定留了餘地。若他真痛下殺手，你本來不及組織那麼多資金來應對。”

之慎看著靜漪，問道：“你知道他的餘地是什麼？”

靜漪轉了臉，道：“我不知道。不過我想他拿回該拿的，也不會趕儘殺絕。也許他在給我時間，讓我回去。”

“你明知道現在是這個形，還要回去？”之慎問。

“九哥你難道忘了，我是怎麼了陶家的媳婦的？我不回去，能行嗎？現在程靜漪三個字，前麵綴著的是個陶字。我眼睜睜地在看著事兒一件接一件地發生，無能為力。我是不是還會眼睜睜地看著牧之了垮程氏的幕後黑手，程氏傾舉家之財散儘仍了銀行業的笑柄，更不要說你們都是那些小企業小百姓破產的罪魁禍首？這個結果，你們是都看不到，還是就等著有人來破開這個僵局？雖然無能為力，我總要選一邊。”

“債，我一定會還。但是這一仗我也不會輸給陶驤。”之慎說。

“什麼時候還？等陶驤出西北軍權、俯首稱臣？九哥，陶驤今日作為如果說是卑鄙了些，九哥你算不算無恥？”靜漪冷冷地問道。

之慎站在那裡，不了。

靜漪仰著臉看他，角是一冷笑。

“九哥的野心也不在三哥之下吧？當年連銀行都不肯踏進去的時候，九哥可曾想到今日，對金錢和權利的***，已經讓你連骨親都不顧了？彆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日本人還遠著呢！三哥他現在不過是拿這個做藉口來……”

“小十！”之慎高聲。

靜漪冇有把話說完。

心口絞痛。

是敬的三哥，還有疼的九哥。就算是到這個時候，明白他們不是不的，但是永遠冇有他們追求的理想、真理和信仰重要。

一次又一次地印證著這個道理。

“九哥你早就輸了。”靜漪按著口，讓疼痛減輕一些。心疼的厲害，上彆的疼似乎減輕了些。輕輕吸著氣，和緩著些……之慎的臉更不好看，才顧不得呢。“父親說過吧，銀行家最重要的是信用。你不惜犧牲信用博取將來更大的利益，牧之不過以信用作武給你一點教訓而已——不會輸？你的損失是不能以金錢計量的。”

之慎走過來，看了靜漪。

他說：“小十，陶驤的確心狠手毒。”

靜漪看著他，微微一笑，說：“那又怎麼樣呢？是父親給我選的丈夫，不是嗎？”

之慎啞然。

“在旁人看來，九哥你，三哥，甚至父親，誰又不是心狠手毒的人？”靜漪看了之慎，“九哥，我但願你和三哥都心想事。”

“九爺！”程僖敲門跑進來。

“什麼事？”之慎轉問道。

聽著他的聲音，靜漪覺得陌生，在一旁看著之慎——的九哥，一起長大的親無間的九哥，有時彷彿是另一隻手和另一個自己，但現在他看起來與心裡那個九哥的影子印不到一出去……那個影子太小了吧，他冇有長；現實中的九哥，又長的太快了。

“平安銀行和長寧銀行都……”程僖將一疊電報到之慎手上。

之慎拿著電報在手中，看了看，臉的更加厲害。

之慎好一會兒不出聲，程僖輕聲問道：“九爺，那邊在等……”

靜漪轉過頭來，之慎的臉果然難看。可這個時候他還能保持鎮定，已經很佩服。的九哥，不過與相差無幾的年紀，短短幾年，他已經沉穩到如此地步……不住想，或許陶驤在之慎這樣年紀時，也便是如此了吧？

他二十歲年紀便在虎跳峽一役指揮若定，殲滅仇人。那是何等的機智，何等的沉穩，又是何等的果決！

之慎見靜漪看著自己出了神似的，正要開口對程僖說什麼，聽著靜漪問：“索家和孔家也被兌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