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月娘終於帶著小廝上來奉茶,兩人將將坐定,端起茶碗舉到邊垂目喝茶,作一致端是再規矩不過,可暗地裡,這兩人的眼角卻又都在藉著這個作不落痕跡的打量著對方。
霍時英眼裡的韓棠面相端正,行走坐立都四平八穩,一青布長衫發白,顯是舊,眉宇間又有剛毅之不是個凡人,他還很白,尤其一雙端著茶碗的手,潔修長,指甲圓潤飽滿,泛著健康的紅,非常好看,霍時英忽然想起了二哥,二哥也有一雙特別好看的手,也是瘦弱修長的骨指,但二哥的手指要更長一些,指尖要更尖一些,要更瑩白如玉一般,韓棠的手指骨節分明,有力一些,沒有二哥的好看,霍時英的眼神在韓棠的手上一掃而過,轉開了目。
而韓棠看霍時英的舉止著全是男人的做派,這種做派不顯兒家故意模仿的姿態,看得出是長年累月的慣,很自然,不引人反也不會讓人輕視,再他看來一個人能修這樣的姿態真正的是不容易。
兩人前後放下茶碗還不等開口,月娘又帶著小廝端了兩個火盆進來放到他們的腳邊,月娘這會再不招呼韓棠了,甚至都不看他一眼,招呼著小廝放下火盆轉就把一張裹著片的油餅塞進霍時英的手裡:“知道剛纔兩碗粥不墊肚子,你先吃著這個,竈上做著飯吶,你先墊點一會就吃飯了啊。”
月娘堵在霍時英前,霍時英手裡忽然就被塞了一張餅,有點發愣的擡頭著月娘,月娘虎著臉,眼角卻還紅著,霍時英只好接了過來。
等月娘扭再出去,霍時英頗爲尷尬的舉著手裡的油餅,吃也不是,不吃其實還真的是,其實剛纔進門的那樣子不是因爲傷了,是被的,帶著的幾個男人橫穿了幾乎半個中原,羌人關到都是兵荒馬的,所過的城鎮糧食無不暴漲,流民遍地,民不聊生,他們幾個人又無分文,羌人捉拿的告示還的到都是,他們幾個躲躲藏藏的一路走來掘草,挖樹皮,就差要飯了,最後從江對岸殺過來的時候,真是用盡了力氣,還好回來被月娘按在澡盆裡灌了兩碗粥,歇一歇又算是緩過來了一些。
霍時英臉有點紅,把油餅放在邊的小茶幾上對韓棠苦笑著說:“讓韓大人見笑了。”
韓棠不知道爲什麼今天好幾次別人對他說見笑了,可他卻一次都不覺得有多好笑,他一直看著霍時英那個潑辣的孃,眼神有些複雜的慨,沒說話,朝著霍時英笑了一下,扭過頭看向了別。
兩人一時間氣氛有些冷,霍時英正要找點什麼來說,還沒來得及張就見門口一暗,月娘又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
月娘這次進來很忙誇張的,一手拿著一明晃晃的長針,一手還抄著一瓶燒酒,上來就往霍時英跟前一蹲,抓過腳上的鞋就要往下拉,霍時英這下真的是怒了,瞪著眼喝道:“幹什麼?”
月娘卻是一點也不怕,擡著頭就跟吼:“幹什麼?你的腳要爛掉了,我不趕把你的膿瘡掉,你真想等著腳爛掉了是不?”
霍時英恨不得一腳把月娘踹出去,雖然能那麼幹,可幹不出來,氣的直哆嗦也只能跟月娘在那掙吧著腳上的那隻鞋,這回算是丟臉丟大發了。
一邊的韓棠要是這還看不出來月娘是在趕人,送客的話那他覺得自己也白混了,他也真的是很驚奇一個管家的孃竟然能夠放肆到如此的地步。
韓棠站起來,笑瞇瞇的抖抖袖子朝霍時英拱手道:“霍都尉將將回府,我就來叨擾,實在是失禮了,在下改日再來,這就告辭了。”
霍時英使勁掙出自己的腳,趿拉著鞋子狼狽的站起來,慌忙攔住韓棠:“韓大人!”
霍時英攔住韓棠,一時不知道怎麼說,只好訕訕的收回手道:“對不住了,韓大人。”
韓棠倒是豁然一笑道:“沒什麼,霍都尉我們改日再約好了。”
霍時英直把韓棠一直送出院門外,最後深深作了一揖:“韓大人,在下管教無方,下人冒犯了,我替給您賠罪。”
韓棠笑著虛扶了一把道:“都尉,你多禮了。”霍時英起是他忽然朝著眨了眨眼,隨後含笑著蹬車而去。
霍時英被韓棠弄的一愣,一直看著他的馬車遠去,最後也是搖著頭笑了一笑,回進了院子,韓棠此人也頗有點意思。
霍時英這回再回去就舒舒服服的往太師椅裡一靠,著腳老實的讓月娘鼓搗,吃著油餅灌了一口茶說:“你知道剛纔那人是誰,就敢那麼幹?”
月娘一針扎破霍時英腳上的一個膿瘡,利索的把裡面的膿出來,裡麻利的回:“我纔不管他是誰吶,你都那樣了,誰都不能耽誤了你歇著,再說他一個涼州巡察使霍家還得罪的起。”
霍時英垂著眼皮看月娘,這人一輩子就圍著爹和兩人轉悠,你也指不上能明白朝堂裡的水多深,也不會懂一個管家的婆子在外人面前都敢爬到頭上了,韓棠還不知道會怎麼想,連自己的宅都管不好,估計韓棠以後看的事怕是都要打個折扣。霍時英也不想跟月娘說什麼,月娘也確實被放縱的有些不像話,但也不想治,要是真的把管的規規矩矩的,那們之間就沒了那份真了,看了月娘一會忽然問道:“你當初在盧龍寨走的時候怎麼不給我留口吃的?”
月娘一愣,茫然的擡著頭反問:“吃的?啥吃的?你爹來的時候趕狗一樣的催,我們也沒吃早飯啊!”
霍時英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火大的問:“行,那我問你,你把我那舊服,破被褥也帶走幹啥?”
月娘特別有理,特別理所當然的回:“我當然要帶走啊,我不帶走,打起仗來你還會顧得上?別看那都是舊的東西,可舊的穿著,用著舒服,大戶人家在房裡都撿舊的的穿,綾羅綢緞啥的不稀罕,那是新富小門戶裡上不得檯面的做派。”
“我沒跟你說這個。”霍時英被月娘嘮叨的頗不耐煩:“我問你我那在枕頭裡的二百兩銀票吶?”霍時英懶得跟月娘爭論從小在軍營了跟一幫糙老爺們混,跟說的那些習慣沾不上邊,乾脆直截了當的問了出來。
月娘聽了卻是愣了一下,然後翻了霍時英一個白眼,特別看不得上不了檯面的說道:“你還能有點出息嗎?堂堂一個王府的郡主弄著二百兩銀票還跟個農婦一樣枕頭裡。我跟你收著了,就在你屋裡,還在你睡覺的枕頭裡,沒你的。”
月娘看不得霍時英小家子氣,嗔怪著倒了霍時英一腳燒酒,然後拿著白布三兩下把那隻腳包了起來,霍時英低著頭看著,也不吭聲,月娘是不能明白的,人活一世,從生下來就被你的出,世間的規矩拘著你一世,雖然說起來是王府裡的郡主,但的出並不高,的母親是個沒被擡舉過的,連妾室都算不上,母親的孃家是個小商戶,祖上三代經營一個香油坊,二十多年前,偶一日被霍真看見了這家的閨,一頂轎子擡進了王府,還沒來得及被擡舉就在生的時候就難產死了,此後霍時英在還不明白的事理的時候就被霍真帶到了邊關,這二十多年裡,的存在,霍真對的栽培,王府一鐘鼎之家,裡面坎縱橫,已經出格很多了,早就遭人妒恨上了。
王府裡不是霍真一個人說了算,一大家子人,他爹雖是掌權的可上面還有一個老太太,下面還有王妃和一幫哥哥姐姐,首先第一個老太太就不待見,從來都覺得霍家是靠不住的,現在沒人那是離得遠,等有一天天下太平了,一個人想在朝堂上立足混一個一半職談何容易,自己可是無恆產,現在府裡的開銷,邊用的人都是霍真供著,那是因爲現在還有用,等將來沒用了在那個王府裡,何以立足。
辛苦存著一點軍餉,也是爲將來留的一點傍錢,而這些月娘卻是都不懂的,的眼裡只有爹,只有眼前的這一點方寸之地。
霍時英由著月娘去折騰,腦袋往後一靠,歪在太師椅裡就要睡著了。
後來迷迷糊糊的聽見月娘又在那裡嘮叨,似乎是爹一會要來吃晚飯,讓到牀上去睡什麼的,哼了一聲不想,再後來又覺腰裡和腦袋下被塞了東西,上也被搭了一層蓋得,就徹底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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