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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過年的,居然當真出事了。
事的起因,本是一群放了假的生員們聚在一起,不免要說一些學裡的事。這件事還和秦遊的詩學弟子楊庭有關。
城裡有聚會的風俗,尤其是到了年關,這樣的風氣就更盛,楊庭和幾個算學的人好,便帶了幾個同窗前去『見識世麵』,而這幾個同窗偏生是新進學的生員。
新生員大多都是擴招來的,是城的中產子弟,自然不被其他學裡的人瞧得起,於是乎,便因為學政的事起了爭執,雙方都是年輕人,先是爭辯,後來咒罵,到了最後,索就打了起來。
生員發生嫌隙,倒也沒什麼,按周律,他們是天之驕子,按學規分也就是了。
而真正使矛盾激化的,卻是國子監。
國子監聽聞了此事,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取消了參與毆鬥的四門學生員學籍,反而對打人的算學生員給予了偏袒。接其後,幾個算學生員前去縣狀告,聲稱是一群『平民』毆打生員,縣那兒不敢置,直接將案子移到了神都府,神都府那邊也覺得案子有蹊蹺,沒有輕易決斷,而是在觀測風向,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毫不猶豫地拿了數個四門學的生員下獄。
現在這幾個人,學籍突然沒了,人又陷囹圄,已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
楊庭也參與了鬥毆,不過他關係,倒是沒人刁難他,學籍還在,他見事態嚴重,連忙跑到學裡,想要學裡做主。
雖然隻是知道了個大概,秦遊卻是知道,這一切的源,其實來自於國子監。
國子監的偏袒讓一場普通的年毆鬥了刑案,毀了幾個四門學生員的前途都是輕的,嚴重一些,一旦神都府那邊疏通好了關節,就可能讓這幾人死無葬之地。
公房裡的幾個書吏已是麵麵相覷,那前來稟告的胥吏道:「趙博士與其他幾個博士已在明堂商議此事,秦助教也去看看吧。」
秦遊點了點頭,出了公房,卻發現學裡來了許多生員。
這些人大多是新生員,乘著這一次擴招纔有機會學,本來這是一件很讓人歡欣鼓舞的事,可是這數月外間非議不斷,讓他們不由忐忑起來,他們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是當質疑的聲音從高門和衙裡傳出,他們就開始沒了底氣。
而這一次,就因為一件糾紛,本來是極小的事,可是國子監說革除學籍就革除學籍,說要法辦就法辦,這一下子,許多人清醒了。
原來所謂的學而優則仕,不過是一句空話,他們原是平民,現在照舊也不過是平民而已,雖然了學,也不過是沐猴而冠罷了。
他們自覺的來到學裡,隻是抱著最後一的希,假若事當真無法挽回,那麼明年還來上學又有什麼意義呢?學本就是為了改變命運,可是了學,卻給自己帶來了無數的敵意,稍稍出了點事,就可能慘遭侵害,倒不如索去子承父業,畢竟這是龍生龍、生的世道。
秦遊到了明堂外的時候,這裡的生員就更多了,大家看著秦遊,都是沉默,平時和睦的關係轉眼消失,甚至有不打退堂鼓的人,隻怕也生出了怨氣。若不是秦助教非要招募生員,大家怎肯來就學?當時還以為能有個好前途,現在看來,這數月以來遭人白眼,還要花費家中不菲的銀錢,雖是學到了一些東西,可是照這樣看,學了又有什麼用?
人群自讓開了一條道路,秦遊進去,便看到趙博士與其他五個博士已是跪坐在案後,幾個助教則是側立一旁。
楊庭也來了,他鼻青臉腫,將事的前因後果娓娓道來:「他們罵四門學烏煙瘴氣,王新幾人不忿,便反相譏,後來算學的幾人惱怒,便罵王新是草包,說其母婢也……」
聽到這裡,眾人皺眉。
其母婢也這四個字雖然文雅,可是通俗一些來說,就是你個婢養的!或者你個小娘養的,這等於是直接攻擊對方直係親屬,在這時代,罵對方母親是婢,和後世xx你xx差不多了。
楊庭繼續道:「王新氣極了,憤而了手,算學的人見了,紛紛衝上去,對他拳打腳踢,學生和幾個同窗實在看不過去,便去阻攔,結果……」
趙博士的臉平靜,頜首點頭道:「事是這樣的麼?」
「是,學生不敢有半句瞞。」
「你下去吧。」趙博士揮揮手,他沒有去看進來的秦遊,而是掃視其他博士,道:「諸公怎麼看?」
督學的周博士皺眉道:「是非曲直已經很清楚了,不管怎麼說,也是學裡的生員先的手,依老夫看,四門學終究理虧一些,況且監裡已革了王新等人的學籍,木已舟,還是告誡生員們,定要引以為戒,再不可滋生事端。」
眾人紛紛點頭,在座的許多博士,其實對這些新生員他們也是抱著鄙夷之心的,四門學是學,豈可讓平民子弟學,簡直就是自掉價。隻是趙博士強立推行,他們縱有千般的牢,卻也隻得忍著,如今遇到這種事,怎麼肯出頭。
趙博士也開始猶豫起來,踟躕不決。
秦遊見狀,立馬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等既是他們的恩師,大家隻問對錯,可曾有人想過這些學生現在還牢獄,為小吏所欺麼?他們的父母供養他們進學,得知在座諸公肯將他們收門牆,心中不知存了多激,可是現在呢,人在獄中,失了學籍,一旦定案,就是流配千裡,一日為師,終為父,若是在座諸公的兒子也遇到了這樣的冤屈,是否還能像現在這樣閑坐於此,高談闊論?」
秦遊深吸一口氣,他立即到了許多人的敵意。可是他憤怒了,心底一從未有過的怒火竄出來,若是以往,他當然曉得語言的藝,知道這些人是可以拉攏的件,不是不共戴天的敵人,完全可以好好的說。可是聽了周博士的話,他早已將最後一點理智拋之腦後:「周博士方纔說是非曲直已是很清楚了,敢問是怎麼清楚?他們隻是生員,年紀輕輕,被人侮辱了父母,難道也該忍氣吞聲麼?他們都是平民子弟,到瞭如今求告無門,四門學若是不為他們爭辯,他們這輩子就真正的完了,這可是四五個人的前途,平時逢了年節,他們可都給諸公送過謝師禮,見了諸公,可都是長作揖,口稱恩府的,現在事到臨頭,怎可如此,若是如此,還怎的讓人尊師重道,我等又靠什麼為人師表。」
「……」
所有人陷了沉默。
即便是被秦遊針鋒相對的周博士也不由帶著幾分慚愧。
說實在的,他確實看不起新生員,可是這些人終究還是自己的弟子,秦遊的話沒有錯,方纔自己的話的確太教人寒心了,若是見死不救,怎麼讓人尊師重道,又拿什麼為人師表?
他想了想,道:「秦助教,理是這個理,可是……事已至此,我等又能奈何?」
秦遊斬釘截鐵的道:「徒呼奈何沒有用,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拿出可行的辦法來,神都府那裡得請人去疏通,人可能暫時出不來,可是不能讓他們苦。學裡的人要去獄裡探這些生員,我們是學,有了這個姿態,那些獄卒便曉得這些生員還有人惦念,就不敢對他們造次。還有國子監那裡,也要請趙博士去通一二,有人對我們四門學抱有敵意是一回事,可是該走的關係還是要走,馬上就要到年關,若是自己的學生還在牢裡,大家過得了這個好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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