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比我預料的早些。”宋初一喃喃道。
“我剛剛接到君令,此次抗楚主將是我。”所以趙倚樓纔會急急返回與宋初一商議對策。
宋初一皺眉,怎麼會這麼巧?剛剛萌生退意,趙倚樓就被外派了!
“你們聊,我還有事。”魏道子識趣的給他們騰出說話的時間。
屋沉寂,只有火爐中偶爾發出輕輕的噼啪聲。
宋初一打破沉默,“去吧。”
從前趙倚樓說過,若有機會便會揮兵直至趙國都城,雖則隨著經歷漸多,他對此不再執著,但爲了心中那一點恨,也爲了努力與宋初一併肩站在同一高度,他並未卸甲歸田,一直以來都負責對趙作戰。
若不是秦國計劃休養生息,不得主對外發起強攻,以趙倚樓的作戰能力,或許真能打到邯鄲城下。
現在君令已下,趙倚樓爲秦將,本沒有理由拒絕領兵。
而且將在外,咸這邊就管不著了,想走誰也攔不住。這一點趙倚樓明白,他擔心的是,“你怎麼辦?”
“你先走,我見機行事。”宋初一安他道,“我計劃這麼多年,有池氏幫忙,我邊還有堅,再不濟還有白刃,離開咸不問題。”
“可是……”趙倚樓依舊忍不住擔憂,“不能請命與我一起赴郡嗎?”
宋初一搖頭,“王上做出這樣的舉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若是無心而爲,於我們的計劃並無太大妨礙,但他若是有心而爲,我便是離開咸,他定然有辦法控制,而我沒有事先籌劃。此等懸殊之局,我們定然陷被。”
趙倚樓沉思良久,才應下來。領兵作戰這麼多年,他不會什麼奇計。但很擅長審時度勢,此刻也知道宋初一的選擇是對的。
“那我去點兵臺了。”趙倚樓道。
“嗯。”
趙倚樓抱了一下,咬牙轉。
“倚樓。”宋初一喚住他,叮囑道。“記住,伺機,無論如何都不要再返回咸。”
“好。”趙倚樓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他怕他再看一眼就會改變決定。
屋只剩下宋初一一人。才慢慢卸去雲淡風輕的僞裝,表空前的凝重。
“堅!”宋初一揚聲喚道。
隔了片刻,宋堅匆匆過來。“主。”
“我明日便爲你和寍丫籌劃婚事。在五日把事辦了,然後你就帶著寍丫離開咸。”宋初一道。
宋堅見宋初一表嚴肅,下心中歡喜,“主,出事了?”
“嗯,我有事代你辦。”宋初一對他的敏銳反應很滿意,“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先把寍丫安頓好。然後隨趙將軍赴郡,我擔憂會有人會刺殺他,你在戰事結束之前護他周全,但記住不要被他發現。”
宋堅跟隨燕離做了很多年商隊護衛,最擅長防備突襲、刺殺、投毒,出師之後更是青出於藍,一個人護送車隊幾千趟不僅沒有出過事,甚至連損失都很發生。
“是。”
宋初一在宋堅心中是神一樣的存在,他從不質疑所說的任何話。
趙倚樓率軍離開兩日之後,宋初一在甄峻的幫助下,迅速把宋堅和寍丫的婚禮準備妥當。
婚後三日,宋堅便以帶著媳婦去拜見師傅爲由前往韓國。
魏道子嘆道,“你辦事也忒利索!”
這兩人才些思,還沒幾天小夫妻倆就拜見師父去了。
“大師兄,你給我卜一卦吧。”宋初一道。
魏道子在這方面的造詣,普天之下只有鬼谷子能與之媲,準頭十之,不像連一把握都沒有。
“趙將軍一走,你就按捺不住了?”魏道子嘿嘿笑著,從袖中掏出一片甲和一尺多長的紅線,信心滿滿的道,“包在大師兄上。”
宋初一手按住他的作,“生死卦。”
魏道子慢慢斂去面上笑容,盯著的臉看了許久,目逐漸凝重起來,竟是難得沒有開玩笑,“善,我先去沐浴更。”
宋初一見他這般態度,心更加沉重。魏道子能從面相斷兇吉禍福,他剛剛盯著的臉看這麼久,並不只是觀察的神。
連枝燈裡許多燈芯倒油脂,屋線黯淡下來。
宋初一取了竹篾,起撥弄燈芯。
約莫兩刻,魏道子返回。他一玄廣袖,鬢髮整齊,渾收拾的清爽乾淨,手裡握著一個一尺長的青黃竹筒。門簾落下時,風攜著雪從背後吹來,剎那間袂飄飄青飛揚,他氣度猶若清月天霜,仙風道骨渾然不似凡俗之人。
宋初一嘖道,“大師兄,沒想到你收拾起來還真的能眼。”
魏道子一副睥睨衆生的模樣,“不要圖染指我,憑你這個相,我寧死不從。”
宋初一說話大氣的接了一句,“但還是拍馬趕不上倚樓。”
“王八犢子!”魏道子罵了一句,起袍子直接在屋盤膝而坐,“你眉心有一道淺的傷疤,倒讓我沒有注意到氣運。”
魏道子從竹筒裡取出筮草放在地上。
宋初一過去在他側坐下。
卜卦高手一般都選用筮草,很用背,魏道子在這方面的就顯然比樗裡疾高出幾等,他也就平時爲了哄小姑娘芳心纔會用背卜一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宋初一再次看見他用筮草擺掛,不由的便想起以前,魏道子吼:讓你平時不仔細學!瞧你擺的那熊玩意,卜出個鬼來!
卜卦這件事,真得看天賦,宋初一腦子靈活,觀察細緻微,但即便後來能夠擺出很像樣的卦,也沒眼力從中看出什麼結果。所以後來魏道子乾脆就放棄督促學卦,直接同莊子說這方面資質低劣。完全沒有栽培的必要。
宋初一收回神思時,魏道子已經用筮草在地上擺出了一個大卦陣,閉上眼睛口中唸唸有詞。
宋初一也閉上眼睛,聞著淡淡青草香氣。把自己的心緒歸於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魏道子驚訝的咦了一聲。
宋初一睜開眼,看向地面——屋明明無風,但那原來有序的筮草竟然變得一團!
“怎麼回事?”宋初一道。
魏道子不理。兀自凝目去觀察那一團草。
“你可知……”整整一個時辰之後,魏道子纔開口道,“卦不可測天機,不可測方外之事。”
不是不能測。而是想要知道天機和方外之事得擺開祭天地鬼神的大卦,卜卦之人更會因此遭反噬。
宋初一不是這一方的人,正是所謂“方外”。但即便真的被魏道子發現。亦不覺得驚懼,“是你手藝不行吧,上次右丞相曾用背給我測生死,就很是靈驗。”
“咄!”魏道子抄手蹲在那堆草旁邊,斬釘截鐵的道,“便是天機、方外,老子也照樣能能以這一般陣法卜!你該幹嘛幹嘛去。別打擾我。”
此時的魏道子氣勢迫人,他平時好像什麼也不在乎的樣子,但其實某些東西是不容挑戰的,天道也不行!
這等玄之又玄的事,宋初一涉獵不深,只提醒了一句,“大師兄,一切隨緣,莫要強求,我不想你因此出事。”
魏道子揮揮手,“知道知道,一個小小生死卦能把我怎麼著,快滾蛋。”
宋初一覺得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便依言出去,並吩咐所有僕婢只能在門外等候差遣,不得隨便打擾。
外面大雪紛飛,宋初一抄手在廊上站了一會兒。
想起自己的兩次生死卦,上一次樗裡疾能夠卜出來,是因爲上一世那個時候還沒有死嗎?還是因爲上次本沒有關係到生死存亡,所以卦象能夠顯示出來?
那一次宋初一隻是想卜兇吉,沒有想開生死卦,而這次是主請求,因爲謀事這麼多年,對危險有一種預。何況種種跡象表明,贏駟開始手理了。
這是棋逢對手的第一局,那個敵人不是六國的任何謀士,而是贏駟。
首先,有君臣關係的束縛,就已經於絕對被的境地。
一大塊雪從屋檐墜落,在雪地裡摔的四分五裂。
趙倚樓不在,寍丫不在,府裡便顯得冷冷清清,難免讓人生出寂寥之。
天還沒有黑,宋初一便招來僕役,準備馬車去找張儀,而後再去咸宮。
宋初一不喜歡這種不著底的覺,所以選擇直面對手。
“先生。”
宋初一聽見聲音,瞇著眼睛往雪幕裡看去,一名僕役領著一個著暗黎袍服的宮人走近。
“太傅,王上召見。”宮人躬道。
宋初一沉,“稍等片刻。”
轉進屋取了大氅,又吩咐一個機靈些的婢去左丞相府中打聽秦楚戰事纔出門。
到了宮,侍引去角樓。
在一樓等候片刻,便見陶監下來,“太傅,王上有請。”
宋初一頜首,跟著他上樓。
陶監小聲道,“王上今日到現在才勉強用膳,老奴觀他氣尚可,可能是有心事,勞太傅勸勸。”
一切與往常無異,宋初一亦一如從前的應下,“嗯。”
角樓上的擺設十年如一日。屋爐火燒的很旺,一進去便有一熱氣撲面而來。
贏駟坐在案前用食,著一襲玄緞,頭髮整齊綸起,比前些天看上去神好許多。
他微微擡眼,“過來坐。”
宋初一笑著在他左手邊的席塌上坐下,“王上氣大好。”
贏駟沒有接話茬,轉而對陶監道,“給上副碗筷。”
“謝王上賜飯。”宋初一施禮道。
贏駟淡淡嗯了一聲。
陶監給上了碗筷,又端上兩碗湯餅,兩人便不再說話。
屋裡只有宋初一吸溜溜吃湯餅的聲音。
飯罷,兩人在寺人的侍奉下清理好,宋初一尚未開口,便聽贏駟道,“太傅今晚留宿吧,寡人有話與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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