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十一年正月二十六,對於整個大明朝百姓來說,今天絕對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在萬曆皇帝駕崩第二十一天的時候,出征關外的皇太子朱常終於回到京城。而這一次回來的意義與之前大不相同,他的回京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結束和一個時代的開始,百姓們無不拍手慶幸。
這一天天氣晴好,正合欽天監擇選的良辰吉日。朝中文武百在閣大臣申時行的率領下,步行出京三十裡遠行迎接。太子朱常乘坐玉輅華蓋,左右羽扇幡旗相護,前後幢幡纛旌罩頂;馬前有鴻臚寺奏禮,左右有執事導引,馬後有虎賁衛盔甲鮮明隨護。風熱鬨不必說,大路兩旁堵得人山人海,大冷的天擋不住百姓們看熱鬨的心,人人心裡了象揣了一團火,這個冬天果然不太冷。
對於朱常不說,這種場麵已經不是第一次。當初自已從寧夏平叛回京時,萬曆皇帝也是命人用這種儀仗將自已迎接進宮,當日景猶在眼前,而今卻已是是人非。
一切行禮如儀,繁瑣不多說。進了紫城之後朱常直乾清宮弔祭,而後太和殿,以嗣皇份與眾臣商議大事。禮部送上奏本,朱常看過之後準奏,定了萬曆皇帝廟號為神宗,又定諡號為:範天合道哲肅敦簡文章武安仁止孝顯皇帝。之後一切事禮議,都按禮部所奏實行不誤。
翌日,太和殿上眾臣以申時行為首,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為由,奏請嗣皇朱常登基為帝。
出乎意料又在理之中的朱常並冇有同意,眾臣也冇意外,這是曆朝以來慣演戲碼,畢竟再心急再覬覦那個位子,態度總得做足了,畢竟老皇上還躺在棺材裡呢。於是全國上下奏請皇太子登基的聲音不絕於耳,以至於什麼麒麟啊、凰啊、嘉禾啊,瑞雪等等祥瑞之兆更是此起彼伏,不絕於是。
這日打早上起天就有些沉,到了晚間已經飄飄揚揚下起了大雪。
慈慶宮外一副小轎來到了宮門,王安從宮裡跑出來,會同幾個小太監小心的將轎中人攙了下來。殿外伺候的一乾人等這才認出來人正是先皇邊大太監黃錦黃公公,自從皇帝駕崩之後,這位黃公公好象一日之間老了幾十歲,當年走路如踩風火的人如今腰佝僂,已經連幾步路都走不得。
等再出來的時候,雪已下得沸沸揚揚鋪天蓋地,朱常親自送出門來,命王安將黃錦揹著送回居。
第三日,太和殿上眾臣依舊老生長談,繼續上演請求登基的戲碼,萬萬冇想到,這次太子居然痛快之極的答應了!闔殿大臣驚詫之餘相顧大喜。當然也有諸多大臣暗讚太子行事越發老練得滴水不,選擇這個時候晉位,確實是水到渠,火候已足。隻有申時行麵有憂,黃錦昨日謁宮,今日太子繼位,不知為什麼,申時行總覺得有些不安。
萬曆二十一年二月六日,朱常坦然登帝位,定年號為泰昌。但由於此時還是萬曆年間,按照前朝慣例,必須要等這一年過完,才能延用新皇年號。
新皇朱常年睿智,仁厚政通,早已久得人心,如今即將登位的訊息一經傳出,舉國上下一片歡騰,禮部更是忙一團麻。
慈慶宮上下更是一片喜氣洋洋,王安已順利的了新任司禮監秉筆小太監。這幾天連走路都帶著風的王安正在揮指一眾太監宮收拾宮品,為三日後移進乾清宮做準備。
朱常顯得興致缺缺,對於眾人忙視如不見,起去書房坐下,手打開一卷書,卻一眼冇看,眼神不由自主的盯著窗外飄飄飛雪怔怔出神。
過了個年的烏雅量又長了好些,已經習慣了明朝服飾的雖然了幾分草原兒的大氣爽朗,卻多幾分漢家子的如水。端著一熱茶輕輕推門而進,一眼看到朱常臉蒼白,不由得擔心道:“是不是那裡不太舒服?”
從出神中驚醒過來,朱常抬起頭愕然笑了一笑:“你來啦,我冇事。”
烏雅不放心,上前執起他的一隻手,手一片冰寒。烏雅驚得手一抖,不再說話,但眼神中全是擔憂之。
不忍使擔心,朱常打起神,正準備打疊幾句話好好勸勸,忽然門外一片聲傳來。二人對視一眼,不由得大為驚奇,耳邊聲越來越大,到後來居然傳來抓刺客的喊聲。
王安氣急敗壞的跑進來:“陛下驚了,聽說永和宮張公公瘋了,居然持杖打上慈慶宮。”
永和宮的張公公,那不是張麼?想起那個眉目間頗有些詐的老太監,朱常忽然心中一,喝道:“王安,你親看去看看,問問他為什麼,如果不對,速帶來見我。”
雖然不明白皇上為什麼對一個瘋了老太監這麼熱心,但聖命大如天,王安不敢違拗,一溜煙麻利的去了。
轉頭對上烏雅的關心的眼神,朱常拍了拍的手,笑道:“你先回去休息,等我理完了事再去找你。”聲調雖然和,可在他上無形中四散而出的統四海氣勢,卻令任何人不敢心生違拗。
儘管對朱常的狀態極度不放心,烏雅已經決定去趟寶華殿,找下宋一指讓他來給朱常瞧瞧。自從歸京時發生那次刺殺,從那天後朱常的表現一直很不對勁,可是真讓說出那裡反常,又完全的說不出來。隻是一種奇怪的覺就象一片影,在的心頭盤旋恒在,驅之不去。
烏雅的心思瞞不過朱常,但他能做的隻有苦笑而已,有些話不知為何,每每要宣之於口之際隻覺艱難滯,再一對上烏雅擔憂的眼神,他更是一個字都不願意吐。有些事自已一個人承就足夠了,何必拉上一個人陪著擔心,於事無補又是何必。
話雖然如此說,但想起那夜點在自已頸上淩厲之極的劍氣和那雙浮沉堪比深海的眸子,朱常黯然神傷。
此時外頭傳來人聲吵攘,推門進來的王安一臉的氣急敗壞。
“陛下,門外持杖打進來的不是張,是個糟老頭子。”
冇等朱常說話,旁邊伺候的塗朱掩口笑道:“你越發不進益了,糟老頭子如何闖得皇宮?”
王安急紅了臉,梗著脖子嘟囔道:“這事得徹察!不知道他從那搞到了張的腰牌,居然就這麼讓他混了進來。”
眼底深忽然亮起了一團火,一種的期盼和張使朱常的嚨有些發乾,手心有汗浸,眼神不知不覺間變得熱切:“帶他進來,我看一看。”不知為什麼,對於這個突兀而來的訊息使朱常有種莫名其妙的詭異,隻覺心底有什麼東西正在漸漸炸開,即將要發什麼事的預讓他莫名興。
事實證明朱常的覺是對的……當他看到王安裡的那個糟老頭子第一眼時候,朱常已經倏然立起了子!本來就冇有幾的的臉在這一刻變得煞白,堪比天上飄在地上的雪。
寶華殿中,阿蠻出落的越發清秀伶俐。他是來寶華殿求藥的,自從皇帝駕崩,李太後便一病不起,昏昏沉沉一直不太安穩。宮中諸多太醫束手無策,把個阿蠻急得要死要活,萬幸宋一指回宮來的及時,於是這寶華殿的門檻,這幾天被他的小腳生生踩低了三分。
“宋師兄,太後婆婆的病怎麼還冇有好轉呢?”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你的那個太後婆婆用心太過,若是點心事,隻怕早就好了。”斜了眼小小年紀卻帶了滿臉愁的小臉,宋一指忽然心中一,手從藥匣中取出一份藥放在他的手上,歎了口氣:“阿蠻,咱們來這裡時間也不短了。等現過幾天,咱們就該回龍虎山了。”
冇有想象中的歡呼雀躍,宋一指詫異的瞪大了眼:“你不願意?”
這個問題對於阿蠻來說似乎有些猝不及防,以於明月珠暉一樣的小臉瞬間黯然無,他的表現冇有逃得過宋一指的眼,道:“不捨得走?”
阿蠻點了點頭,此刻小小的臉上有著與他年紀殊不相稱的,拍了拍手中藥包,歎了口氣:“不是不捨得,隻是太後婆婆對我很好,我就算要走也要等病好了才行,否則會傷心死的,我也走的不安心。”
宋一指啞然失笑道:“你覺得太後對你很好?”李太後寵阿蠻,闔宮儘知,可在宋一指隻當是宮中貴人們慣玩的懷之策。當初因為要留下自已給萬曆皇帝治毒,太後將阿蠻帶到慈寧宮恩養,明麵上是喜歡阿蠻,暗地卻是以他為質要脅自已的意思。
不料阿蠻一本正經的重重點了點頭,回答的大聲響亮。
“宋師兄,在山上眾位師兄都寵著我。可是我知道,他們中好多人都是因為顧忌師尊才那樣的。可在宮裡,除了你和朱大哥,太後婆婆是第三個真心喜歡我對我好的人。儘管很不喜歡天天找師傅著我讀什麼論語大學中庸,還有什麼貞觀紀要的,真是煩死人啦!”說到這裡小手一揮,板著的小臉說不出的神聖莊重:“但是確實是從心裡疼我我,這個我能分辯的出來。”
阿蠻的聰明人儘皆知,對於他的斬釘截鐵般總結發言,宋一指除了瞠目結舌以對,冇有彆的話好說。
雖然不懷疑阿蠻的覺,但是對於李太後對阿蠻的態度宋一指還是覺得不妥。但他醫道湛卻於權謀一道素來冇有什麼天份,腦子隻轉了幾轉,剛想得深了一點,就已經覺得頭暈目眩的生痛。於是打定主意一會去趟慈慶宮,一個是瞧瞧朱常的病,二個也問下他的意見,看看李太後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想什麼就來什麼,一大一小兩師兄弟正在談話。烏雅推開門進來,對於烏雅,阿蠻很是悉也非常喜歡,瞪著大眼拍手笑道:“烏雅姐姐,你怎麼來啦?”
衝著阿蠻烏雅強笑一下,冇張說話眼圈卻已經紅了。宋一指心裡不安,沉聲道:“怎麼了,可是他有什麼不對?”
不問還好,這一問烏雅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珠子灑了一地,“先生快點過去瞧瞧吧,從今天早上我看他的氣便不太好,好象……上次快要複發時一模一樣。”
宋一指臉變黑:“他這個病本來就得思慮,可他倒好,一味的用智逞強!除非現在有解藥,否則他這病若是再次複發,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了。”幾句話說的兇惡已極,唬得烏雅花容失,泣不聲。
宋一指急燥喝道:“丫頭,這個時候哭有什麼用?六湯可是天天喝著?”
烏雅收了淚,驚道:“哎呀,今天這一劑還冇有喝……剛剛有個闖宮的瘋子,他正在親自審問呢。”
宋一指然大怒:“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審瘋子!”說著一反映提起藥箱,“走,咱們去一趟慈慶宮,他若是不聽我的話,是死是活都由得他,我也不在這宮裡呆了,直接打包回龍虎山是正經。”
阿蠻有些發驚:“宋大哥,你回去了我怎麼辦?”
宋一指恨恨的道:“不回去,在這看著他送死麼?”轉頭見烏雅眼淚又有要開閘的趨勢,不由得煩燥道:“先彆哭了,他若是不改,有你哭的時候!先跟我去慈慶宮,有這閒心審個瘋子,卻冇閒心要命。”
阿蠻忽然想起一件事,小臉上頓時煥發十分彩:“宋大哥,我和你一塊去!”
宋一指那有心思理他,揮手道:“去去,回去照顧你的太後婆婆是正經。”
阿蠻也不生氣,笑嘻嘻的心極好:“不,我一定要去找朱大哥,有一件事在我心上好久了,這次我一定要告訴他。”
心煩意中的宋一指冇有將他說的話放在心上,當然也冇注意阿蠻圓圓的眼睛裡全是滿溢而出的期待與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