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同臺《清明上河圖》之後，「滿天星」沒有別的安排，於是就先由工作人員引著離開了後臺，獨留下許春秋一個人。

戲曲節目安排得偏後，許春秋叩開傅老爺子休息室門的時候，他正擺弄著房間裡的顯示屏，螢幕上放的正是們方纔唱得那首歌，傅老爺子正在看回放。

「這段戲腔倒是漂亮，」他聽到許春秋的唱段，不由自主的讚歎道，「不像是完全照搬來的京戲唱腔，倒是糅合了點流行的元素。」

傳統的戲曲和流行歌的旋律很難無銜接在一起，總會給人一種二者難以相容的違和，可是許春秋卻將這其中的平衡拿得很好，既沒有被流行歌埋沒得通俗了，也沒有呈現出曲高和寡的尷尬狀態。

他閉眼聽著聽著，隻聽伴奏突然斷了，許春秋的聲音卻還在繼續，他挑著眉頭抬起視線，正看到力挽狂瀾的救場的片段，不由欣然一笑，「不錯，還機靈。」

「傅老師，差不多該扮上了。」

正說著，有工作人員禮貌的叩門三聲，隔著門提醒道。

《武家坡》是傳統的京劇劇目，許春秋扮演的王寶釧也有固定的扮相。塗了臉，勒了頭，穿上戲服款款的走出來的時候，又是與之前的《長生殿》與《霸王別姬》全然不同的味道。

王寶釧這個角是經典的大青，黑褶子是最常用的戲裝。穿青的正派端莊，可是大多命運坎坷，生活貧寒。

許春秋的青造型很，有一種寵辱不驚、大風大浪能奈我何的嫻靜與安然。長長的發片在後垂下來，如同潑瀉而下的墨一樣，襯著桃花初綻一樣的臉。頭上沒有鮮艷的花朵，也沒有花裡胡哨的釵，銀錠頭麵素素凈凈的，黑的襖配上潔白的水袖，戲文裡是非分明、忠貞善良的人品格呼之慾出。

上了妝，踩著細碎的步子抹黑上臺，在燈亮起來的一瞬間，了苦守寒窯十八載的王寶釧。

許春秋這麼一開腔，在場的懂戲的不懂戲的全都齊齊了一口氣。

傅老爺子的戲就不用說了，他在戲曲行當的地位絕對是泰鬥級別的，再加上年歲擺在那裡呢，反倒是許春秋一下子讓人刮目相看。

「我父在朝為宦，府下的金銀堆如山。本利算來該多？命人送到那西涼川」

許春秋的戲是真的好，花旦青唱起來都是輕輕巧巧的，丹田發力拖著那腔兒，說不出的清朗敞亮。

和傅老爺子同臺配戲，一時間竟然讓人分不出孰優孰劣，大有一種渾然一的覺。再加上旦角兒本唱腔上的優勢，這一長段詞咬字實、氣息充沛，竟然有了些過傅老爺子的勢頭。

「雖然不怎麼懂京戲，可是我居然覺得這一段兩個人唱的有些平分秋的味道啊！」

「專業！沒想到許春秋一個豆，居然會唱戲！」

「能唱到這個份兒上，放到戲曲行業都是有的了吧，許春秋今年有二十嗎，也沒聽說以前會唱戲啊！」

「絕了絕了！」

「……」

蘇家的飯桌上，蘇珊把桌上的蛋羹往家中老人的麵前推了推，電視裡的主持人正在報幕，接著下一個節目是傅老爺子和許春秋同臺演出的《武家坡》。

「珊珊，把聲音調大點，聽這個。」蘇爸爸擺好碗筷，抬頭對蘇珊說。

蘇朝暮正仰躺在太師椅上，細細的紋路爬滿眼角，看東西已經有些模糊了。

現在的梨園行裡，儘管傅汝是戲曲協會的會長，又經營著傅家班那麼大一個班子，可是如若是要論起資歷輩分，蘇朝暮纔是輩分名最高的老前輩，甚至說一句見證了京戲的興衰也不為過分。從京戲紅遍大江南北的民國時代，到戰時的式微，再到電臺、電影、電視、電腦一代一代的更迭，飛速發展的世界將傳統的藝遠遠的拋之腦後。

蘇珊其實算不得的親孫，老太太高壽九十有餘了，一生未婚，也沒有徒弟，兒子是領養的，從小就爭氣，一門心思要賺了錢孝敬，隻是在戲曲上沒有多天賦，反倒經商撞上風口賺了大一筆，蘇朝暮的一本事也就沒有繼續傳下去。

「這一出唱得是什麼啊？」蘇朝暮扭頭問蘇珊，方纔電視裡的影像晃得太快了，沒有看清楚。

「，是《武家坡》。」

薛平貴和王寶釧的故事，經典的老劇目。

「哦……《武家坡》啊，《武家坡》是出好戲……」含糊了一聲，又問，「誰的薛平貴啊？」

「是傅老爺子的。」

蘇朝暮微微的抬了抬眼皮，「哦，傅汝，他唱得倒是還湊合。」

蘇珊沒敢接話茬，隻是悶頭吃飯。

傅老爺子是什麼地位，戲曲行業泰鬥級別的人，縱觀整個梨園行，恐怕也就隻有蘇朝暮一個人可以直呼傅汝的大名，然後挑挑剔剔的評判一句「還湊合」了吧。

「誰的王寶釧啊？」又問道。

蘇珊方纔沒有仔細聽，現在又瞇著眼睛往電視上看。

隻見那螢幕上赫然寫著三個字，看著，自己都有些不確定了起來，「許……許春秋？」

不是偶像嗎？

「許春秋」這個名字並不大常見，蘇珊清清楚楚的記得，這個名字就是他與陸修的那次失敗的相親的時候，他揚言要罩著的那個藝人，也是的小姐妹季月這幾天近乎癡狂的為之一擲千金的小偶像。

「怎麼了，珊珊聽說過？」蘇爸爸隨口問了一句。

「算是吧，前段時間選秀出道的一個明星。」

「沒想到現在明星都這麼會唱戲了啊。」蘇爸爸不唏噓道。

隻聽電視裡傳來許春秋的唱腔，一條清越的好嗓子，剔剔的琉璃翠。

蘇朝暮一聽，神一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的眼睛老花了，目聚集不到一，可是還是亮的嚇人，「……什麼，你再說一遍？」

「許春秋。」

隻聽清脆的一聲，一隻青花瓷碗掉在地上，湯湯水水灑了滿地。

蘇朝暮死死的盯了電視裡的那個模糊的影子，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師姐，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