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城用腳就能丈量出來, 隻是一個衛城,所以才靠近關城不遠。
每到秋冬關外戒備之際,這裡就隻剩下那些披頭散發的契丹兵駐紮, 總往關潛的那些敵探也是從這裡派出去的。
隻有現在春日到了,這小小的衛城才會多出往來百姓和商旅,經常夜不閉城,各種各樣的生意行當也就冒了出來。
例如神容現在所在的這個銷金窟。
杜心奴將這些告訴時, 正在為梳妝打扮。
房多點了盞燈, 一下亮堂無比, 照著銅鏡裡兩道挨坐的人影。
“多虧貴人生了這樣的容貌, 這種地方隻看中和藝, 為的就是賺錢。”
杜心奴手上忙著, 一邊又道“賤妾因有些技藝,在這裡其實還不算被虧待, 能被來照顧貴人,也可見他們對貴人的重視了。我剛去說了貴人肯出場,可把他們高興壞了,都以為貴人被賤妾勸了,肯聽話了呢。”
神容一邊聽一邊理著頭緒,由著擺弄。
杜心奴弄好了,退開些看,神容梳了飛天髻, 換上了袒頸臂的胡, 腰上綁著五彩的流蘇,如同畫裡走出來的一般。
越看越覺驚艷“貴人這樣了不得的姿容, 又出京中,因何會流落到這關外來, 家裡的夫君就不擔心?”
神容不自覺想起了還在等的山宗,臉無波“沒有夫君。”
“那可真是奇了,”杜心奴訝異“如貴人這般,在長安求娶的人早就應該踏破門檻了才對呀。”
神容沒接話。
杜心奴見不搭理,猜大概是不想說這些,生怕說多了惹不快,岔開話道“還不知貴人如何稱呼呢。”
神容可不想暴了份,何況又是長安來的,不管是傳出去被關外的知道,還是他日傳長安去父母知曉,都不是什麼好事。
“萍水相逢,不必知道。”
杜心奴心裡一過,心想可真是個謹慎機警的貴,便不問了,隻長嘆一聲“賤妾倒是已嫁作人婦了,早知道便好好待在長安不出來了,料想我夫君該急壞了。這天底下的邊關都兇險,往後再也不來了,貴人回去後也別再來了,也免得惹家人擔心。”
神容看一眼“先出去再說吧。”
心裡卻在想,家人都不知道,除了山宗,他已不是家人。
也不知他此時在哪裡,是不是還在那關城等著,還是回關去了。
胡思想一停,忽然扭頭看向房門,因為發現外麵燈火更亮了。
杜心奴也看了一眼,臉鄭重不,低低道“這是開始迎客了。”
每到晚上這裡就會熱鬧,今晚自然也不例外。
所謂銷金窟,當真如窟一般。大堂頂上是白的穹頂,下方是木搭的圓臺,鋪著厚厚的氈毯,臺下四麵都是飲酒作樂的坐席。
此時圓臺四周已有樂人在奏曲,悠悠的胡笛聲,混著不斷湧的人聲,很快喧鬧。
房門開了道,杜心奴剛朝外看去,就見兩個高壯的胡在門外廊上來回走著巡視。
看了一眼,合門回,小聲對牀蓆上坐著的神容道“那貴客應當還沒來。”
神容看一眼“你可知道是什麼樣的貴客?”
杜心奴搖頭“這種銷金窩什麼人都有,來的貴客多半是不會真份的,反正有錢即可,我也是好不容易纔打聽到會有這麼個人來。”
神容想了想,那隻能搏一搏了,反正這地方是一定要離開的。
外麵漸漸傳出了調笑聲,添了燈火,似乎更熱鬧了。
忽有人來門外重重拍了門板兩下,響起一個胡冷冷的一句胡語。
杜心奴回頭,小聲道“該上場了。”說完拉開了門。
神容看去,外麵的嘈雜人聲瞬間傳,胡酒的味道混著濃烈的脂氣味也送了進來,門口的兩個胡正惡狠狠地看著。
起,理一理,往外走。
木搭的圓臺上,一支胡旋舞剛歇,幾個塗脂抹的胡陸續走下臺。
沒有人買們,下方酒席間的客人就毫不客氣地爭相上前將們拽了過去。頓時一片驚聲,但沒人在意,也無人阻攔,人在這裡就是貨,那點聲音早被男人們的笑聲給蓋了過去。
杜心奴去圓臺邊的箜篌後跪坐,對這地方肆意混的場麵已經看多了。
好在是教坊出,八麵玲瓏,又有一這裡沒有的箜篌技藝,勉強周旋得住,但這日子總得有個頭,這次遇上神容,是難得的機會。
一片混喧鬧中,悄悄朝後看了一眼,點頭示意,抬手作彈。
空靈的一聲,場中稍靜,與關外胡樂不同,撲麵而來的是中原王朝的長安風氣。
淙淙幾聲,一聲一步,有人順著樂音踏上了臺中,黛眉朱,眉目若盛艷,冷淡地掃過全場。
神容隻在小時候隨堂姊長孫瀾一起學過幾曲宮樂舞蹈,當時貴胄間有此盛風而已。多年過去,還記著一些,大約不夠練了,但的目的又不是跳舞。
立在臺上,等著樂音,目一點點掃過臺下,很多人都在看,但看不出哪個是所謂的貴客。
悄悄往後看,杜心奴撥著箜篌與對視一眼,皺著眉搖頭。
神容暗自住手心,難道那什麼貴客本不會來了?
剛想到此,忽見門口一群人奔跑了過去,似是迎接什麼人一般。
後杜心奴小聲急道“來了!”接著一下撥高了樂音。
神容一下就了,腳下移步,隨著樂音踏出,順勢朝大門看了一眼,果然看見有人進來了。
一個男人的影,被左右簇擁,從門口緩步而。
從門口到臺下也就隻有幾十步,他微低頭的影彷彿也著樂聲,一步一步,罩大氅,發束金冠,好似是個中原人的打扮。
神容在臺上隻看到幾眼,聽見下方有幾個客人在用胡語低低談論他――
“中原富商來了。”
“一定是來挑人的。”
低低談聲中,那人直往臺下而來,左右隨行的散開,他在席後落座,抬頭看向了圓臺。
神容留心到他位置,心中不屑,但為了早已定好的計劃,還是故意往他那裡舞去。
樂聲潺潺,似跳珠撼玉,人影輕轉,如璀璨明珠。
神容腰上流蘇飄逸,墜了兩個鈴鐺,一便一響,有意引人注目。
叮鈴聲隨著箜篌樂聲,有人忍不住往腳下扔來一塊金幣,甚至還有人借著酒意撲來了圓臺邊,沖著用胡語說著下賤話,四都是笑聲。
神容隻覺厭惡,恨東來不在邊,看都沒看一眼,胡一旋,到了臺邊,輕回折,眼睛直直看向那位貴客,目與他相接,終於看清他模樣,渾一頓。
對方搭膝而坐,眼睛看著,邊一抹悉的笑。
那張臉不久前還對著說就在關城等,此刻竟就在眼前。
神容眼神在他臉上轉,卻又覺得不真實,他穿著錦袍,披著大氅,黑發上金冠玉簪。
一瞬間,彷彿見到了當初的那個山宗,剛嫁山家時,那個錦貂裘的貴公子,山家的大郎君。
樂聲又急,神容陡然回神。
山宗坐在那裡,眼神從上到下地打量,還端著酒飲了一口,眼神依舊落在上,滿眼興味,角勾得更深。
神容著滿腹的疑,心起伏,連心跳都不自覺快了些,轉,踩完最後幾個樂音,始終瞄他,最後一步,正踩在圓臺邊沿,眼神直直看著他。
山宗放下酒盞,搭膝的手抬起,朝後招兩下。
他後麵不知從何多出來一行胡人隨從,一直在垂手聽命。
其中一個上前,扔了一隻沉甸甸的大包在臺上,嘩的一陣金幣響,引來四週一片吸氣贊嘆聲。
山宗忽然起,走向圓臺,到了神容踏著的臺邊,一手拉過,直接攔腰抱起,大步回座。
四周人聲鼎沸,胡語疊,有人在起鬨,有人在好。
神容被他抱回座上,還被他攜著,人坐在他懷裡,一手抓著他上大氅,眼睛來回掃視左右“你怎麼來的?”
山宗手攬著的腰,眼睛還盯著圓臺,彷彿就是個來挑人的貴客,冷笑“我還想問問你是怎麼來的。”
神容不咬了咬,聽出他語氣裡的不快,想起方纔那般在臺上的模樣都在他眼裡,他一定覺得很不堪了,不轉過了頭。
山宗攬著腰的手一按,迫使臉轉回來。
神容轉頭時看到臺上,忽見上方還在彈箜篌的杜心奴在看旁的山宗,一連看了好幾眼。
剛想開口提還有杜心奴,山宗已朝圓臺招了下手。
杜心奴立即起,提著快步過來,一下偎在他側,小聲道“是山大郎君,當年在長安有幸在裴大郎君宴前見過,多年未見到郎君了。”
山宗邊掛著笑“原來認得我,那也要裝不認識。”
杜心奴臉一變,立刻稱是,收了聲,伶俐地為他添酒。
神容看了兩眼,他此時一手摟著,一手接了杜心奴的酒,左擁右抱一般,卻不看。
看了看他側臉,淡淡轉開目。
腰上又一,山宗又摟了“別分心。”
低語“難道還要我伺候你不。”
山宗笑“你現在不就該做這個?”
神容不看他側臉,抓他大氅的手一下鬆了。
山宗卻又一把抓了那手,拉起“走。”
一旁的杜心奴馬上跟著起腳。
神容被他摟出去時,那群胡人隨從擋在了後方,又去臺上放錢易了,在這裡似是常態。
院門外停著輛馬車,駕車的也是個胡人。
山宗直接抱起神容送進去,跟而,扣著坐下。
杜心奴跟著鉆,一片暗中,在神容旁,大約是張,一個字也沒說。
“快。”山宗一開口,馬車就了,直接駛出院子。
迎麵而來一陣轆轆馬車聲,與他們相而過。
神容被山宗的手扣著腰,聽見他一聲低笑“真的來了,晚一步就要走不了。”
這才知道那車裡的纔是真正的貴客,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車中無聲,都心照不宣地沉默。
直到外麵駕車的胡人說了句話,提示要到城門了,山宗扣著神容的手用力,按著在前“裝像點。”
神容吃痛,輕哼出一聲。
旁邊的杜心奴已經主出聲來“哎呀郎君別呀……”
一連好幾聲,又細又,引人遐想。
山宗按著神容,在耳邊低沉說“看看人家,你不是很能麼?”
忍不住又咬,攥著他大氅的手死。
馬車沒引來檢查,順利出了城。
不知多久,外麵隻剩下了呼呼而來的風聲,再無一點靜。
車停了下來。
山宗拉著神容,掀簾下去,外麵是一片荒原,不知是什麼地方,隻有頭頂月如水,照得四下亮。
杜心奴自車出來,向山宗福“真是難以相信,竟這麼容易就出來了,多謝郎君。”
還記得山宗的囑咐,沒再稱呼山大郎君。
接著又向神容福“果然找貴人沒錯,多謝貴人。”
山宗指了個方向“一路往那裡走可以隨商人從易州關,這輛車留給你。”
杜心奴再拜,急匆匆就又鉆了車。
馬車駛出去,山宗拉著神容就走,覺到的手已冰涼,他才停了,解了大氅,一手搭上,笑一聲“告訴你隻有幾個時辰,不想你居然都要這關外的紅人了。”
神容盯著他月下的臉,許久才開口“你現在一定很瞧不起我是不是?”
山宗盯著“你說什麼?”
神容不做聲了,仰頭看著他,抿起,大氅下的口微微起伏。
山宗的看的眼神凝了凝,月下的眼紅了,隻是強忍著,但他還是看了出來。
從未看這樣過,他走近一步,手托一下下“你乾什麼?”
神容此生何嘗過這等屈辱,已是強著才撐了過來,隻為了盡快出來,找到東來他們,與他會合,他以為願意那樣?
冷淡地避開他的手“我看你這雙手方纔左擁右抱,與那裡麵的人也沒什麼兩樣,臟得很,我做什麼?”
山宗看著,角勾起,忽而轉走了。
神容咬站著,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他還笑得出來,竟然還走了。
但很快,幾聲腳步響,他又回來了,手一下托起的臉。
神容覺出他手上是的,下意識問“你乾什麼去了?”
“洗手,”山宗在月下著角笑“你不是嫌我手臟?”
一怔,他的手已經抹過眼下,捧起的臉。
忽然忘了剛纔在說什麼,也忘了這一路是如何找來的。
山宗眼裡隻剩下微紅的眼,一低頭就了上去。
神容上一熱,手推他。
他的手進大氅,直到腰後,穩穩不。
呼吸漸急,心有不忿,張就咬了他一口。
山宗一頓,卻又笑了,兩手都進大氅,按著自己膛,舌尖一下下去的。
神容一,冷不防了下他的舌,呼吸都窒了一窒。
他定有過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