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疊疊的建州軍營拱衛森嚴,軍營中心一個金頂大帳,新一代的建州真汗王怒爾哈赤站在當地,藉著熊熊燃燒的牛油巨燭,全神貫注看著大帳中間一個巨大的沙盤。
若是有人近前,就會發現沙盤中山巒起伏,河流蜿蜒,正是遼東十六州的全景地圖。雖然時至深夜,怒爾哈赤冇有打算休息的意思,手中執著幾枚小旗,盯著沙盤正在默默思索。
這時打帳外風風火火闖進來一員小將,白盔白甲,一對眼睛在黝黑的臉上骨碌碌的靈活之極,敢在這個時間來打擾怒爾哈赤的全軍營裡也隻有舒爾哈齊,換彆人借他兩個膽子也不敢。彆人怕怒爾哈赤,可舒爾哈齊不管那一套,直接就闖了進來。
隨手將手中一枚小旗沙盤,怒爾哈赤的眼睛並冇有從沙盤上挪開視線,皺眉冷哼一聲,“為大將者,泰山崩於前而不形於,你是越大越冇規矩了,慌慌張張何統!”
被訓了一頓的舒爾哈齊嘿嘿一笑並不在意。他這個親哥哥自掌權來殺伐淩厲,君威日盛,下屬畏之如虎。可是舒爾哈齊是和怒爾哈赤一同長大的親兄弟,平時大大咧咧慣了,怒爾哈赤對這個混不吝的兄弟也是無可奈何。
讓這個弟弟一攪和,怒爾哈赤推演了一半的軍思路就此被打斷,氣得他腦仁生痛,恨恨的盯了這個舒爾哈齊一眼,“你今年也不小了,又新封了貝勒在,為何就不能學著定定心,天天嘻嘻哈哈的什麼時候是個頭。”
舒爾哈齊哈哈一笑,眼中狡黠之一閃而過,隨即又恢覆原先的樣子,笑嘻嘻道:“大哥,你莫要兇我。我現在有大出息了,上次巡邊回來程師父還誇我圓融機智,靈活多變呢。”
怒爾哈赤哼了一聲,倒坐到鋪著一塊巨大虎皮的寬大坐椅上,拿起酒壺咕嘟咕嘟喝了幾口,隨手丟給舒爾哈齊。“你程師父是挑好的說,那話也是能信的。你貪墨的事他有冇有說?”
舒爾哈齊一口酒差點嗆了嗓子,急咳了幾聲,氣急敗壞,“是誰胡說八道,本貝勒素來清正廉潔,誰不誇我是草原上的雄鷹,雪原上的獵豹……”
怒爾哈赤意味深長的看著他,不等他說完,截過話頭道:“你帳子裡後邊樟木箱子裡那一百錠黃金是怎麼回事?”舒爾哈齊滔滔江河瞬間倒流,沉默不語。
“你床下邊還有一打大明通寶商號的銀票,又是怎麼回事?”舒爾哈齊的眼已落到手中酒壺上,上邊好象忽然生出一個,正在對他燦然而笑。
“你包裡還有幾塊蛋大小的紅寶石,聽說價值不蜚。你……”一個你字冇說完,舒爾哈齊急了,“大哥,哥哥,你是我親哥吧,我是你的親弟弟哎……”
怒爾哈赤哈哈一笑,他真拿這個的活寶弟弟不能怎麼辦。舒爾哈齊雖然貪財,可在殺場上卻是一員猛將悍將,這幾年南征北戰,每戰必定衝鋒在前立下軍功無數,實在是自已的眼下最得力信任的左膀右臂。
對於舒爾哈齊貪墨的事,他隻是敲打併不想追究。除了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這個理由外,還有一個原因讓怒爾哈赤對這個弟弟一直另眼相看而不宣之於口。
真一族汗王大位向來信奉強者為尊,冇有大明嫡長之說。舒爾哈齊與自已一同起兵,論戰功論威並不遜於自已,可是舒爾哈齊到現在為止,冇有半點和自已一爭短長的心思,這點讓怒爾哈赤很滿意甚至激。
“急驚風一樣的趕過來,還不快說正事。若是無事胡攪鬨,自個出去領三十軍吧。”口氣似笑非笑,語氣似斥非斥,可是舒爾哈齊聽到耳中如同草原上的伽陵鳥聲一樣妙聽。
做為怒爾哈赤的弟弟,舒爾哈齊是為數不多能看怒爾哈赤的人之一。他親眼見過大哥親切笑臉下冷酷鐵的真麵目,不管是誰擋了他的路,即便是自已,這位高高在上的汗王,必然一麵笑著一麵揮起鋒利的彎刀,痛快的削下對方的首級。
舒爾哈齊很清楚這一點,他是聰明人,知道怎麼做纔會讓大哥不對自已猜忌。原因很簡單,他們是兄弟,誰做那個王,舒爾哈齊並不看重。
“這是剛剛南邊信鴿捎來的。”聽大哥發話了,舒爾哈齊這才省悟起自已還有正事冇辦。笑嘻嘻將手中竹筒遞了過去,順便故意的了眼。舒爾哈齊知道,這信**不離十是李伯府那位便宜嫂子捎來的。
怒爾哈赤臉一紅,抬腳踢了這個可惡又可恨的弟弟一腳,喝道:“快滾,再敢貪錢小心你的腦袋。”得到寬赦的舒爾哈齊大喜,單膝跪地,喳了一聲,一轉便退了出去。他急著回帳數錢,冇功夫在大哥這瞎扯皮。
著手中竹筒,似乎還能聞到上邊留有的淡淡香氣。怒爾哈赤眼前浮現出那個風骨的子的臉,想起那年自已和舒爾哈齊被李梁俘到府中為奴,憑著一夜顛鸞倒纔有了自已今時今日,可那類似賣的覺讓怒爾哈赤倍覺恥辱,這筆賬想當然的要記在那個老狗上。
想起李梁,怒爾哈赤鷙的臉上出一刻薄的微笑,那老狗怎麼也料不到,自已每年給他送去大量禮的時候,還順便給他送去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個宣華夫人,在這幾年著實幫了他不忙。怒爾哈赤微微闔眼,怒力想了一下宣華的容貌,角一線幾不可見輕笑。看來下次去李府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喂下這隻的小野貓。這個無意中得到的棋子決計不能白白浪費了。
手將竹筒在蠟燭上烤了一圈,等火漆變旋開封口,取出一封寫著麻麻的蠅頭小楷的紙。對著燭火怒爾哈赤隻看了幾行,臉上神漸漸變得又驚又怒,等到看完再也按捺不住,手掌撐在案上,氣得渾栗。突然揮手拔劍,一道寒將麵前巨大的桌案一劈兩半!
舒爾哈齊冇走多遠,手裡正拿著一粒鴿蛋大小的紅寶石笑嘻嘻看個冇夠,隔老遠就聽金帳一聲震天怒吼。“可恨!李梁你這個出爾反爾的小人,我怒爾哈赤和你誓不兩立!”
今天是萬曆十五年最後一天,朱常冇有舒服的躺在客棧中過大年三十,考慮到葉赫心急如火,馬背上的朱常哀怨的歎了口氣,忽然想起前世一首歌:我冇那個命啊,過年都不到我……
葉赫不知他的心裡正在自怨自艾,二人一馬正快馬加鞭的趕往赫濟格城。馬是李梁送的,是千裡挑一的好馬。來送馬的人是李如鬆,都說丈母孃看婿越看越,可是不知為何,李如鬆也有這種覺,笑瞇瞇的上下打量了半天,直看到朱常渾發,李如鬆這才告彆回去了。
一路上二人走了不多遠,遠方的一隊人馬吸引二人的視線。遠遠去旆旗招展,隊型整齊,盔明甲亮,除了整齊的腳步聲,冇有一人私自說話聊天。等離得近了才知道是李梁的軍隊井然有序的列隊歸來。朱常嘖嘖讚歎,如此軍紀嚴明,難怪李家軍能夠橫行北疆數十年。就衝李梁這治兵有道,一代名將果然名不虛傳!
廣寧離赫濟格城並不算遠,傍晚時已經遠遠看到了赫濟格城的影子。想到父兄不知怎地麼樣了,葉赫憂上心頭,長聲歎了口氣。可誰知後朱常也傳來一聲歎息。葉赫不由一愕,“阿朱,你怎麼了?”
一聽這個稱呼,朱常一肚子愁腸不翼而飛!怒道:“能不能不這樣?什麼阿豬,難聽死了!”葉赫哈哈大笑,挪揄道:“誰讓你不告訴我真名,以後我就這樣你,阿朱,阿豬……”
二人在馬上哈哈大笑,剛纔那點憂思不知不覺飛到天外。
“葉赫,你剛剛為什麼要歎氣?”
“我六歲離家,走時阿瑪和哥哥都很捨不得我。一恍六年,我一心浸武道,對阿瑪和哥哥很念起,現在想起來真是不孝極了。”一句話勾思,聲音漸漸哽咽。
“葉赫,救了你阿瑪之後,你要回龍虎山繼續練武麼?”一看葉赫傷心,朱常連忙轉移話題。
“回龍虎山是一定的,你上的毒還得找我師父治。嗯,還有我答應要保護你十年,肯定會做到。”葉赫已經在盤算救出父兄後的路線計劃圖。
“葉赫,你要有思想準備,我們此行不一定會順利,雖然李梁退兵,你不要太小看怒爾哈赤的力量。”
這就是朱常歎氣的原因?葉赫不由為之愕然。在他看來,冇有了李梁幫助的怒爾哈赤,就是一隻折斷翅膀的鷹,失去獠牙的豹子,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他這麼想,朱常可不這麼想。就算冇有李梁相助,就憑怒爾哈赤一代嫋雄的鐵手段,相信這些年他已經了一定氣候。這次赫濟格城之圍對於李梁來說或許隻是一筆不大不小的戰功,可是對怒爾哈赤來說,這是他一統真大業的登基石,過了這個山就冇有這個店了。
朱常忽然有一種覺,自已這趟差事,就好象要在惡狼裡搶下即將吞下的,即便功,恐怕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這就是他歎氣的願因。
天黑下來的時候,二人一馬已經到了赫濟格城邊。耳邊傳來號角聲聲,停下馬來的朱常與葉赫遠遠去,一片旌旗遮天弊日,塵土飛揚中似有無數馬匹往來奔複,近在咫尺的赫濟格城被一片層層疊疊的軍營的圍在中間。
葉赫臉上喜變憂,朱常一臉鄭重,縱然他倆早有思想準備,見了這等浩瀚威勢,心裡還是咯噔一沉。
打量四周地勢,心中快速的盤算。一邊的葉赫一聲不發的收拾利索,看樣子準備闖。朱常冷笑,“葉赫,我知道你武功高強,可是你今天就是張翼德重生,有能於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本領,我怕你還冇到赫濟格城牆,就被人刺蝟啦!”
葉赫被朱常打擊得要死,憑自已一功夫,要闖這大營不難,可是要帶上朱常他就冇有把握了。萬軍叢中過,刀箭不長眼,傷了自已無妨,若是傷了朱常絡那可是萬萬不能。
“朱小七,你騎著這馬回廣寧吧。我獨自回葉赫城和父兄會合,等破了圍兵我再找你去。”葉赫的眼睛在慢慢黑下來的夜幕中閃閃發亮,深深的看了朱常一眼,轉便要離去。
“站住!”朱常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葉赫寧可孤犯險也不願意自已置險地,這份心意實讓人,“再等會,等這天再黑一黑,我自有妙計過城!”
在現在葉赫的心裡,已經將朱常當自已心頭份量最重的兄弟,和誰分開他也不想和他分開。一聽朱常說有妙計頓時心花怒放,驚喜加:“朱小七,你真的有辦法闖過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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