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狄延忠正道,“婚姻大事,有什麼不能說的?裴舍人這樣的名門嫡子,如今又是前途無量,你能嫁他是天大的福分,如今阿爺的事也定了,正該把你們的事辦起來纔是,若不是他千叮萬囑讓我不要泄了消息,阿爺早替你去說了”
琉璃心道,此話我還真信,您大概恨不得立刻把我打包送到他家門口去您才放心,心裡說不上是好氣還是好笑,只得道,“阿爺放心,裴舍人曾說過一句,他年前便有打算。”
庫狄延忠這才一副放下心思的樣子,點頭道,“這就好,說起來裴舍人待我家恩深義重,自你走後,這坊正對我們家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八月裡上頭徵人去修城牆,他竟然差點把我也弄了去,聽說那活計十分辛苦,若不是這兵部消息來得快,阿爺如今只怕命都只剩半條了更別說有今日的前程,日後你若做了裴氏婦,定要記住這些恩,恪守婦道,莫丟了我庫狄家的面。”
琉璃面無表的低頭應了,又聽他嘮叨了幾句才道,“阿爺的話兒都記下了,如今天不早,兒也該回應國公府,這就告退。”
庫狄延忠忙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住,若是親事要準備起來,你還住在外面,只怕不大好吧?”
琉璃正道,“阿爺,兒能有今日,說來也是多虧了夫人和昭儀那邊的照顧,如今老夫人正要讓兒多認識些眷,想來日後都是用得上的,兒怎麼好說走?”
庫狄延忠忙點頭不迭,“這是正事你且去,家裡之事有我做主。”
琉璃這才行禮告退了,突然看見窗外似有人影一晃,在心裡冷笑了一聲,挑簾走出門去。
眼見琉璃的影消失在門口,曹氏這才從柱子後面轉了出來,後槽牙都咬得生疼了,手裡還拿著琉璃的那個包裹:裡面的四匹布料倒是極好的厚綢,質地一看便與市坊中的全然不同,可兩匹醬,兩匹深青,並無半點花飾,只能男子穿,枉還歡喜了一場更可氣的是,這小賤人怎麼會走了那般好運?名門的嫡子,還是,居然要娶做正妻竟然爲此還給庫狄延忠謀了這樣的面差事珊瑚便是想找個略富足些的人家也是難的,老天這是瞎了眼麼?
不一定要弄清楚這事的首尾,不能讓那小賤人就這樣如了意
低頭想了半日,換上笑臉,抱著包裹走進了上房,笑道,“大娘果然是有孝心的,你看這料子都選得極是襯你,想來做了兩冬袍最是合適。”
庫狄延忠此時心正好,看了這料子,點頭微笑道,“給青林也做兩吧,這隻怕是貢品,有錢也沒買的。他在學裡,莫教人小瞧了去。”
曹氏心裡一突,笑了起來,“青林倒是好造化。”又道,“今日難得高興,待會兒午間,我便清泉去外面打兩角酒來可好?”
………
懷遠坊的路口,琉璃靜靜在等在馬車上面,過了好一會兒,阿霓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大娘,婢子把您的禮送到了,那家娘子喜歡得很。”
琉璃點了點頭,昨日準備的包裹本來就是給安家的,若不是阿霓那句話,簡直都沒想到要給庫狄家備禮,到底挑了兩曹氏和珊瑚無論如何也用不上的才罷。想起曹氏一見面就往後打量的目,看到包裹時的眼神,幾乎忍不住要笑起來。
阿霓又道,“婢子把您的話也轉到了,那娘子聽說是您送的,拉著婢子問了半天,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又反覆說了,您得閒了一定要去看。”
琉璃想都想得出舅母說話時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其實本是打算自己上門送禮,只是從庫狄延忠的話頭裡,聽得出柳夫人依然沒打算放過,此時此刻,還是不要登門的好——這原本就是一定要離開安家的緣故,待到塵埃落定時,再來拜見也不遲。
阿霓這半日來察言觀,心裡也有了幾分明白,看見車上還剩下的那個包裹,便轉了話題問道,“大娘,咱們還要去哪裡?”
琉璃微微出神,半響才道,“長興坊。”
長興坊的一條小街上,挨著蘇將軍府的東牆,是一半舊的院子,門匾上只有“裴宅”兩個字,門是半開,裡面似乎是堵影壁,看得見一棵高大的棗樹從屋頂上出了枝椏,此刻葉子已經掉了大半,倒還有幾顆零星的紅棗孤零零的掛在樹梢高。
琉璃挑起簾子,默默的打量了半響,回頭對阿霓輕聲道,“你去把東西送了,就說……”想了半日嘆了口氣,“不必說什麼,送到就回吧。若是問起,就說打開自然知曉。”總不能讓阿霓傳話說,袍子是我親手做的,裘是武昭儀賞賜的吧?
阿霓奇怪的看了一眼,到底沒說什麼,抱著包裹就走了下去,走到門前叩了門,果然出來了一個滿臉明的老蒼頭,客客氣氣把引了進去。
琉璃心裡忍不住琢磨,不知他此時在不在家,會不會也是去掃墓了。按說他的父母族人應當已經遷葬回河東祖籍,只是他原先妻子的墳地只怕還在長安附近,按禮是要他日後祖墳時再合葬的……心裡驀然涌上一說不清道不明的緒,一時不由癡了。
突然間,只聽車外傳來一個悉的溫潤聲音,“煩你上車通報大娘一聲,蒙厚誼,裴某願當面道謝。”
琉璃一震,回過神來,突然覺得有些手足無措,又覺得自己似乎一直就在期待此刻,眼見車簾已經被打起,阿霓有些神古怪,半響才道,“大娘,這家主人……”這家主人居然打量了自己幾眼就微笑道,“你可是武府之人?大娘可在門外?”當時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琉璃定了定神,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手整了整,低頭走出馬車,扶著阿霓的手跳了下來。
裴行儉就站在離馬車三步之外的地方,上穿著月白的常服,看上去比上次見到的時候似乎更消瘦了一些,只是眼神明亮,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暖。琉璃怔怔的看著他,幾乎控制不住的想再走近兩步,到底還是忍住了,只是站在車邊向他微笑。
裴行儉似乎一時也不想說話,看著琉璃,半響才笑道,“多謝,那袍子著實雅緻,萬金難換,裴某激不盡。”
琉璃心裡微微一,他居然提都不提那件裘——也是,自己怎麼可能買得起那麼昂貴的紫貂裘?至於袍子,自然是雅緻的,也不知道費了自己多心,他喜歡就好。雖然心底裡有的不安在翻騰,此刻卻實在不願意去想那些事,只是看著他愉悅的臉展一笑。
裴行儉的手裡變戲法般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匣子,“一點心意,大娘莫嫌劣。”往前走了一步,眼睛越發明亮起來。
這到底算是私相授,還是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琉璃笑著轉頭向阿霓點了點頭,阿霓這才上前接在了手裡。
琉璃看著眼前這張臉,雖然幾乎捨不得移開眼,卻也清楚此時此地不是說話的場合,自己又實在不能這樣公然單去他家中,只能輕輕的點頭,“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裴行儉一怔,默然片刻,隨即還是輕聲道,“過幾日,蘇將軍的夫人於夫人或許會去武府登門拜訪。子直爽,你凡事擔待著些。”
蘇定方的夫人要去見自己?琉璃悵然的緒頓時變了突然收到面試通知的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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