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 開學快一個月。

週六那天，何楚堯約了小布丁見麵，他像平常工作日那樣早早就起來。

華晨被靜吵醒, 睡眼惺忪，過手機看了眼時間，才六點。

“起那麼早乾什麼？中午的場次, 早著呢。”翻個，接著睡。

何楚堯一頭霧水, “什麼中午的場次？”

華晨沒睡醒, 不耐“前兩天不是說了嘛，今天陪兒看畫大電影, 盼了好久的。電影票我已經定了，一點鐘。”

經華晨提醒，何楚堯纔想起來，的確答應了兒，週末要陪去影院看電影，不過這幾天公司事多, 忙忘了。

他看著華晨“我今天約了小布丁，你帶兒先去看, 我明天再帶去二刷。”

之後, 房間陷長久的沉默。

華晨始終都沒轉, “沒事, 你忙你的。”

何楚堯繞到床那側，抱著，“抱歉, 前幾天忙專案，給忘得一乾二凈, 我一個暑期都沒看到小布丁，這個月忙社團活，也沒空，今天專門騰出了見麵時間，我不能放鴿子。是我的錯。”

他親了親華晨。

這些年，不管是在小布丁那，還是在華晨這裡，他總是個掃興的存在。

何楚堯和小布丁約在了咖啡館，長大了，對甜品店和遊樂場所再也沒什麼興致。

小布丁比他早到，他們是店裡第一撥客人。

店老闆跟小布丁識，送了一塊巧克力慕斯給小布丁，“肯定沒吃早餐吧。”

小布丁笑，“還真是，謝謝。”

何楚堯看著兒，“耽誤你睡懶覺了吧，早知道我們可以晚兩個小時見。”

小布丁吃著蛋糕，搖頭，“我現在每天都早起晨練，爸爸說，鍛煉能長個子，我希我可以再高一點點。”

這樣的話，跟季明朗站在一起時，或許更般配。

何楚堯淡淡的苦笑了笑，這個爸爸不是說他，是謝昀呈。時間久了，跟謝昀呈之間，即便沒有親緣關係，卻有了濃於水的。

晨過窗，落在兒側臉，安靜不語，低頭吃著那塊巧克力慕斯。

他記得最初不吃巧克力，之後因為那個流浪漢，吃了，後來因為他要結婚，他帶了很多巧克力給，又不怎麼吃了。

而現在，好像又迷上這樣的味道。

苦中，著甜。

就如的人生，總要在苦裡去拚命找尋那一點點的甜。

慕斯吃了，咖啡也見了底。

然而他跟兒並沒有聊上幾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跟兒之間，彷彿沒什麼要說的，也很再跟他分的喜怒哀樂。

每次打電話，總是開開心心，好像永遠都沒有煩惱的樣子。

小布丁拿餐巾輕拭角，這頓早餐很滿足。

何楚堯拿出錢包結賬，小布丁告訴他，來的時候已經先買了單，“我現在鋼琴演出能賺不外快，今天我請客。”

挽著何楚堯，“走吧。”

現在也不過才十點鐘，何楚堯問“想去哪兒？爸爸陪你。”

小布丁搖頭，“我送你回家，我們走一段路。”

何楚堯沒反應過來，愣怔看著，“今天是我們倆的週末，爸爸早就提前理好所有工作，可以陪你一整天。”

小布丁說起自己“我小時候就盼著爸爸不忙了能陪我，最盼著他休假，這樣他就可以開著飛機帶我滿世界的玩。”

看向何楚堯“我想，你那兩個小朋友，們肯定盼著週末，盼著你能陪們，平時你工作那麼忙，說不定晚上回家時，們早就睡，第二天清早你離開時，們還沒起床。”

何楚堯張張，又無從解釋。

小布丁看看天空，秋高氣爽，“你看今天多，難得週末，你不帶們出去玩玩嗎？不然，你會很驚訝，時間怎麼過的這麼快，哇，聖誕節來了，哇，們又長大了一歲。然後有一天，你發現，們真的長大了，就像現在的我。”

何楚堯停下腳步，挲著兒的臉頰，“你在爸爸眼裡，永遠都是孩子。”

小布丁淺淺笑了，“可你不得不承認，我不像小時候那樣黏著你了，所有孩子都是這樣，二十歲的孩更希跟自己的好朋友，男朋友在一起。”

何楚堯覺得這話不全對，“那你不是每週也陪謝昀呈嗎？你還像小時候那樣黏著他，怎麼就不能黏著我了？”

小布丁“”

想了想要怎麼解釋，“爸爸他，他太不讓人省心了，他現在還是一個人，我要是跟月月不陪他，他會很孤單的。”

“小時候，他把他所有的時間和都給了我們，甚至犧牲了很多的時間，現在我們也要陪伴他。”

何楚堯也覺自己失態了，他轉移話題，“還沒決定好要不要呢？”

小布丁撓了撓額頭，“等再見到他，我想，我會主表達我對他的，不能總讓他一個人往我這裡走。”

小布丁牽著何楚堯的手，“小時候每次出來度週末，都是你牽著我，這回換我牽著你回家。”

何楚堯心裡說不上來的滋味，又不知道要怎樣表達才合適。

街頭熙攘，過往的行人，匆匆忙忙。

他們之間很安靜，也難得的安靜。

小布丁第一次覺得，跟父親的距離，是這麼近。

“楚堯爸爸，你別難過，我不是嫌棄你，也沒有要刻意疏遠你。我隻是覺得我擁有的已經足夠多，我二十歲了，不能再跟一個六歲和一個三歲小朋友去搶你的時間。”

何楚堯解釋“你沒搶，你那麼懂事”

小布丁打斷他“楚堯爸爸，你聽我說完，我不是那個意思。”

何楚堯安靜下來，聽兒說。

兩人慢慢走在人行道上，步伐一致。

小布丁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難過“我知道你我，我一直記得我們剛認識那兩年，你總是到醫院陪我，給我講故事。”那些畫麵就在眼前，彷彿如昨。

每天趴在窗臺，看著花園那邊的小路，等他來。

“我也記得，你放棄了你的月之旅回來找我。我還記得，你在法庭上不顧一切的想要我的養權。”

“你還哭了。我都記得。”

何楚堯也記得。每一幕，他都刻在腦海裡，尤其庭審時，季星遙說的每句話，每個字。

小布丁接著道“可是這一切一切的背後，都在傷害著你的妻子。滿心歡心的月之旅泡湯了，的新婚丈夫竟然跟別的人生了孩子，而且，的丈夫還一心想把孩子帶回家。”

“原本，可以很安心的的婚姻和，可因為我的存在，一定時常不確定，你心裡到底是不是很純粹的，是不是還會想著我媽媽。”

“原本，的孩子可以擁有你全部的休息時間，也是因為我，要分去你一半的陪伴。”

“我到了華晨阿姨對你的包容，確切說，是對我的包容，在我病重的那段時間裡，總會讓你多來醫院陪我。”

“正因為我到了的溫暖，所以我就想更多的回報，希讓你有更多的時間去陪伴和的孩子。”

“，一定是互相的。這是媽媽告訴我的，哦，是星遙媽媽。”

何楚堯攥著兒的手，所有言語都失了。

小布丁在心裡呼口氣，“當然，我很害怕，也很難過，我怕你有了你的小天使後，會慢慢忘了我。”

安靜了半秒。

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不過我的擔心總是多餘的，你記得我開學的日子，你還帶我去吃甜品。”

何楚堯著車來人往，心裡疼著。

他做的那點微不足道的事，卻始終牢牢記著，為此，還恩著。

小布丁語氣輕鬆，“月月說的對，你是我的，你記得我所有重要的日子。”回頭看了眼這條馬路。

十多個春秋已過去，這條路一點都沒變。而那個記憶裡的小孩，那個無數次頻頻回頭羨慕看著路過的每一對父的小孩，長大了。

何楚堯也回頭，可路上除了人就是人，沒有什麼特別的。

“看什麼呢？”他問。

小布丁“我最喜歡這條路，小時候我走過很多很多遍，在這裡找我的真爸爸，我總覺得他就在這裡。”

“如果還能回到小時候，如果人生能重來一遍，我想，也許我不會再執著找你。不管是你，還是祖父祖母，還有ndy姑媽，你們從沒嫌棄過我，不管我是否健康，你們也沒有要拋棄我。”

再度安靜。

“反倒是我，給你們平靜的生活帶來了這麼多困擾。”

看著何楚堯，“我一直都想跟你說一聲，我很抱歉。”

何楚堯難過，緒不免激“瞎說什麼呢！”

小布丁搖搖他的手臂，“別那麼較真嘛。我在跟你談心。”笑了笑，“你看，我們有代了吧。”

何楚堯聽到兒說在跟他談心，他所有的糾結掙紮，全都放在了一邊。

這麼些年，他每次跟兒獨，大多時間都是他說話，要不就是給讀故事。兒也會說，說得基本跟鋼琴有關。

心裡想什麼，需要什麼，盼什麼，從來不會在他跟前吐半個字。總是很滿足，也總是把所有緒都一個人默默消化掉。

小布丁轉，牽著父親繼續往前走。“我經常苦惱，為什麼快樂不能純粹一點。”

“我喜歡純粹的幸福和快樂，就像我演奏，能讓很多人心愉悅，我更喜歡這樣的幸福。通過努力得到的幸福，讓我很踏實。”

“我跟你每次度週末，我也很高興，可這種快樂要建立在另一個人痛苦之上，它就不再純粹。”

“你帶著我在公園和大自然時，華晨阿姨在忍孤獨，甚至是難過，應該也從來沒跟你抱怨過吧。”

何楚堯默了默“這是我的錯，跟你沒關係，你不用自責。”

小布丁順著他的話“可我是那個錯，之後的結果。”

以前不懂，現在長大了，知道什麼是，就更能理解華晨阿姨的心，畢竟，什麼都沒做錯。

小布丁偏頭，看著何楚堯，“你很幸運，遇到了願意陪你終老的人。以後，不管是我，還是你的另外兩個小天使，我們都會有各自的生活和家庭，那時，隻有陪伴你。”

“我長大了，你不用總想著把你休息時間再分一半給我，我知道你心裡始終有我的位置，這便足夠。”

何楚堯兩手握著兒的手“我確實很幸運，有你這麼一個兒。”這些年，心裡的失落，難過，漸漸都被謝昀呈和季星遙他們給的填滿，甚至連的傷痛，也慢慢被平。

他們給了足夠的，而回饋給邊所有人的，也是善良和豁達。包括他這個失敗至極的父親，依舊如此寬容。

不知不覺，小布丁跟何楚堯走到了公共汽車站臺。

小布丁停下腳步，“我就送你到這裡了哦，你早點回家。”

何楚堯不捨，“跟爸爸回家度週末吧，爺爺都在家，你ndy姑媽一家也回來，特別熱鬧。”

相認這麼多年，從來沒去過家裡，每次要帶回去，都拒絕了。

小布丁搖搖頭，“我就不去了。”

凝視父親幾秒，“月月跟我說，人會有下輩子，我也希有。如果真有，我會找到媽媽，再找到你，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你隻我媽媽一人。”

今天，把所有心裡話都說給了父親。

想，他應該會理解。

說出來後，心裡輕鬆了不。

抬手，抱了抱父親，“我們應該互相理解，這樣就了矛盾和抱怨，我們就能把更多的時間用來做更有意義的事。楚堯爸爸，你懂我什麼意思嗎？”

何楚堯點頭，“爸爸懂。”怕到了家裡，會讓華晨不在自，讓所有人都相的尷尬，而自己也拘束，覺自己像個外人。

他這輩子最大的痛苦，也是最大的憾，就是給不了一個家。

公共汽車來了。

小布丁跟何楚堯揮揮手，“我會給你打電話。”

何楚堯“等你了，爸爸請你們倆吃飯。”

“好的，很期待。”小布丁上了公共汽車。

何楚堯站在原地，一直目送汽車遠去。

小布丁著車外，走了一會兒神，手機振，月月給發來訊息寶貝，快回來，你的季明朗又來畫廊買畫了，他還跟我約畫，讓我畫你彈鋼琴時的樣子。

角不自覺勾起一抹淺淺的笑。

風從車窗吹進來，長發微微揚起。

風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