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是知道燕臨與薑雪寧關係的, 畢竟當初遴選伴讀的時候燕臨專程找說過, 還被逮住機會調侃了好一陣。
如今竟然直接撇清與寧寧的關係?
見著這二人的神, 困之餘更生出幾分無來由的憤怒來,很為薑雪寧抱不平, 上前一步便要發作“燕臨,你什麼――”
“長公主殿下。”
燕臨已經夠難了, 薑雪寧生怕沈芷再說出什麼讓他難堪的話來,忙手輕輕地拉住了,角一彎, 寬似的笑了起來。
“延平王殿下年隨便開個玩笑, 不打的。”
“可我要說的不是……”
不是延平王啊。
沈芷被一拉就停了下來, 剛想要分辯, 回轉眼來卻在薑雪寧那一雙看似平靜的眼眸裡看出了幾分懇切的請求, 雖然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什麼, 可滿腹的質問也無法再說出口了。
畢竟人家之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
當下便把臉一板, 順著薑雪寧方纔的話,朝延平王訓道“以後再胡說八道,看我怎麼去皇兄那邊告你!”
“……”
延平王簡直目瞪口呆。
直到沈芷拉著薑雪寧帶眾人一道離開, 他也沒明白自己不過說了一句話,也並不是玩笑,怎麼就忽然被罵了個狗淋頭。
可樂長公主向來霸道, 他還不敢反口。
眼見著人走了才嘟囔了一聲“真是, 搞什麼啊,跟我有什麼關係?”
燕臨並不說話, 垂了眸便往前走。
與他同行的幾人倒沒怎麼察覺出他的異樣來,雖然都覺得燕臨最近沉默的時候似乎有些多,但看起來卻比以往更為穩重,褪去了年的青,有一種漸知世事的。
所以都隻當他是冠禮將行有所改變,並未多想。
延平王雖然困於他同薑雪寧的關係,可當著其他人的麵也不好多問,隻好垂著頭悶著臉,與他們一道去奉宸殿。
謝危這會兒還在偏殿裡盯著窗沿上那小白貓踩過的地方,兩道長眉微微擰著,彷彿在想什麼棘手的事。
不過眾人通傳後進來時,已麵如常。
手指間輕繃著一墨線,他轉頭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延平王旁邊的燕臨,隻問道“怎麼都來了?”
眾人都不說話。
有誰站在後麵踹了延平王一腳。
延平王立時沒站穩,往前踉蹌了幾步,一下在謝危的視線之中,鬧了個大紅臉,有些靦腆地開了口道“是、是學生前幾日聽先生講了策論,回去之後家父要學生以‘進學’為題作論,學生這兩日秉燭懸梁,勉強湊了一篇出來,卻不知好壞,想……想請先生掌掌眼,再,再拿回家給父親看。”
後頭眾人都竊竊地笑起來。
延平王惱怒“笑什麼!今天笑明天就到你們!”
燕臨也略略地一彎。
隻是笑完了,那種黯然非但沒散去,反而浸得更深他本也該同延平王這般,帶著點年不知事的莽撞,然而如今不能了。
謝危一聽就知道延平王這是怕寫得不好回家挨罵呢,是以也笑了一聲,倒是寬厚模樣,道“延平王殿下這幾個月來功課都很不錯,同齡人中學業也是首屈一指,便是寫得尚有不足之,想必令尊也不會計較。不過殿下既然已經親自來請,謝某也好奇殿下近來的長進。隻是這奉宸殿乃是長公主殿下進學之所,你們許多人在這兒卻是不便,還是轉去文淵閣再看吧。”
眾人都道“是”。
延平王也立刻麵喜,連連道“有勞先生。”
謝危隨手放下了指間繃著的墨線,隻道自己還要在偏殿中略作收拾再走,讓眾人先去文淵閣,他隨後過來。
眾人便嬉嬉鬧鬧先走了。
隻是他們走到門口時候,謝危卻喚了一聲“我選斫琴的木材,有幾塊已經不用了,可否請燕世子留步,幫忙搬一下?”
燕臨一怔,腳步頓時停下,下意識回了一句“願為先生效勞。”
眾人回頭看了一眼也沒多想,跟燕臨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可留下來的燕臨重新走殿中時卻忽然想小太監就在殿門外立著,聽說這一次謝先生斫琴的木材乃是務府專門幫忙挑的,剩下不用返還務府讓小太監去是最合適的,怎麼偏要他幫忙搬?
謝危卻不聲,一指那長桌角落裡兩塊櫸木道“這兩塊是不用的,有勞燕世子了。”
燕臨便走上前去。
不過從那張琴桌旁邊經過時,他一眼就認出了擺在上麵的那張蕉庵,正是他送給薑雪寧的,心頭驀地一疼,連腳步都滯了一滯。
謝危的目也落琴桌上,隻道“寧……薑二姑娘雖有些頑劣調皮,學業也不如何出眾,不過在我麵前還算乖覺,也算肯忍讀書,方纔學了琴才從此地離開。燕世子對此,可稍稍放寬心了。”
那時他還不知勇毅侯府將要出事。
所以想到寧寧要宮伴讀,心裡歡喜,又怕過不了遴選,特意在一日文淵閣日講結束後悄悄求了謝先生,請謝先生多加照拂。
可如今……
是他一力將寧寧送了這修羅場,接下來的日子卻未必有能力再庇佑。
燕臨看到這張琴隻覺得心底難,可聽了謝危這般的話又有些高興,一時也難分辨舌尖蔓開的是甜還是苦,於是低笑道“若能這麼輕易便放寬心,便簡單了。”
他上前要去搬那兩塊櫸木。
謝危看著年有些沉默的背影,搭下眼簾,眸底竟有些恍惚的幽暗,良久後,開口時卻是尋常模樣“今日早朝沒見令尊,聽人說是病了,不要吧?”
燕臨再一次覺出了那種古怪,但依舊回道“前些天下了雨,父親又貪杯喝了不,往年在戰場上留下的舊傷復發,傷口有些疼,所以沒上朝罷了,倒是沒有大礙。”
謝危便點了點頭,道“世子心裡有事。”燕臨心頭微凜,卻一時不準他是什麼意思。
謝危卻是拾起一旁的琴囊,將薑雪寧丟在這裡的那張蕉庵套上,與他那張峨眉一道,掛在了偏殿的東墻。
他背對著,燕臨看不見他神。
隻能聽見他平靜之下微微流淌著波瀾的聲音“師者,傳道業解。謝某時學琴笨拙,幸賴名師悉心教誨,至今不敢忘先生所誨,‘水滴石穿,聚沙塔’,二十三載方有小。燕世子極聰穎,固然一點即,不過聖人都不免有,世子有也在所難免。若信得過,往後也如延平王殿下一般來找我便是。”
“……”
燕臨瞳孔微,凝眸著他。
謝危轉過來,卻隻淡淡朝他一笑,道“走吧,他們該等久了。”
別過燕臨等人,薑雪寧們就回了仰止齋。沈芷不得拉了去屋裡坐下來,單獨問同燕臨是怎麼回事。
薑雪寧自是一句也說不出。
沈芷看這模樣真是乾著急,頗有幾分恨鐵不鋼,可終究是半天也撬不出一句話來,便隻能道“你現在不想說沒關係,等你想說了一定告訴我。若燕臨欺負了你,本公主必定他好看!”
薑雪寧無奈,隻能謝過了的好意,好說歹說,頗費了一番口舌才把沈芷給送走。
偏走時還鬧脾氣。
在薑雪寧屋裡坐了一會兒見這裡擺設簡單,出了門便教訓那些伺候的宮,道“你們是怎麼伺候的?這屋裡暖炕不燒,花瓶不,錦凳太,連點眼的擺設都沒有,哪裡像是兒家的閨閣?都給本公主報上去,統統換上新的!告訴那幫看人下菜的,下回本宮來見著若還這麼寒酸,們吃不了兜著走!”
宮們嚇了個戰戰兢兢。
這話傳到管事、太監和頂上務府那邊,更是焦頭爛額,大呼冤枉。
誰不知道這薑二姑娘是長公主殿下欽點宮伴讀的紅人?
虧待誰也不敢虧待了去啊。
隻是們是來宮伴讀又不是宮福,太好也真的說不過去,歷朝歷代也沒有把伴讀供起來的先例啊。
長公主這一發話,差點沒把他們給愁死。
但到得申時初刻,源源不斷的新東西便都流水似的從務府送過來了,管事太監一張臉笑得跟抹了似的,隻對薑雪寧道“長公主殿下發話給薑二姑娘屋裡置辦置辦,奴等也不敢馬虎,一應擺設連著被褥都換上了頂好的,您瞧瞧?”
仰止齋裡眾人正議論今日遇著燕臨的事兒。
如兩人關係近,且燕臨又要行冠禮,那不久後便可談婚論嫁,關繫上也沒必要太過遮掩,調侃一兩句更算不上什麼。所有人忌憚著薑雪寧三分便是因為猜薑府與勇毅侯府的姻親該是暗中定下來了。
可沒想到燕臨竟然親口否認。
這可跟大家一開始知道的不一樣。
大多數人從來都是見不得別人好,更願意落井下石而非雪中送炭,更何況是對薑雪寧這樣紮眼又紮心的?
眾人私底下喝茶說話都難免有些風涼。
甚至有些人明擺著出點幸災樂禍的譏誚。
可本還沒高興上兩個時辰呢,務府這頭來專給薑雪寧一人置辦的種種件,加上管事太監那結討好的態度,便又給們一人臉上甩了個大子。
奚落的話都還沒說完,就全被打得閉了。
一個個心裡泛著酸,眼底藏著妒,眼睜睜看著那一乾人等在薑雪寧房中忙碌起來。
薑雪寧猜也能猜到這幫人聚起來不會說自己什麼好話,可燕臨撇清與自己的關係,勇毅侯府出事在即,都是意料中的事,上一世也不是沒有經歷過比這更糟糕的困局,是以比起上一世初初陷這般局麵時的惶恐j惶,倒多了幾分變不驚的鎮定淡然。
上一世沒了燕臨,搭上了沈d;
這一世沒了燕臨,卻還有沈芷。
也不知自己怎麼就與皇族上了這麼深的緣分,可眼下要甩開也難,便索坦然地了這份喜歡,記在心裡。
宮人們在房裡佈置,坐在一旁看無聊,那幫宮人也不自在,索從自己屋裡出了來,順著仰止齋外麵的宮道走。
走沒兩步就能瞧見坤寧宮上燦燦的琉璃瓦。
於是想起了鄭保。
有沈芷是不夠的,上層的人看不見底層的齷齪醃h,所以下麵若有個人是再好不過。
隻是不知,上一世救他的是沈d,這一世救他的是自己,鄭保是否還會做出與上一世一般的選擇?
心念轉間,薑雪寧的腳步已然停下。
不好再往前走。
畢竟一個新宮的伴讀,如今又出了慈寧宮那件事,宮中所有人走路都低著頭,若到走惹了事,誰也救不了。
所以轉便返回。
可沒想剛轉就看見前麵坤寧宮的方向上,一名穿著藏藍太監服飾的人走了過來,站起來時形竟也頗高,麪皮白凈,眉眼秀氣,臉上雖還有些傷痕未消,可比起昨日跪在那邊罰時已好了不。
薑雪寧一眼就認出來了。
但還未來得及開口,鄭保已先一步開口道“鄭保見過薑二姑娘,昨日多謝姑娘出言相救。”
他該是年紀不大時就了宮,所以聲線略帶一點細細的和,見著薑雪寧時眸微,一雙眼像是被春照著融了雪的湖泊,暖意融融。
薑雪寧知道,這個人是細致的。
上一世他也算是沈d的左膀右臂,沈d能想到的細節他能想到,沈d若有,問他也必然知曉,可卻從來不在人前顯自己的本事,隻是默默做事。
如此,有人注意到。
也是為皇後,才知道沈d最信任誰;也是見證過鄭保的選擇,才知道這人和的外表下有怎樣一腔烈熱,認定一件事便肯為之豁出命去。
沈d救他,是純粹的善意;
可救他,並非如此。
薑雪寧不知他是專程來找自己還是偶然經過遇到了自己,但也不重要,凝他半晌,隻道“可我出言救你,目的並不單純。”
鄭保一怔。
他本是記掛著人恩惠,該來謝恩,宮中雪中送炭之人實在太,以至於昨夜躺在那窄窄的床上,他竟輾轉反側,難以眠。
可萬萬沒想眼前姑娘竟這般回答。
坤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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