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消息太人震撼，平煜腦仁裡混得彷彿有什麼重在鈍鈍地敲。

陸子謙的聲音近在耳旁，每一個字他都聽得真真切切，偏偏無法領會出話裡的含義。

李攸見平煜神有些不對勁，皺了皺眉，喚道：“平煜。”

平煜擡頭，見李攸目憂，想起陸子謙接下來要吐的消息極爲重要，胡地將思緒理了理。

於是陸子謙的話語彷彿穿厚重迷霧，重又清晰了起來。

“李伯云爲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幾番想前往北元旋翰河附近一探究竟，終究因路途遙遠，北元屢犯我邊境，始終未能行。然而自本朝開國以來，不止□□皇|帝八徵北元，先皇也曾五回攻打蒙古，到第四回時，北元總算被北征之軍打住，邊境因而博得了片刻安寧，李伯雲聽得這個消息，喜出外，自覺前往北元的機會終於來了。

“這幾年他爲了琢磨坦兒珠的，不但時常研學韃靼語，更有意接京城中的北元人，因當年元順帝北逃，不北元子民滯留我朝，爲了能活命，這些人大多選擇了歸順，李伯雲沒費多功夫，便在京中找了幾名已改換了姓名的北元老者，他以銀錢和烈酒作餌，讓這幾位潦倒老者用韃靼語跟他講習家鄉風俗或是北元異聞。

“兩年下來，他一口韃靼話學得不賴，北元人的習俗更是已爛於心。爲了能順利行，他又花了數月功夫準備馬匹和乾糧，終於在不久後瓦剌人的馬隊再次來我朝易時，扮作在中原滯留許久的北元商人，跟隨馬隊去了蒙古。

“一路艱辛自不必說，還因爲偶然的懈怠，路上有好幾回險些了陷。好不容易千辛萬苦到了旋翰河，他本以爲便可順理章找到那座古廟，可惜的是，他在河邊宿居了半月之久，日也找、夜也找，本未能找到那座傳聞中的古廟。

“有一晚，正是月圓時分，他盤坐於帳篷邊，仰一銀月，想起這自己些年他爲了一塊坦兒珠無端蹉跎掉多歲月，不由得勾起了思鄉之。當年夷疆搶奪坦兒珠之事早已過去多年，因著歲月的沖刷，他心中那份對當年死在鎮教的門下子弟的愧疚早已減淡了不，加之被眼前蒼涼景象所，於是暗下決心，明日便打道回府，再不過這等不人不鬼的生活。

“不料他剛回帳篷宿下，便聽到地底傳來悶雷般的震。他雖然力不比從前，但經過這些年的休養，勉強恢復了七八，一聽這靜，便知附近多半有什麼巨在移，且從這聲音的響和引起的共鳴來看，極有可能是一座大得出奇的地底暗道。

“他頓時來了神，使出輕功縱出帳篷，循著那聲音的來源找了出去，誰知那聲音未持續多久，突然被什麼打斷似的，再次歸於啞默，李伯雲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河邊有了異，說不定正跟坦兒珠有關，他可不想就此斷了線索。於是狂奔出一段路，正要停下細辨方向，沒想到眼前竟出現一幅他永生難忘的場景。

“當晚正是月圓時分，目所能及之，全都被月照得雪亮。大約十丈之外，原本的平地上，本是空無一，眼前竟憑空出現了一座古廟。詭異的是，這古廟出現之，他早前明明已來過不下十回，從未見過這古廟，也不知這座古廟究竟從何冒出來的。”

平煜眼皮突突跳了幾下，五年前，他所在的軍營出征攻打坦布，路過旋翰河時，因夜降大雨，一干人爲了避雨，無心中闖一座古廟，從李伯雲的描述來看，他當年所見到的那座古廟，很有可能跟李伯雲見到的是同一座。

在他的印象中，那古廟甚大，著暗蒼肅之，從剝落的牆漆和殿柱來看，年代應在百年以上。

那古廟構造的確費了些心思，除了地上那一層，下面很有可能還另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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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當時衆人都疲乏不已，本無心打量那廟裡的結構，爲了解乏，衆人紛紛在大殿席地而眠，很快便睡了過去。

古怪的是，一月後，他們因行軍再路過同一個地方，那座古廟憑空消失了，那夜所見的彷彿不過是一場夢。

陸子謙又道：“李伯雲見踏破鐵鞋無覓，狂喜之下，便要悄悄到古廟前一探究竟，怎料還未近前，那陣悉的悶雷響再次響起，那座古廟下面彷彿突然生出了泥淖，竟就此消失在眼前。

“他大駭，擔心左右埋伏了強人，也不敢了蹤跡，在原地蟄伏了許久纔敢上前查看，就見那地方平如昔，不但沒有古廟的痕跡，連人影也不見一個。

“李伯雲雖然是江湖中人，卻也懂得些奇門遁甲的皮，見這古廟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心知這地方定是被人設下了機關。剛纔古廟之所以月下突現，沒準正是有人功破了陣，古廟失去了機關的屏障，這才顯了出來，就是不知啓機關那人是已全而退，還是仍被困在廟中。”

平煜眸越發鶩了些。在六安那所客棧住宿時，傅蘭芽曾跟他說過，京中有座流杯苑，裡頭暗含機關，跟六安這座客棧的格局幾乎一樣，問他是否認識客棧主人，因爲在看來，六安客棧的主人跟建造流杯苑之人極有可能是同一人，恰是個不折不扣的玩弄奇門遁甲的瘋子。

當時聽完傅蘭芽的推論後，他因著種種顧慮——更多的是對的不滿，不屑於告訴這兩的主人都是王令。

這決定不知是好是壞，因爲就在不久後的竹城，通過林之誠的供詞，傅蘭芽得知正是因自己跟哥哥去流杯苑聽戲，不小心在苑外撞見了王令，這纔給母親惹來了大禍。

想到此，他眼前閃過傅蘭芽那張哀慼絕的臉，心出其不意的絞痛了一下，臉更差了幾分，腦中卻暗忖，不論如何，從這件事不難得出一個結論——王令似乎深諳奇門遁甲之道。就是不知，王令通此跟北元那座古廟有無關聯。

“李伯雲怔忪了一會，眼見找不見古廟，越發的灰心喪氣。他早料到破解坦兒珠的不會簡單，但沒想到會如此不易，不但需收齊五塊坦兒珠，還需通奇門遁甲。好不容易進了廟，還需能應付那座古怪的廟裡有可能出現的種種埋伏。若是一時不慎，很有可能會將命代在此。

“他想起自己爲了坦兒珠，無端鑽牛角鑽了這麼多年，突然間大徹大悟。不論是爲了貪慾還是爲了復仇，到了這個地步，統統都不重要了，他再不肯在此上浪費心，於是連夜趕了馬出來，就此踏上回京之路。

“回京之後，因支撐多年的信念一夜崩塌，加之顛簸數月，李伯雲神思耗竭，一頭病倒。誰知他因當時病倒在一家客棧中，那客棧老闆見他整日昏睡不醒，擔心他病死，想給他延醫問藥，又怕他好了之後賴賬不還，於是悄悄將他枕邊那柄劍拿了出來，全當抵押，自己則另掏銀子給他請了大夫。

“客棧老闆有個小兒，見李伯雲那柄劍雪凜凜，剎是威風，羨慕之下，將此劍了出去，在大街上跟旁的小兒好一陣顯擺。李伯雲醒來之後得知此事，臉大變，心知那柄劍是逍遙門的傳世寶，外頭看著普通，裡面的劍刃卻能另有乾坤，這般在大街上顯擺，難保不會被人認出。尤其是自二十年鎮教一戰後，逍遙門在江湖上沒了蹤跡，右護法和布日古德若還活著，恐怕早已懷疑到了他的頭上。

“他不便埋怨客棧老闆，只將看病的錢全數還給了老闆，自己則取回那柄劍，連夜整理行裝，匆匆離開京城，誰知剛走到京郊，後頭便有人追殺而至，他跟那人廝鬥一晌，不小心滾落山崖，險險逃過一劫。

“在打鬥中，他認出那人用的正是鎮教慣用的招式，心知那人多半是右護法，可惜因右護法善易容，他一未能看清右護法的真容，二無法判斷右護法如今的份——”

李攸帶著諷意跟平煜對了個眼，照李伯雲遇到右護法的年頭來看，此人當時應該還是鄧安宜邊的長隨，不久之後，這位假扮長隨的右護法順利取代鄧安宜，爲了永安侯府的嫡二子。

也就是自那時起，右護法手中有了人馬和財力，行事不比從前，可以得心應手地著手找尋坦兒珠及藥引之事。

右護法既早已查出當年參與坦兒珠的幫派裡有東蛟幫，想來會第一個會去找此派的麻煩，仗著永安侯府的人力和財力，收服起東蛟幫來，毫不在話下。不怪在六安時，鄧安宜會夥同東蛟幫的人做局，引傅蘭芽上鉤。

陸子謙緘默了一會，接著道：“李伯雲傷得太重，我雖救了他，卻沒能幫他續命，他將坦兒珠和他親手繪製的找尋古廟的線路地圖一併給了我，又告訴我二十年前衆人搶奪藥引和坦兒珠之事，我唯一沒想到的是，五年後用作藥引之人竟會是傅蘭芽。聽說坦兒珠被北元先祖下了詛咒，丟不掉也焚不毀，就算我將其丟在何，難保不被有心之人揀去，最後依舊或累及傅蘭芽，還不如索將源頭毀了。

“我頗懂奇門遁甲之，萬不得以時，或可借李伯雲的地圖找到那古廟，闖其中，再將所謂坦兒珠和心頭結合在一起的陣法破壞，那麼……這些人永遠再也別想用傅蘭芽或是傅蘭芽的後代的心頭做藥引，永生永世都安全無虞了。”

他口中一陣發苦，眼裡芒寒意閃閃，帶著幾分挑釁看向平煜，淡淡道：“這就是最後一塊坦兒珠的來歷。平大人，你對我的供詞可還滿意？”

天已快亮，熹微曙進窗戶，衆人面複雜著陸子謙，一時無人接話。

李攸瞥見陸子謙對平煜的挑釁之舉，不必往平煜那邊看，也知他心裡定不舒服，不以爲然地撇了撇，李伯雲之所以將潛北元之事說的輕描淡寫，是因爲他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逍遙門掌門，武功與謀略都是萬里挑一。

李伯雲能潛北元，順利找到那座古廟，不代表旁人能做到。

陸子謙卻因此誤以爲此事並不艱難，以爲憑一己之力便可破壞坦兒珠之局，委實不自量力。

——

鄧安宜進房時，鄧文瑩早已穿戴整齊，正托腮坐在桌前，看著下人收拾行裝。

鄧安宜往牀上一掃，一眼便看見牀上一疊疊煙輕羅的裳、一匣匣平日裝帶的首飾，當真囉嗦累贅，面一沉，不悅地看向鄧文瑩不過出京去趟雲南而已，非帶上這麼多傢伙什作甚。

想到“爲悅己者容”這句話，他心中一刺，臉越發鬱結起來，本想發作，見鄧文瑩倒是頗有興致的模樣，也不忍苛責，只好按耐了下來。

只暗忖，如今他上有坦兒珠之事已經暴，無論東廠還是錦衛，都不會善罷甘休，若放文瑩一個人回京，難保那兩幫人馬不認定他將坦兒珠藏在了鄧文瑩上，轉而去找的麻煩。

爲今之計，只能帶一道去宣府。

其實早在荊州時，他就該絕決地讓護衛送回京，而不是依著的子，帶一同來金陵。

若是早回了京，哪還有後頭的事。

如今瓦剌作，去往宣府路上必定萬分艱險，便是想讓遠離戰火，怕是也不能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