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宗弟子被澹臺燼殺了大半, 靈魂也一併被吸九轉玄回陣，眼見饕餮幾乎要凝實質，衢玄子知道退無可退。

今日澹臺燼為了祭玄回陣, 大開魔域讓他們進來, 死的人越多，玄回陣上魔氣愈濃重。

衢玄子與諸位長老孤注一擲, 化作數道流, 傾儘千年修為, 分彆朝八個方位攻去。

“天地玄宗, 萬氣本，毀！”

澹臺燼滿手鮮, 淩空俯視著他們, 他玄衫被染得暗沉，其餘仙門中人紛紛祭出法, 想要阻擋澹臺燼片刻，幫助衢玄子等人毀九轉玄回陣。

空中魔君似乎被桎梏住, 冇有彈。

可澹臺燼的角卻冷冷揚起，毫冇有玄回陣即將被毀的慌。

衢玄子等人手中仙劍刺進八個方位, 玄回陣了，有散去的跡象。

遠的眾人還冇來得及高興。

清無突然說道：“掌門，不對勁，那個陣法似乎活了！”

果然，衢玄子蹙眉看著眼前這一幕，玄回陣九扇門飛速運轉起來，魔氣反倒越來越淺, 彷彿有個什麼東西把玄回陣上的魔氣全部吸走。

“怎麼會這樣？”

電火石之間，衢玄子突然想起一段十分久遠的記憶。那時候他剛修道不久, 修為低下，誤他時空明豔的神笑道：“小道士，你可知對於萬年前的神靈來說，什麼事最可怕？”

青小道士衢玄子垂著眉眼，謙和道：“在下猜，可是魔神不滅？”

神搖頭：“非也，萬製衡，神難誕生，魔神更難誕生。一旦有魔神的存在，傾儘仙神之力，定能鎮。可若世間規則改變，對於六界來說，纔是真正的災難。”

那個時候，弱小生靈不存於世，全部死在不允許他們存在的“道”下，人人變弒殺的怪，六界皆妖魔，隻靠力量殺戮掠奪天地間的資源。

魄強大的凡人將淪為妖魔手中奴仆，活下來的仙也仙魂散去，變一行走。

青小道士凝重地說：“您的意思是把六界變作煉獄，邪祟與妖魔在其中生存？”

神笑道：“對，吾等崇尚善良謙，生靈共存，識乾坤之大，憐草木之青。但那個世界，需要不斷殺戮與邪惡堆積，掠奪弱者的生命修行活下去。如今的天道下一切好的東西不存，天地荒蕪，生靈寂滅，寸草不生。但還好，這樣的道永遠不會問世，魔神已死，再無人可開啟。”

神論道時說給他聽的言語，此刻在腦海中閃過。

衢玄子心中一沉，喊了一聲：“快走！”

這是個謀，九轉玄回陣吸收這麼多靈氣，是想要育另一種道的誕生。

他們死的人越多，開啟那個道就會愈快。

“嗤，終於發現了啊。”一個帶笑的聲音響起，隻見方纔還被“束縛”的澹臺燼不知何時落玄回陣中。

“可惜了，今日都彆想走。”

紅的斬天劍落下，滾滾煞氣衝向坐在驚門的清無。

清無的結界被無聲斬碎，他大睜著眼，化作一團白的氣，彙九轉玄回陣中。

隻要一劍！澹臺燼竟然這樣輕易地殺了一個化神後期的長老！

無聲的恐懼在眾人心裡蔓延，比這樣恐懼更甚的，是魔氣淺的幾乎要消失不見的玄回陣。

它把魔氣渡到了哪裡去？

終於。狂風吹起，玄回陣上方的蒼穹裂開了一個口子，有什麼東西似乎要橫空出世。

裂痕帶著可怖的吸力，似乎要將眾人的魂魄全部吞噬進去。

修士們次第倒下，魂魄開始被生生碎，有人忍不住痛苦出聲。

儆は駁潰骸澳Ь，同悲道要問世了！隻差四枚神珠。”

四枚各異的神珠出現在澹臺燼麵前，他眼角眉梢帶著狂妄的笑：“千靈重羽，乾坤同悲！”

四枚神珠彙在空中，澹臺燼托舉起它們，嵌蒼穹。

明亮的天空漸漸被灰替代，六界像是褪了的幕布，人間溪水停止流，化作滾滾巖漿，花朵枯死，為黃沙，飛鳥從天空中落下，散塵埃。

冥界之門被強行打開，鬼哭河中無數厲鬼淒切哀嚎。

饕餮嚎一聲，想掙洗髓印而出，衝向繁華人間。

――同悲道開了！

衢玄子眼睜睜看著灰雷電下那人，澹臺燼魔瞳冰冷，魔紋蜿蜒在額上，他高高在上，俯瞰眾生掙紮。一如他所說，六界淪為他妖魔道的奴仆。

衢玄子閉了閉眼，事到如今，做什麼都已無濟於事，同悲道不容修士和凡人生存，清無死了，逍遙宗眾人也死了，他的魂魄也即將消散。

修道之人無愧於心，縱然他和諸位長老掌門毀去玄回陣，可是這世上再冇有任何一個人能重新封印同悲道。

萬年了，世間再無神靈。

他閉上眼，靜靜等待魂魄消逝。修士這一生太漫長了，漫長得他幾乎忘記修道最初，自己的初心是什麼。

裂痕越來越大，蒼穹徹底破碎之前，天幕如同最後的黎明。

卻就在此刻，大地翁鳴，原本九轉玄回佈陣的地方，像是被生生打破，魔氣散去，一個紅子赤足走出來。

衢玄子睜開眼，恍惚間，他以為回到了數千年前。

那時候凰族最後一位帝姬也是如此，墨發如瀑，緋似火。

與眼前的儘數重疊。

從死門的方向走出來，手中握著重羽箜篌，周業火如曇花開放，業火四散後，九轉玄回陣頃刻化作廢墟。

出纖長手指，點在想要逃向人間的饕餮頭上。

饕餮淒厲嚎一聲，化作黑碎片。

眉心綴著白神印，金的瞳仁注視著周圍一切。

漸漸荒蕪的天地、狂歡的妖魔、仙人們失去魂魄的軀殼，以及空中那個邪戾的玄影。

衢玄子遠遠看著，曾經在他眼前稚破殼的孩，終是迴歸本源，渡過神劫，破除封印。

儆げ豢芍瞇潘擔骸澳恪…你，初凰？不，初凰已經死了。”

那個倔強如火的帝姬，已就湮滅在很久以前。

儆ず笸艘徊劍猜到了是誰。

儆ぴ是妖王的下屬，後來跟著妖王追隨魔神。

萬年前，若不是妖王上神最後叛變，魔神便不會死。

竟然是那個人的孩子！上古最後一個神，凰一族最後的帝姬，萬妖之王和初凰的脈。

轉眸看向，手指搭在琴絃上，儆ち忙拿傘去擋。

可惜旱魃死而複生，早冇了上古初生時的強大，琴波蔓延之，業火燒上儆さ納磧啊

“啊！魔君救我，魔君救我！”

澹臺燼回頭，看著步步朝他而來的。

魔氣吹緋角，萬皆為他俯首，隻有跳出同悲道帶來的可怖迫，對上他的眸。

他冷冷注視著，舉起斬天劍。

神金的瞳看向他的手，澹臺燼握住斬天劍的右手沾滿了鮮，斬天劍紅得剔，飲足了修士的。

“你神了又如何？”澹臺燼森然笑著說，“上古神靈儘數隕落，就憑你，也想殺吾？”

蘇蘇輕聲道：“你現在看起來，可真是陌生。”

他斂住角的笑意。

“陌生？不，是你從來不瞭解吾。”

眼前的人與記憶中神像完全重合，五百多年過去了，連澹臺燼都冇想到，他捨棄了自己的，竟然還是記得眼前這個人的眉眼。

俯視看他的目，歲歲清冷不變的神。

然而過去那般讓他生畏的冷神，卻在此刻漸漸和，他看見略微揚起角，比曾經每一刻都溫。

“我瞭解。”蘇蘇輕聲道，“我知道你存活多麼艱難，我見過你被人耍弄，穿上裝，自己補裳，期盼下雨有雨水喝。”

“我見過你敏，脆弱，你的蒼白無助，和不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毅力。你認真地觀察旁人的神和作，模仿他們的喜怒哀樂。你羨慕蕭凜，羨慕龐宜之，甚至羨慕過街頭賣的小販。”

“我見過你是多麼青而熾烈，不顧一切地著葉夕霧。”

他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

神明的眼中漸漸湧出淚水：“可我也見到了六界破碎，流河。葉夕霧的澹臺燼死在了那個時候，一併消散在我的心中。神永遠在聆聽眾人的願，澹臺燼，你知道我的願是什麼嗎？”

冇了，澹臺燼的心裡空一片。

後便是同悲大道，他要的一切唾手可得。

不論是什麼，他都不在乎。如所說，喜歡憐惜的那個廢已經死了，的恨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斬天劍的劍如流影，朝麵前的神刺去。

蘇蘇不閃不躲，甚至冇有祭出重羽。

一片魔氣之中，手中緩緩凝出一塊黑曜石般的靈骨。

靈骨縛住澹臺燼的四肢，生生把他扯開。

他抬眸看向那塊黑曜石澤的靈骨，咬牙道：“我的邪骨。”

“魔神一輩子，隻有一個肋。五百年前，我用神髓換你邪骨，勾玉悄悄告訴我，即便有了神髓，邪骨一滅，你依舊會灰飛煙滅，於是我藏起它，把它封進靈魂中。”蘇蘇手，上他的臉，“所以即便有了無道，我也不了神。”

因為我的羈絆，是曾盼你好好過一生。

我答應過你，保護你啊。

澹臺燼手指抖起來，連他都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空得可怕的地方，會有的痛，傳遍四肢百骸。

“而今日，我想，我再也冇辦法保護它了。”

蘇蘇輕輕擁住澹臺燼：“每個人一輩子，都有不想做但是必須要去做的事。曾願你和凡人一般活一生，卻不得不在你心上釘上六枚滅魂釘。我想要你活著，但我的存在，生來便是為了你的死去。”

蘇蘇擁著他，與他從無儘蒼穹中一併墜下。

業火焚燒著他們，他覺得痛，又覺得溫暖。

魔神並不會有淚水，所以當他的一滴滴落在肩膀時，他並不知道，蘇蘇卻看見了。

看見他的淚如珠，一顆顆墜落。

蒼白的年滿臉痕，低聲開口：“黎蘇蘇，這一輩子好辛苦，可我不想死。”

“我知道。”閉上眼，掌心白神碎手中邪骨，“彆害怕，這次不再讓你一個人了。”

我的願，是當年在城樓之上，碎邪骨，與你一同消散在五百年前。

縱然生而為魔神，註定永遠不會有來生。

邪骨碾碎的那一刻，澹臺燼的軀一點點消散在懷裡。

神魂俱滅，業火燃儘一切孽障，從此世間再也冇有他的影子。

蘇蘇握住斬天劍、屠神弩和洗髓印，注視著灰的天幕。

不知魔神和我，夠不夠殉同悲道？

蘇蘇化作一隻火紅的凰，朝著蒼穹裂痕而去。

濃烈魔氣散去，人間不知什麼時候，原來已是黃昏了。

萬有一日會再次生長。

春天也有一日會重新到來，而黎蘇蘇和澹臺燼，卻是永遠消散的曾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