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戲「《貴妃醉酒》和《遊龍戲》，同樣都是戲。」

《遊龍戲》正是十三方纔演的哪一齣。

輕飄飄的一句話，潛臺詞卻明顯。

你在這裡酸我，自己又好到哪裡去了呢？

傅老爺子懂了，傅南尋懂了，這戲班子裡的所有人都懂了，唯有謝朗和《如琢如磨》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麵麵相覷，滿頭霧水。

「更何況，」許春秋接著回擊道，「更何況梅先生改了戲以後，這兩齣戲也沒有哪裡上不得檯麵的，和旁的戲文又有什麼區別呢？」

這句「梅先生」指的便是梅蘭芳。

十三啞口無言。

傅老爺子冷著臉斜了十三一眼，讓他領著班子先下去，轉過頭和悅的對許春秋說，「我想同小許丫頭聊兩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許春秋這趟是為了拍攝素材，不好自己一個人做主，於是轉頭問跟拍導演。

導演吞吞吐吐的，磨嘰出來一句，「這素材也不夠啊……」

一場鬧劇，搞得他們原本定下的拍攝流程全都泡了湯。

傅老爺子也知道自己把人家原本的拍攝計劃給攪和了，於是也不為難他們，而是說，「你們先拍，我就在二樓泡了好茶等著你。」

於書提著那二兩「龍馬」同慶的茶餅，跟著傅老爺子上了樓。

《如琢如磨》的拍攝這才終於回到正軌。

主持人組織了一下語言，按照預先設計好的臺本推起了流程。

「今天我們特地請到了傅家班的京劇化妝師，現場給大家來一段妝直播。」

化妝師傅提著工上來了，許春秋和謝朗齊齊並立在一起，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給哪一位上妝，於是轉頭看向跟拍導演。

跟拍導演又看向了許春秋。

許春秋琢磨著謝朗跟了這麼一趟，幾乎一直都不上什麼話，於是便示意讓化妝師傅給畫。

京劇的扮相看上去好像富麗堂皇，其實上妝的過程和孩子平常化妝的步驟是沒有太大分別的。

「那麼現在，我就跟著咱們現場上妝的過程和大家說說京劇化妝的講究。」

「首先第一步，畫麵妝。」

上妝之前要先打隔離，化妝師傅在謝朗的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潤油，黏膩膩油乎乎的，抹得人頂不自在。

先撲，一層白底畫得跟日本的歌舞伎似的，不自然的白。

再接著是胭脂。

化妝師傅的手指上帶著繭子，沾了兩抹就往謝朗的眼眶上招呼了。

戲班子裡的演員不講究，從小畫到大，習慣了，也糙了，謝朗卻是實打實的第一次畫。化妝師傅的胭脂得狠，得謝朗細皮的都見了紅，眼淚汪汪的。

許春秋看在一旁都替疼，忍不住出言說道，「師傅，麻煩您輕點兒，是藝人，臉上不能破的。」

化妝師傅抬眼看了一眼，手上仍然是不分輕重，「輕點兒怎麼畫啊。」

謝朗的一張臉讓得眼淚都要下來了，一會兒疼得「嘶」一下，嗷嗷的出來，完了以後又不好意思的跟化妝師傅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化妝師傅讓搞得沒了法子，用點力就喊疼，不用力又沒法畫，這藝人可真難伺候。

趁著化妝師傅轉頭去取拿東西的功夫，謝朗扁著和許春秋求助，「救救我，再畫我的臉皮都要給扯下來了。」

哭唧唧。

眼看著化妝師傅又要上手，謝朗不自覺的往後一。

許春秋笑著說，「要不我來畫吧？」

化妝師傅將信將疑的給騰開了地方，隻見許春秋輕輕的在胭脂匣子裡沾了點紅在指尖上，然後輕輕的打著圈在臉上畫。

從眼眉往下，到下麵漸漸的了漸變，手法輕，效果卻不打折。

謝朗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在一場麵部馬殺，舒服得幾乎要瞇起眼睛來。

化妝師傅：……

你自己會畫還找我這個工人來幹什麼啊？

一時間竟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師傅啊，您說為什麼你們京劇化妝不用底，不用普通的彩妝來畫啊？」

謝朗臉上讓人伺候的舒坦了，緩過來一口氣，竟然還有餘力充當好奇寶寶了。

化妝師傅向來都是這麼畫過來的，京劇演員都是從小行，從來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一時之間竟然卡了殼。

許春秋自然而然的接上，「京劇演員在臺上又是唱又是跳，有的還要翻跟頭，再加上頭頂上的一照，臉上的汗本就止不住，一扮上妝說也要撐個五六個小時，普通彩妝早就暈妝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謝朗洗耳恭聽。

隻見許春秋一邊沾著厚厚的白給定妝，一邊一字一頓的說道，「油彩便宜。」

謝朗：……

這麼樸素的理由嗎？

是富二代理解不了的世界。

「油彩打底，彩定妝，現在底妝基本上就算是完了。」

許春秋一邊畫著，一邊還能騰出餘力來解釋每一步的要點。

底妝完了，下一步就要畫五。

許春秋從化妝師傅帶過來的箱子裡揀了眉筆，細細的在謝朗的臉上描了起來。

化妝師傅在一旁看著，五畫起來和底妝可不一樣，手要穩，一個手抖恐怕就要壞事，卻不料許春秋從頭到尾居然穩得一批，一雙眉眼讓畫得飛挑鬢，漸漸的已經有味兒了。

化妝師傅看著運筆的時候稔的作，心說這孩子鐵定是個手。

「那這些化妝品不會畫出什麼問題嗎？」

謝朗還是對這些油彩的質量耿耿於懷。

隻聽許春秋說，「現在上妝又是眉筆又是眼影的，可講究了。」

「以前，」像是回憶起了什麼有意思的事一樣，頓了頓，繼續說道，「你知道農村做飯架在土灶臺上的那種大口的鐵鍋嗎？」

謝朗茫然的搖頭，哪裡知道這些，什麼土灶臺，連見都沒見過。

「燒久了，鐵鍋底下就沾了一層炭，這個鍋黑就是以前的戲曲演員們畫眼線的材料。」

謝朗一臉驚恐。

遠遠的在一旁的傅南尋則是若有所思的看了許春秋一眼，思緒頓時就飄到了《歸園田居》時候的手腳麻利的在土灶臺前忙上忙下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