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一聲怒喝,後的校尉的膽氣壯了起來,東廠的編制與錦衛不同,柳乘風這百戶雖然權利上與檔頭差不多,可是好歹是朝廷認可的武,而鄧通雖然在東廠地位也是不小,手握實權,可是偏偏只能算是個小吏,與縣衙門裡的都頭沒有多區別。
依大明的禮制,武之間的等級尤其鮮明,大一級死人,更何況柳乘風這正六品武與鄧通之間地位懸殊,相差何止是一級?
鏘鏘……衆校尉紛紛將錦春刀出一半,大喝一聲:“跪下!”
鄧通這一下傻眼了,跪又不是,不跪又不是,他哪裡有柳乘風那樣的口舌,能引經據典把周禮、禮記都搬出來?若是在平常,他見了錦衛千戶都不必行跪禮,可是現在柳乘風這小小百戶把國家的法度和規矩搬出來,一副你若是敢不跪下,老子就憑著這一條當場格殺你的架勢。
“瘋了,瘋了……都瘋了……”鄧通在心裡咆哮,這個姓柳的,簡直是個瘋子。
柳乘風朝他微微一笑,按著腰間長刀的手開始作起來,慢悠悠地道:“王司吏在不在?我來問你,若是有人以下犯上,一個無品無級的小吏竟敢對六品武咆哮,該當何罪?”
王司吏對柳乘風已有了幾分敬畏之心,他和校尉們不同,畢竟是讀書人,知道東廠的厲害,可是這時候只能苦笑以對,道:“回大人,殺無赦!”
柳乘風的目落在鄧通上,笑地道:“鄧檔頭,他的話,你清楚了嗎?”隨即臉板起來,道:“來人!”
鄧通真的被嚇唬住了,到這麼個呆子,也算他倒黴,人家既然敢來砸蒔花館,本就只能用不可理喻來形容,誰能保證這傢伙不對自己下毒手?他雙膝一,萬般不願地在柳乘風作之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道:“小人東廠檔頭鄧通見過百戶大人。”
柳乘風哂然一笑,得意洋洋地坐回椅子上,卻不讓鄧通起來說話,瞪了邊擁簇過來的校尉們一眼,道:“都愣著做什麼?繼續砸,不把這黨的屋子砸了,如何向朝廷代?王司吏,你去給我斟杯茶來。”
校尉們咂舌,心裡對柳乘風已是佩服到五投地,於是一鬨而散,各自散開打砸去了。
柳乘風則是悠悠然地坐著,等到王司吏送來了茶,纔好整以暇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鄧通,道:“鄧檔頭方纔和本大人說什麼來著?哦,是了,是本大人不該砸這蒔花館是嗎?”
人一跪下,所有的氣勢都化爲了灰燼,人家居高臨下地和你說話,你便是再有威勢、再有靠山也自覺地比別人矮了一截,鄧通雖然心裡憤恨,可是又怕這呆子發瘋而不敢站起來,脣都咬出來,道:“這蒔花館乃是……”
柳乘風冷冷地打斷他道:“乃是什麼?本大人管不了。本大人只知道這裡有人竟敢襲擊錦衛親軍,還敢不把錦衛放在眼裡,這些人已是黨無疑了。怎麼?你們東廠,你這小小一個檔頭,居然和這些黨有關係?”
柳乘風的話裡頭,擺明了是挖了個坑請鄧通跳下去,若說是,那麼結黨四個字可不是好玩的。可要是搖頭,人家要砸蒔花館,東廠又有什麼藉口干涉?鄧通已被柳乘風整得七葷八素,縱是他鐵口銅牙,這時候也有一種使不上勁的覺。
只聽柳乘風繼續道:“東廠的公公們都是天子的私奴,斷子絕孫了的閹人,想必也不會和黨有瓜葛。這麼說來,是你們這些下頭的人私自結黨,圖謀不軌是嗎?哼,待會兒本大人將這些黨全部拿去百戶所拷問,若是確有其事,莫說是東廠,便是牽涉到了閣,本大人爲下爪牙,也敢進去拿人,你還跪在這兒做什麼?唱戲是嗎?帶著你的人給本大人滾出去!”
鄧通聽了柳乘風的話,差點兒沒有一口氣提上來吐而亡,先是罵自家的主子斷子絕孫,之後又是攀咬東廠通賊,最後一句話更離譜,跪是他著跪,滾又是讓揮手要滾,一個錦衛百戶,這口氣、這架子,當真比指揮使還要大幾分,偏偏人家說的話無懈可擊,若閣真有黨,他當然可以去拿人,可是閣又有誰是黨?這不是廢話嗎?
鄧通最大的悲劇是,事發生得太倉促,沒有糾集到足夠多的人手,若是帶了三十、四十個人來,也不必怕這姓柳的,現在人都已經跪下了,想要翻盤已經不可能了。
“哼,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今日鄧某算是認栽了,還是走得乾淨,這蒔花館背後的人自然會出面收拾他。”鄧通心裡這般一想,便帶著十幾個番子灰溜溜地出去。
整個蒔花館,已是被砸了個稀爛,除此之外,老霍等人還在一庫房裡抄沒了一萬四千兩紋銀的贓款,各種金銀首飾、字畫玉若干,柳乘風一聲令下,命人著二十多個黨,纔打道回府。
這一趟打砸,百戶所的校尉可算是揚眉吐氣,錦衛至今,幾個油水多的地方一直被東廠把持,東廠那邊,更是將錦衛得死死的,而現如今柳乘風一出手,那平素威風八面的檔頭便乖乖給百戶大人磕頭,這是何等威風?衆人押著人犯走在大街上,都覺得滿面紅,很是得意。
唯一暗暗顯出擔心的,卻是那王司吏,王司吏追上在前頭騎馬的柳乘風,牽住柳乘風的馬,一面走一面道:“大人……這一趟固然痛快,可是這一下不但得罪了東廠,連帶著還得罪了戶部錢糧主事,大人,這蒔花館的背後,就有那錢糧主事的影,只怕……”
六部最要的部門之中,除了吏部之外,還有一個戶部。戶部手掌天下錢糧,乃是朝廷的錢袋子,而戶部錢糧主事,更是得流油的位置,能做戶部錢糧主事的人,一定非同小可。別看這主事品級不高,可是影響力卻是巨大,否則早被環伺在四周垂涎已久的同僚們下去了。這樣的人絕對不是柳乘風一個百戶能惹得起的,若是人家急之下要和你拼命,便是柳乘風的恩師王鰲也未必能將柳乘風保住。
天子腳下的人,誰不知道這兒雖然有三六九等,可是這差事也是分了子醜寅卯的?有的兒看上去顯赫清高,卻也未必比得上一個低品的人更有手腕。那錢糧主事就是後者,絕不是個輕易能招惹的人。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東廠那邊,我已經有了辦法。至於這個錢糧主事……”柳乘風眼中閃過一狡黠,繼續道:“今日就一併連他一起收拾了,斬草除!”
柳乘風的上居然著一強烈的自信心,事實上像他這種讀書人本就是個謹慎到無比的人,可謂是心如髮,細得不能再細,若不是沒有把握,怎麼可能做這種驚世駭俗的事?
王司吏聽了,不由搖頭,柳呆子果然是柳呆子,說得一點兒也沒有錯,就這麼一個頭小子,居然敢奢談收拾戶部錢糧主事,簡直是瘋了。王司吏現在是一肚子的苦水沒地方倒去,原以爲這柳呆子有個好岳父,又有個好恩師,後來又把千戶大人整倒了,是個很有前途的傢伙。誰知道現在看來,人家他呆子是果然沒有錯的。連千戶大人都不敢去砸的地方,他敢去砸;便是連指揮使僉事都不敢得罪的人,他卻敢去得罪。現在百戶大人是突然發難,把人家打了個措手不及,可是往後等到人家反擊了,還有命在嗎?說不準自己也會被牽連上去,這一輩子的前程算是搭在了一個呆子的上了。
“冤孽啊……”王司吏很想仰天長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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