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十八年的事，葉綏在此後十幾年曾翻來覆去地想，記憶非但沒有隨著時日褪，反而越來越深刻。

清楚地記得，就在這一年中秋之前，皇家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選拔，從京兆權貴家族中選拔了一批年輕子弟，以充當儀鸞衛。

儀鸞衛，顧名思義，是在前執掌儀仗的侍衛，是個能夠在皇上跟前臉的差事。

的哥哥葉向愚年方十六，又習得諸般文武藝，恰好符合選拔要求。

隻是……就因為從馬上摔了下來，哥哥永遠失去了機會。

因為墜馬而昏迷不醒，延請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正巧大伯孃朱氏認識名醫陳妙手，哪怕三房與大房素來不和，的父母還是求到了朱氏那裡。

朱氏答應去請陳妙手，卻提出了一個條件哥哥必須放棄儀鸞衛的選拔。

按照規定，一家隻有一個子弟能夠進儀鸞衛。而朱氏的次子葉向鉦也符合選拔資格，才能卻遠遠比不上哥哥。

朱氏提這個要求，就是為了自己兒子謀取儀鸞衛的前程。

為了及時給治病，哥哥被迫放棄了儀鸞衛的選拔。於是，葉家進儀鸞衛的人，便了葉向鉦。

後來，哥哥去了西山營，卻落下了終殘疾……

當年昏迷不醒，並不清楚當中詳。待醒來後，儀鸞衛考覈已結束了，三房眾人為了照顧緒，對此也故意瞞。

不久便遠嫁至南平，對葉家的況就更不清楚了。待有能力查探一切時，這些細節早就湮滅了。

到了這一刻，才知道大房早就圖謀儀鸞衛了。

聽父母此刻堅決的話語，想必斷不會放棄儀鸞衛的名額。原本，大房是沒有任何機會的，偏偏出了事，才得以鑽了空子……

哥哥一世不幸的源頭，在於！

如今，逆天而回，並沒有昏迷不醒，事已經變了。

不管是蒼天有德還是有補，總之既已站在了這裡，就絕不會讓前一世的悲劇再發生！

本該屬於哥哥的儀鸞衛，定會完完好好地奉至他手裡！

略略平息洶湧翻滾的心緒，朝雲媽媽說道「請雲媽媽通報吧。」

聽了這些話，雲媽媽眼中有自責飛閃而過，隨即便點了點頭。

都怪一時心，猝不及防讓六姑娘聽到了這些話，實在是失責了。

但話都耳了，雲媽媽也隻得上前通報，心想稍後再跟三太太請罪。

很快，裡麵就傳來了一個溫的嗓音「阿寧回來了？快進來吧！」

溫暖和，這是娘親的嗓音，是想唸了無數遍的嗓音。

已經多久沒有聽到娘親的聲音了？二十五年，足足二十五年啊！

進了房間後，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娘親陶氏。

此刻陶氏笑的，杏眼中滿是慈關切，臉頰有個酒窩，讓人見了便心生歡喜。

這個樣貌，和葉綏思念中的一模一樣！

這一次，再也不是想象和幻覺了。這是真的，見到娘親了，這是真的！

「娘親……」嗚咽著喚了一聲，然後不管不顧地鑽到陶氏懷裡。

竄進鼻端的，是淡淡的蓮花香，這是母親的味道，令忍不住淚眼滂沱。

這副樣子，可把房間的人嚇了一跳。

陶氏角的笑意立刻了下去，忙不迭地問道「阿寧，你怎麼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快快告訴娘親。」

阿寧是最小的兒，往日也慣會撒，但像現在這樣嗚咽哭泣，那就太不尋常了。

說起來，阿寧今日是去天恩馬場騎馬的，莫不是在馬場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懷中的葉綏抬起了頭，朝著緩緩一笑，眼淚卻簌簌落下。看起來，有一種難以言述的心酸。

這一下，陶氏纔是真正張了。

這樣的阿寧，彷彿有說不出悲慟的阿寧，從來沒有見過！

阿寧是養著的姑娘，一向是捧在掌心疼的，連醃臢事都是剛剛接，為何會出這種神？

阿寧明明在笑著，卻哭得那麼厲害。陶氏能兒上那種極致的歡喜，也能會到那種深刻的悲傷。

邊輕拍著葉綏的肩膀、試圖令其平靜下來，邊朝左前側遞去了一個憂慮的眼神。

左前側坐著的，正是葉安世。他和陶氏一樣，正關切地看著哭泣的葉綏。

此刻葉安世的心又訝異又心疼。阿寧就像沒有看到他一樣，甫房間便撲到陶氏那兒哭了起來。

這完全不是往日阿寧會有的表現，這般撒法，倒像遭了無盡委屈。

他與陶氏對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了相同的緒。

阿寧到底怎麼了？

葉綏嗚咽的聲音漸漸小了，心緒也漸漸平緩下來。

時隔了二十幾年，乍見到父母，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激。

無論有多年的涵氣功夫，在這瞬間，都想對著父母痛哭一場。

「方纔我從馬上摔了下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以後都見不到爹孃了。一時急才……」葉綏回道，間或噎兩聲。

聽到這麼說，葉安世眉頭略皺了皺，繼續問道「真沒有別的事？」

他覺得兒這般傷心，必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從馬上摔下來就這樣，不至於啊。

葉綏的淚意了下去，搖搖頭，睜著一雙晶亮的眸子答道「父親，就是這樣，並沒有別的事。」

葉安世再三打量著葉綏，見其雖則雙眼通紅，但眉目漸漸舒展，不像有憂鬱結在心。

他心頭略鬆看來，阿寧的確是沒有什麼事。

想了想，他還是不放心，提醒道「阿寧，若是有什麼事，記得及時告訴你娘親。」

葉綏點點頭，表示若有事的話肯定不會藏著掖著，定會首先告訴娘親，如此一番保證，雲雲。

這才寬了葉安世和陶氏的心。

見到葉綏的確安穩無事，葉安世便想起了剛才被打斷的事，便對陶氏道「剛才的事，我心中有數，你放心。我現在便去延院一趟……」

葉綏乖巧地站在一旁，低了低眉，並沒有說話。

知道父親去延院必是為了儀鸞衛的事，更知道，父親此去必定無果。

祖父那樣的人……肯定不會答應父親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