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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 第057章 心上人

他家境不好, 父母為補家用, 在他年時便將他送宮中做了太監。

宮裡像他一樣的人還不

有時候, 他也想過,為什麼偏偏是自己, 而不是兄長,或者別的什麼人。

可每每這般想時, 另一道聲音總會在他心間響起若非生計所迫,憐的父母,怎會將自己的親兒子送進宮中做個閹人?

宮, 他或許早已死或病死了。

於是那蔓生的諸般怨氣, 便會漸漸消減下去。

鄭保由此為一個在宮裡難得平和的人。

這裡有太多人心傾軋, 勾心鬥角, 大多源自一顆不平、不甘之心, 想要出人頭地, 想要做那人上人。可他不想。

在宮裡麵不爭不搶, 安心做好自己的事,也從不摻和什麼爾虞我詐,隻待年歲到了被放出宮去, 回家見著家人笑靨相對,為他溫粥沏茶。

然而昨日……

皇後孃娘鐘的那隻建盞並不是他打碎的,而是他聽從吩咐, 從高閣上拿出匣子來開啟時, 就已經碎在裡麵了。

乃是皇後孃娘自母家帶來的,常做睹思人之用, 本在他管轄的範圍

一朝拿出來要看,竟然碎裂。

皇後孃娘大怒之下罰他,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鄭保甘心罰。

隻是跪在坤寧宮的宮門前,被所有往來的宮人太監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時,他也會忍不住地想那建盞好端端地放在匣子裡,輕易怎會打碎?

而往日與他好的太監,也無一人站出來為他說話。

縱然是已經見慣了宮中人明哲保的寒涼,亦不免有幾分齒冷吧?

薑雪寧便是這時候出現的。

一道的嗓音,聽著有那麼一點故意,像極了後宮中那些假作弱的妃嬪,有些膽小有些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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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保當時想,大約是哪家的小姐。

可誰料到,就是這位“小姐”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使得他免坤寧宮嚴苛的懲罰。

明麵上救他的自然是樂長公主。

可凡在宮中待過兩年的,誰都能看出來,真正救了他的是薑雪寧。

長公主的恩固然要記在心中,可更該謝的是這位薑二姑娘。

分明是素不相識,不過從旁路過,連他昔日所識的朋友都不敢在這種時候為他求,卻有這樣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開口相救。

鄭保覺得那是黑暗罅隙裡進來的一線天

盡管暖意僅有一,可流徙於寒冬中的旅人,卻願憑借著這一的暖意,相信世間的善和好,相信艷的春日不久便會到來。

他實是懷著一種無來由的歡喜來的。

可這位當日救了他的薑二姑娘竟然告訴他――

我救你,目的不純。

鄭保有一瞬間的茫然,差點沒反應過來,待真正意識到薑雪寧說了什麼時,心底便像是有什麼輕飄飄地墜落下去。

他怔怔著薑雪寧說不出話來。

薑雪寧卻問他“失麼?”

或許算不上吧。

但總歸有那麼一點無法否認的落寞,畢竟他以為這位姑娘同宮裡其他人都不一樣。

鄭保慢慢道“您使我有些困。”

薑雪寧也說不清那瞬間自己為何會將那句話口而出,大約還是覺得自己不配吧?

莞爾“那你是來報恩的嗎?”

鄭保道“原本如此打算。”

薑雪寧眉梢微微一挑“現在呢?”

大約是因的神太過輕鬆,不自覺讓人跟著放鬆下來,鄭保覺著自己沉沉的心緒也莫名輕快了許多,凝著薑雪寧時,才發現用一種很認真的眼神看著他。

是他見過的眼神。

救他那一日如出一轍,在艷的表象下暗藏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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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有剎那的恍惚哪裡一樣呢?宮裡人人恨不得把厚厚的麵在臉上糊一層又一層,人看不清自己纔好。眼前這位姑娘卻是真真兒的,如此坦然地說,救他是另有目的。

若宮人人都如此坦,哪裡來那些醃h汙穢?

他忽然忍不住地笑起來,眼眸彎彎像是兩芽新月,隻道“您救了我後,若是不說,的確目的不純;可既宣之於口,目的便很純粹。”

薑雪寧點點頭“這倒也是,想施恩於你,讓你為我所用麼。”

鄭保一怔,道“您很坦。”

薑雪寧隻咕噥一聲道“那是你沒見過我虛偽的時候。”

但這話聲音得低。

又續道“畢竟聽說鄭管事是個老實的好人,若有一腔忠心,也該付給值得的人纔是。我麼,便是救了你騙你說是好心救你,往後你發現我不是這麼個好人,那豈不是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你放心,我隻在宮中待半年,老老實實也不做什麼壞事害人,隻是怕有一日境不好孤立無援,所以想提前找個人照應,萬一遇著什麼事也不至於措手不及。不知道鄭管事願不願相幫?”

鄭保習慣了宮裡人說話說一半藏一半輒“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架勢,已經許久沒有聽過這樣直白的言語了,以至於聽完這話後竟忍不住左右看了看附近有沒有旁人。

隻是看完了卻覺出一種怪異的悲哀。

宮這許多年,他到底也是被這座皇宮給馴化了,以至於盡管沒有害人之心,也恐隔墻有耳。

眼前這位薑二姑娘固然是在樂長公主麵前說得上話,甚得殿下青睞,可宮中一朝尊榮一朝辱的事實不鮮見。

未雨綢繆又有什麼錯呢?

況且無論是出於何種目的,對方都是救了他,鄭保發現自己竟難以說出拒絕的話來,又或是他的心告訴他,他不想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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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斜的餘暉從翳的雲層間瀉出來,照在朱紅的宮墻上,又折出一抹紅意,暈染在他清秀且猶帶著傷痕的臉頰上,連眉眼都沾著暖意被融化了似的。

薑雪寧忽然發現這年輕的太監長得也是極好。

鄭保思慮片刻回道“您是我的恩人,若確非想要害人,鄭保又有何事不能相幫呢?”

“竟然答應了。”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沒想會如此容易,眼角眉梢染上了幾分喜,末了又反應過來,“我救你時目的不純,可不是什麼好人,也能算是你的恩人嗎?”

鄭保卻注視著笑“有些事該是論跡不論心。若是論心,世上焉有好人?”

若是論心,世上焉有好人?

薑雪寧聞言,竟是慢慢怔住了。

這一刻,鄭保覺得麵上的神有些落寞,彷彿陷了什麼不可逃離的回憶之中,末了邊竟暈出一抹笑來,於是那落寞的盡便生出了幾許明,甚至有一點與有榮焉似的驕傲。

篤定地向他道“有的。”

鄭保愣住“誰?”

薑雪寧莫名地高興了起來,背著手往前走了兩步,才又停步,回轉時麵上是燦燦的笑容,隻道“往後有機會帶你見見。”

已暗下來,著厚重的紫城。

行走在宮道上的步伐卻顯得輕快。

鄭保漸漸遠去的背影,也不知為何跟著便笑了起來,忽然便想這般小兒的態,該是的心上人吧?

意外輕鬆地搞定了鄭保,薑雪寧回到仰止齋時心很不錯。

房間也完全重新佈置過了。

走進去一看隻覺滿眼香錦繡,花瓶換上了汝窯白瓷,圓桌換了紫檀雕漆,書案上普通的宣紙也換了一刀上好的白鹿紙,真稱得上無一緻。

簡直比在府裡的閨房還好。

“長公主殿下若是個男人就好了。”薑雪寧把自己往那的床榻上一扔,枕著那蠶繡麵的枕,舒服地喟嘆了一聲,“輔佐當皇帝,我當皇後,也是極好的……”

當然也就是這麼一想罷了。

有張遮在,誰也不喜歡。

晚間仰止齋眾人用過飯後,都聚在流水閣,一道溫習今日學過的功課,也順道看看明日先生要教的書。

薑雪寧雖與大部分人不對盤,這種場合卻是要在的。

因為像蕭姝、陳淑儀等人學識都是上佳,偶爾也會為旁人答疑解,雖然們都有點小過節,可學問無關恩仇,能多聽一點便賺一點,何樂而不為?

所以一到時辰也早早地拿著書到了。

不過這時還有數幾個人沒到,眾人並沒有聊讀書和學問的事,而是相互笑鬧。

姚惜再一次為了眾人的焦點。

周寶櫻是所有人當中最活潑最敢鬧的,上前去就抓住了姚惜的手,使勁兒地搖晃“姚惜姐姐你就說嘛,我們今早可都看到了,你把一封信給了宮人,本來好好的,可發現被我們瞧見都紅了臉。快說快說,是不是如意郎君的事有了眉目?”

薑雪寧剛翻開書的手指,忽然頓住。

姚惜被他們鬧得忸怩起來,跺腳道“煩人,你們凈來鬧我!”

尤月卻是掩笑,打趣道“那張遮都已經識時務地主來退親了,姚惜姐姐順水推舟還省了力氣。往後什麼好親事找不著,哪裡有不的道理?”

眾人都跟著點頭。

但沒想到姚惜卻看了尤月一眼,搖了搖頭“不是。”

尤月沒反應過來“不是?”

眾人一時安靜,都有些詫異地看著姚惜。

姚惜那白的臉頰上,一抹薄紅便漸漸變作了緋紅,微微咬了咬,垂眸時帶著萬般地怯,道“我改主意了。他說想退就想退,哪兒有那麼容易的事?定了親再退,人家還不知怎麼非議我呢。他出不好無妨,家有寡母也無妨,反正我什麼都有,也不需他多費心。”

坤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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