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患告急,沒過多久, 賑災隊伍便從京師出發, 帶著賑銀和糧草趕往江南。
這支賑災隊伍可謂承載了全朝的希,閣日日催問, 驛站嚴陣以待,但是眾人翹首期盼了很久,與災有關的訊息卻遲遲不來。
即便徐文送來了奏摺, 上麵也全是些花團錦簇的話套話,關於大水和賑災的事,他三言兩語就帶過。皇帝想著京城與江南相隔甚遠, 許是徐文忙於安置災民, 沒有時間寫文書, 所以才良久沒有訊息,於是皇帝強行抑著焦急, 耐心等著。
然而文武百的耐心並沒有等來洪水治好、一切回歸正軌的訊息, 被李承璟安置到徐文邊當副手的臣子久勸無果,冒著大不敬的風險, 越級送加急奏摺回京。他的奏摺分好幾路護送, 最後唯有一封到了李承璟手裡。李承璟看到奏摺後立即沉了臉,第二天,在早朝上當眾將這封奏摺遞給皇帝。
「陛下, 江南急報,徐文此人冒進貪功,貪汙賑災餉銀, 用黴米替換新米,災民食後上吐下瀉,短短十天死亡人數飆升至一千三百餘。徐文闖下大禍後還妄圖掩蓋,在奏摺中紋不提,還打下屬,不許眾人向朝中報告,結果因為理不及時,竟然發了瘟疫。這幾天江南一直雨連綿,氣候,瘟疫傳播極快,截止趙梁冒死上奏前,已經有一整個村子的人染瘟疫。」
「瘟疫!」朝中眾人大驚,水旱災害後最怕的就是瘟疫,歷史上因為瘟疫而十戶存一、殍遍野的況屢見不鮮,瘟疫若是一個理不好,那是損傷國家氣數的大劫難啊。
宛如一滴水落滾油中,朝廷眾臣馬上炸了鍋。楊甫用力甩袖,大喝道:「荒謬!趙梁不過一個副手,並無向朝廷稟報的權力,如今他越級上奏,已經犯了不敬之罪。此人不足為信,當立刻撤除他的職位,永不復用。」
「首輔此言差矣。」李承璟分毫不讓,道,「趙梁並非沒有稟告過長,隻不過徐文剛愎自用,冒進貪功,才之不用,導致災擴大,發瘟疫。若是趙梁死守著規矩不稟報朝廷,莫非要等到江南百姓死了,徐文徹底不住了,楊首輔纔派人去管百姓的死活嗎?為朝廷命,第一忠君,第二民,第三纔是恪敬長。楊首輔這樣做,置天下百姓於何地?又置大齊廟堂於何地?」
「他越級稟告,可見品不端,誰知他是不是為了搶功,刻意造名目陷害長?」
「是與不是,派人去江南一探便知。楊首輔未知況如何就想著罷治罪,莫不是想替什麼人打掩護?」
……
早朝一直爭論到午時,最後皇帝出頭疼之,才勉力收場。即便雙方暫停不議,但是硝火味還是一直籠罩著宮城,整個下午氣氛都是繃的。
李承璟見皇帝麵疲,跟著皇帝一同散場。他後來在皇帝邊陪了一下午,又是請太醫又是旁聽閣六部議事,一直忙到亥時纔回來。
程瑜瑾雖然待在宮,但是也知道外麵出大事了。洪澇尚未止住,竟然發了瘟疫。此刻草藥稀缺,正統學過醫理的郎中更是之又,平民百姓生了病都得靠熬,更別說傳染烈、發病快、死亡率奇高的瘟疫了。宮侍等人是聽到瘟疫這兩個字,就覺得心驚跳。
李承璟大晚上纔回來,剛聽到開門聲,程瑜瑾立刻披了鬥篷往外走:「殿下!」
李承璟看見是,連忙手扶住:「你怎麼出來了?」
「我見殿下久久不歸,實在擔心。」
李承璟麵沉重,他剛從外麵回來,即便路上撐了傘,手也被雨水打的冰冷。他用力握了握程瑜瑾的手,掌心水珠的涼意幾乎要滲進人心裡:「沒事,先進來說。」
進殿後,程瑜瑾立刻吩咐宮去放水,自己親手倒了驅寒的薑湯,端到李承璟前。李承璟正坐在桌前疲憊地眉心,聽到聲音冷著眼抬頭,見是程瑜瑾,才放下戒備。
程瑜瑾坐到他邊,親眼看著他喝下薑湯,才輕聲問:「殿下,怎麼樣了?」
李承璟沒有說話,他沉默不語,程瑜瑾也坐在一邊陪他。過了好一會,李承璟說:「瑜瑾,我可能要去江南一趟。」
「什麼?」饒是程瑜瑾也被驚嚇到了,眼睛瞪大,不敢置信,「殿下!」
「我知道。」李承璟用力握住程瑜瑾的手,說,「我也知道現在江南有瘟疫,此刻去災區十分危險。但是,我必須去。」
程瑜瑾眉尖皺起,顯然還是不同意:「殿下,瘟疫不是鬧著玩的。現在災區到底是什麼況誰都不知道,如果在送奏摺的這段時間,瘟疫又擴大了呢?瘟疫因何而起不知,如何傳播不知,該用什麼葯、該如何預防更是無人知曉。殿下,我知道你心繫百姓,但是你纔是天下人的定海神針,隻有你好好的,才能救治更多百姓。你實在不能以犯險。」
李承璟嘆口氣,說道:「我明白你的顧忌,如果不是實在沒時間了,我又何嘗會冒這種風險?」
程瑜瑾皺眉,本能地覺得不對:「殿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今日下朝時皇上臉不對,朝臣以為皇上生氣,隻好強行停止爭吵,散朝出宮。但是後麵我跟著皇上回宮,他……當時並不是裝出來的。」
程瑜瑾倒吸一口涼氣,裡的都涼了。這短短幾句話裡蘊含了什麼樣的資訊,程瑜瑾再明白不過。
程瑜瑾不由低了聲音,悄聲問:「殿下,你是說……」
李承璟臉沉重地點頭:「我先前也不知道,皇上邊都是自己人,這些事並沒有傳到外麵。直到今日我跟在皇上邊,親自見太醫給皇上請脈,才知道他有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陛下他……」
「不是什麼大病,但是無法治,不會頭疼。頭疼嚴重時坐臥不安,飯都吃不下去。以前並不頻繁,但是最近一段時間朝務多,本來皇上就因為江南水務的事憂心,現在得知水災非但沒有治好,還發了瘟疫,急怒之下,頭疾越發嚴重了。我親眼看著皇上在乾清宮宣太醫,又喝了好幾葯,纔出去和眾臣議事。太醫說皇上這病要長期溫養,最忌勞神,但是瘟疫一事非同小可,我今晚走的時候,明顯覺他的頭疼又犯了。」
程瑜瑾嘆氣,皇帝不好,這對於他們來說,委實不是個好訊息。東宮能順利走到今日,多虧了皇帝明確表態支援。如今楊家未倒,楊甫把持朝政,楊太後在宮中虎視眈眈,這種節骨眼若是皇帝倒下去,那東宮的境一下子就變糟了。
程瑜瑾約明白,為什麼李承璟說他沒有時間,必須去一趟災區了。
李承璟看見程瑜瑾已經明白,心中微嘆了一聲,兩隻手掌包住程瑜瑾的手:「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儘早做最壞的打算。我原本以為時日尚久,拔起楊家這棵大樹,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是現在,我沒時間了,我需要能和楊家抵足而立的功績。」
程瑜瑾看著他,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一雙眼睛盈盈帶水,語還休。程瑜瑾私心裡當然是不願意讓李承璟去冒險的,瘟疫不是鬧著玩的,並不會因為李承璟是太子就網開一麵。但是知道李承璟說得對,他們現在已經走到懸崖邊上,指從長計議顯然來不及了,他要做一場豪賭,籌碼就是自己的命。
程瑜瑾最終還是沒有勸他,起道:「我去給殿下準備防疫病的艾草和熏香。殿下上的香囊、服,也全要換新的了。」
李承璟神一鬆,這便是他的妻子,即便心裡不願意,也還是會理解他,支援他。李承璟站起,從後麵抱住程瑜瑾,說:「今天已經晚了,不要忙這些了。我生出這個念頭時,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你。若還是我尚未婚的時候,我獨來獨往,無所牽掛,用這條命去豪賭,毫無猶豫之。可是現在有了你,我竟然怕了。生怕我回不來,不能看著孩子出生,不能再看著你。」
「殿下!」程瑜瑾皺著眉,清嗬了一聲,說,「你說什麼呢?你一定會平平安安回來。我還等著你回來,給我們的孩子取名字呢。」
「我知道。」李承璟低頭,埋至程瑜瑾脖頸,低聲喃喃,「我怎麼捨得不回來。」
因為瘟疫的事,京城許多人家都籠罩著雲,第二天一早,前來上朝時,所有員臉都是凝重的。
早朝開始沒多久,朝臣又因為賑災一事吵了起來。昨天因為皇帝離場而強行中止的爭吵,並沒有因為過去了一天而消散,反而在一晚上的發酵下越發咄咄人。就在朝臣為該不該另派人去賑災一事而吵一團的時候,太子主請命,說願意作為特使,前去災區第一線查明況,安民心。
這個朝堂的□□味,因為這一句話而定格。
是啊,還有誰比皇太子更能服眾、更信任、更能安民心。現在這種爛攤子,派哪一方的人去都會引發派係鬥爭,資歷淺的人支使不當地員,資歷老的人老邁不適合長途跋涉,位置低的人不能服眾,一個理不好會讓災民懷疑朝廷不作為,而位置高的人,又不願意以犯險。
但是李承乾,滿足所有條件,年輕位高有能力,同時因為皇家人的份,最能安民心。當務之急是趕穩定人心,向天下人表明天恩浩,朝廷絕不會放棄黎民百姓。而李承璟是皇太子,這個作用最為明顯。
隻要人心齊了,之後的事就已經解決一半。無論江南場到底有什麼糾葛,皇太子往那裡一站,誰敢奉違?李承璟能不能查明真相併不重要,他帶去的安穩民心的環,纔是最要的。
李承璟說了這句話後,朝堂很快安靜下來,過了一會,眾人紛紛稱讚太子高義,實乃我朝之福。皇帝藉此機會敲定副手人選,沒一會,特使隊伍就配置完了。
賑災刻不容緩,李承璟請命當天,便忙著召集隊伍悉況,第三天,就從京城出發了。
李承璟走了,慈慶宮彷彿頓時空了一半。程瑜瑾看著窗外的綠葉,一日日在心裡算,他如今去哪兒了,他今日在做什麼。
以前一直都是一個人住,為什麼從沒有覺得,房間裡這樣空曠,簡直能聽到腳步的回聲。
因為李承璟不在,程瑜瑾越發懶得出門,整日除了給皇後、太後請安,其他時間本不出慈慶宮一步。
日子一天天過去,京城的雨歇了,出大大的艷來。趙太醫今日照常來給太子妃請平安脈,回太醫院後,他親自去盯著葯煎藥,回來時,突然發現自己的醫箱似乎被人翻過。
趙太醫皺眉,陡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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