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張府的兩位管事娘子照例出門採買,在市坊裡轉了一大圈,買了些米麪香料布帛等,有讓店夥計送到張府的,也有自家小廝婢搬送的。誰也沒有主意到,一個不起眼的小婢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一刻多鐘後,卻出現在風飄飄的宅院後門。
這一日,蘇府裡的張敏孃的婢娜娜也出門買了些藥膏,給敏娘重新敷了一遍,腫痛果然輕了許多。只是到了午間,大約是一夜不得好睡,張敏娘便頭暈嘔吐起來。娜娜急得無法,又去都督府去尋了一回蘇南瑾。此次運氣更壞,蘇南瑾正在氣頭上,不但沒有一句好話,反而劈頭蓋臉將痛罵了一頓。待臉蒼白的回到家中,張敏娘一見的神,逆氣上涌,險些吐出口來。
待到夜再次來臨,都督府的牆外,夜宵的流再次悄然上演。只是當伊州兵卒說起今日從上峰那裡新聽到的消息——“突厥騎兵爲搶軍功,把親兵和馬賊一道屠了”,卻遭到了西州人毫不留的嘲笑,“這般的謊言你也信?爲搶軍功,突厥部將要大唐的軍功做甚?難不要來西州做都督?再說那大都護也傻的,幾百個親兵的頭顱一個月前便擺在都護府門口,他竟到出兵後才醒過神來?分明是昨日的話傳開後,他們知道瞞不住了,新編了這話來哄你們!”
如此流了三夜下來,都督府門口的六百名伊州兵卒,已是無人不曾吃過西州人的宵夜,連幾個捱了軍的軍們帳中,都有人悄悄的送了兩份進去。到了白日裡,對著對面眉弄眼的西州兵卒,哪裡還擺得出兇神惡煞的面孔來?
周校尉帶兵多年,自然察覺軍中氛圍有異,待得第四夜發現這其中的奧時,幾個被抓了現行的兵卒被拖下去痛責了五十軍,府的親兵也被調出一隊夜間巡視,只是到了第五日裡,伊州邊軍雖然不敢靠近柵欄一步,但看著周校尉與蘇氏親兵的眼神,卻變得冰冷。
城門外,從各地趕來的西州壯丁府兵也越來越多,眼見已超過千人,日夜都有人向城上喊話,頭兩日說的還無非是大好男兒,爲何要提蘇氏這樣倒行逆施、喪心病狂的賊子賣命,待得歸家之日,有何面目去見家中父老?到了第三、四日之後漸漸變嬉笑怒罵。西州人原是能歌善舞,刻薄起人來也頗有奇思妙想,守城的伊州士兵無不聽得忍俊不,盧青巖來聽了一回,卻是臉鐵青,回到府衙中,到底沒敢與蘇南瑾多提一個字。
只是這歡樂的氣氛不知怎麼的,還是傳到了西州城,西州府兵的大聲嘲笑與喧譁,便是在都督府裡也清晰可聞,連府的親兵們也漸漸心煩意起來。
第五日的夕眼見便要沉高高的土生牆之後,麴崇裕在臺階上站了一會兒,聽著外面的靜,臉上漸漸出笑容,回到屋裡便摘下了牆上的強弓,輕輕拭著弓弦,頭也不擡的道,“到了明日,大約便能換掉這袍子了。”
裴行儉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挽起袖子從案幾下拿出一個小瓷瓶,倒盛清水的碟子,提筆蘸了蘸,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下了“明日四更”四個字,隨著水跡的消失,那紙上又變得空白一片。
他擡頭笑道,“今日你是要喝南山坊的三勒漿,還是要坊的炒羊尾?好在這招也只用這一回了,不然蘇南瑾大約會所有的親兵都調到這邊門口來。@?”
麴崇裕冷哼一聲,“求之不得!我只擔心父親的那些隨從……”
話音未落,門簾一挑,麴崇裕的長隨兩步衝了進來,臉都變了,“世子,都督撐不住病倒了,如今已被移到了後面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