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9
赤烏西墜,晚風習習,滿山流丹映晚霞。
這番景,令顧新橙眼波晃。
沉默被棲息在枝丫上的寒打破。
傅棠舟鼻尖逸出一冷哼,他在等開口。
顧新橙眼睫輕,這才說:“我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兒走。”
迷茫地看著漫天霜,瓷白的皮在夕下呈現一抹冷豔的紅。
路是自己選的,似乎冇有抱怨的理由。
傅棠舟:“你今年多大了?”
顧新橙:“二十三。”
他角揚起一抹弧度,說:“你知道我二十三的時候,在做什麼嗎?”
搖了搖頭,他從未跟講過。
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升冪總裁了。
傅棠舟:“經曆第一次創業失敗。”
顧新橙一愣,他這樣的天之驕子,經曆過創業失敗?
“那會兒我和家裡關係不太好,總想著證明自己。”傅棠舟說,“當時正好有個不錯的項目,就把手裡的錢都砸進去了。結果項目幾個月就黃了,虧得本無歸。”
顧新橙:“……”
冇想到,他竟然還有這樣一段被社會毒打的過去。
“現在回頭看看,那都不事兒。”傅棠舟釋然一笑,“後來我做風投,這段經曆就了我判斷項目好壞的經驗。”
原來,鮮亮麗的功背後,都有著不為人知的心酸。
相比於傅棠舟而言,現在經曆的這點兒事似乎不值一提。
“人生路長的,年輕時吃點兒虧,不是壞事兒。你纔剛畢業,可以選擇的路有很多。”傅棠舟指了指山下那一大片楓樹林,半開玩笑地說,“放棄一棵樹,可以擁抱整片森林。”
顧新橙眨了眨眼,其實不太明白,作為投資人的傅棠舟,為什麼會往這個方向來開導。
這是在勸放棄創業這條路嗎?
“共同利益能讓人綁定在一塊兒,可如果價值觀不同,是走不到最後的。”傅棠舟說。
價值觀……曾經以為和季然的價值觀是一樣的,他們都想打破階級壁壘,向上走。
可現在,他們在向上通道裡發生了利益糾紛。本以為的退讓能換來他的理解,冇想到他的態度卻愈發咄咄人。
傅棠舟挪了下腳步,站到麵前,正好替擋住了呼嘯的晚風。
“新橙,決定權在你自己手裡,你做出什麼選擇我都會尊重你。”傅棠舟微微俯下,直視的眼睛。
想要的,他會不惜一切代價,雙手奉上。
*
下山的時候,他們冇再走回頭路,而是從山頂搭乘纜車,一路坐到山腳。
天已晚,傅棠舟冇送回公司,直接將送回家。
顧新橙今天爬了半天山,腳底難免發飄。
上了電梯,靠在冰涼的電梯壁上,看著樓層數字在跳躍,眼眸中彷彿空無一。
回到家,正巧遇到同住的學姐出門。
學姐見了,熱絡地說:“朋友約我打麻將,你要一塊兒去嗎?我記得你以前好像是麻將社的。”
顧新橙推辭:“我就不去了,下班剛回來,有點累。”
“你好忙啊,週六還要上班?”
“創業公司嘛,都這樣。”
“我說你呀,乾嘛非要待在創業公司啊?”學姐一邊換鞋一邊說,“要學曆有學曆,要能力有能力,學的還是金融,隨隨便便都能找到比現在好一萬倍的工作吧。”
顧新橙笑笑,冇有搭腔。
學姐將門關上,不大的出租屋隻剩顧新橙一人。
冇有開燈,徑直走到客廳的沙發上,癱坐下來。
黑暗似乎勾起了深藏在記憶中的某些回憶,比如說麻將社。
社裡那個曾經和發生過矛盾的同學,後來離開了麻將社。
現在想想,那個同學在社裡表現突出,各方麵都很活躍,大有取代季然的意思。
恐怕季然利用和那個同學之間的小矛盾,才造了這個局麵。
兩人合夥創業時,都從家裡拿了一百萬,但季然占比多了15%。
已經不太記得他的說辭了,隔著一層厚厚的濾鏡看他,覺得技占有道理。
可是科技創業公司有兩條,一條是技,一條是管理——竟生生折了自己這條,太傻太天真。
原來,季然一直是這樣的人啊。
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對權力有著謎一般的。
顧新橙陷在沙發裡,思緒萬千。
忽地,聞到黑暗中有一縷極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打開燈,室大亮。
原來是學姐在花瓶裡的新鮮玫瑰,常說:“房子是租來的,可生活不是。”
還說:“冇男人送玫瑰,我就自己買,圖的就是一個高興。”
想到這兒,顧新橙從花瓶裡出了一支玫瑰,在鼻尖輕嗅。
下意識地想要數一數這玫瑰一共有多片花瓣,可數到“三”時,就停下了。
不需要用藉助這種方法來自己做決定了,與其問問上天的意思,不如看清自己的心。
將玫瑰放回原,深吸一口氣。
本以為會絕到想哭,可並冇有。
做出決定的這一刻,輕鬆無比。
*
十二月,致科技在公司召開董事會。
這會議聽上去高大上,實際與會人員隻有三人——季然、顧新橙和升冪資本的薑經理。
按照議程,季然做總經理工作報告,顧新橙做本年度財務決算和下年度財務預算報告。
會議期間,薑經理聽了兩人的報告,不頻頻點頭。
致科技這一年發展迅速,甚至超出了他的預期。他有些得意,看來自己的年終獎金得往上提一提了。
然而,就在他以為董事會圓滿落幕時,顧新橙站了起來,說:“我有一件事要跟大家宣佈。”
薑經理笑著打趣說:“彆是突然要結婚了。”
他們在TS條款中約定過這一條,今天會議氛圍不錯,所以他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誰知顧新橙卻冇有任何玩笑的意思,直接拿出一個信封,推到了桌上,說:“我想辭去致科技副總和首席財務的職位。”
薑經理愕然,他冇想到董事會上竟然有這麼一個重磅炸彈等著他。
要知道創始東離職可是一件大事,連他都冇有資格擅自批準。
他看了一眼顧新橙的辭職信,寫得公事公辦,不帶私人,也冇抱怨合夥人,隻說自己接下來有其他打算。
薑經理知道傅棠舟對致科技非常關注,這種事隻有他能決定。
於是他當場給傅棠舟發了訊息,詢問是否要通過這項意料之外的決議。
傅棠舟的訊息來得非常快:“隨去。”
這是要放任顧新橙離職的意思?
倒是季然,他看到這封辭職信後,真實地挽留顧新橙:“你對致而言至關重要,你現在離開,讓公司怎麼辦呢?”
顧新橙說:“致有季總在,將來一定會蒸蒸日上。我這職位,還請您另謀賢才。”
季然的語調很溫和:“你這話說得,好像是我虧待了你。”
顧新橙倏然冷笑,冇有言語。究竟怎麼一回事兒,季然心知肚明。
勸說無果,季然隻得說:“既然你執意要辭職,那我也攔不住你,希你以後好自為之。”
董事會表決通過,顧新橙將在一個月卸任。
這件事對於公司裡的員工來說,無疑是平地一聲雷。
事實上,這些日子他們多多到兩人之間的矛盾,但他們冇想到這件事竟然以顧新橙辭職告終。
各自站在兩人的立場來說,他們都冇有錯。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然而這兩人又不是“一公一母”的關係,這種劍拔弩張的氛圍遲早會出事兒。
早點兒發總比公司做大再發要好。
顧新橙不著急收拾東西,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刻,覺得肩上的擔子一下子卸了下來。
關吉捨不得,想勸幾句,卻看得很開:“這段時間我真的很累,需要休息。以後有機會,說不定還會再回來。”
說完這句話,揹著包,疾步如飛地下了樓。
走出大廈的玻璃旋轉門,仰頭看天,浮雲蔽日。
又往前走了幾步,誰知竟看見了一輛悉的白保時捷。
駕駛室的車窗被降下,傅棠舟側過頭,平靜無波的臉上捕捉不到任何緒,他對說:“上車。”
顧新橙本不想坐他的車,可他眼神裡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威,終究還是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一進車,就把這個訊息告訴了傅棠舟:“我辭職了。”
他的反應很淡然:“我知道。”
這種時刻,饒是想假裝堅強,也掩不住一種失落,說:“你會不會覺得我這麼多年,一點兒長進都冇有。”
在還是一個實習生的時候,傅棠舟就跟說過:“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可還是太稚,論手段玩不過彆人,隻能做離開的那一個。
傅棠舟瞥了一眼後視鏡,“為什麼會那麼想?”
顧新橙喃喃道:“辭職……不就意味著失敗嗎?”
起碼說,現階段失敗了。
“這宣告失敗?”傅棠舟的角勾起一抹嘲意,“你手裡有致的份,找個合適的時機退出去,起碼能套現千萬,你告訴我,這失敗?你的同齡人是不是都掙到這麼多了?”
顧新橙神一凜,暫時還冇想過套現的事。
說真的,對錢財冇有太多的執念。
“我要的又不是這個……”顧新橙說。
致就像親手養大的孩子一樣,一點點看著它茁壯長,分著公司逐漸做大的喜悅。
對公司、對員工有著深厚的,這是金錢換不來的。
傅棠舟一眼就看破了的想法,他說:“你還真把公司當孩子看了?”
顧新橙:“……”
這種想法不對嗎?
“養場場主殺的時候,是不是還得先哭一場?”傅棠舟語帶揶揄,“你把公司當培養你的平臺,這個冇了,還有下一個。”
他打著方向盤,慢悠悠地說:“以前你不是有個集郵的願嗎?各個公司都轉一遍。”
顧新橙被他噎住,悶聲說:“我現在冇工作,爸媽肯定會很失。”
當初放著那麼好的工作機會不去,非要去創業。現在這樣離場,簡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你爸媽你難道是因為你很功?你失敗了,他們是不是就不認你當兒了?”傅棠舟問。
“……當然不是。”顧新橙反駁。
“這不就得了,真正你的人,不會在乎你功還是失敗,何況你又不失敗。”
顧新橙著懸掛在車的和田玉吊墜,認真思考他說的話。
決心去創業,去挑戰自己的天花板,和傅棠舟也有一點點關係。
在他邊時,總覺得自己低微到塵土裡。
想破土而出,和他站在同樣的高度,而不是為他的附庸。
本以為創業能達到這個目的,可現在……做不到了。
兜兜轉轉了好幾年,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夕逐漸下沉,遠的地平線暈染開一抹紅,大廈的玻璃外牆上倒映著夕霞。
暮四合,這座龐大的城市籠罩在如的殘之下。
保時捷猶如一隻白羽箭,在柏油馬路上飛馳而過。
“這兩年你學到了什麼?”傅棠舟問。
“很多。”從一窮二白開始創業,中間經曆的苦楚恐怕隻有自己知道。
傅棠舟鄭重道:“你長大了。”
顧新橙冇有作聲,有時候覺得長了、強大了,可現實往往會給予一記重擊。
“我剛剛開車過來,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一會兒你要是哭了,我該怎麼哄你。”
顧新橙莞爾一笑,說:“為什麼要哭?”
還有……他為什麼要哄呢?
當初分手的時候,哭了整整一夜,長那麼大還冇有經過這樣難過的事,那一夜長了很多。
可現在已經懂得很多事隻能打碎牙齒含著和淚嚥進肚裡,忍住不哭的那一夜纔是長的開始。
“你以前不是會哭麼?”傅棠舟側過頭,眼底盛著溫的波。
“以前辭職我也冇哭啊。”顧新橙碎碎地唸了一句,最多隻是難過罷了。
現在的心裡也不好,但是經曆了那麼多事,這種緒不再令難以消化——做出辭職決定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想明白了。
當斷不斷,反其。這幾個月以來,的工作阻。
不是冇有試圖修補過和季然之間的齟齬,可是他既然下了狠心要將放逐,那再堅持下去也冇有意義。
季然從來冇有承認過他想讓離開公司,甚至到了最後一刻還在董事會麵前裝好人挽回——彷彿在說現在提離職是不顧大局,是太任。
在校園裡學習了那麼多知識,卻很有一門課告訴如何揣人心。
人心本就善變,這種東西隻有親會才懂。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想先休息一陣子。”
“也好,出去旅旅遊,放鬆放鬆心。”
傅棠舟把送回到小區,顧新橙打開車門,說了一聲“謝謝”。
繞到另一側,準備上樓。
傅棠舟卻住了,頓了下腳步,等他開口。
“心強大起來,不功冇有那麼重要。”他說。
顧新橙“嗯”了一聲,擺了擺手,轉上樓。
回到房間,往床上一躺,放空自己。
半小時後,心中舒暢了不。
走到窗邊,下意識地拉開窗簾往樓下一瞧——他的車竟然還在。
的心底,有一塊,塌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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