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依舊亮著燈,窗紙上淡淡的影令人打心眼裡到暖和。旭子知道萁兒正在等著自己。這種等待從兩人親後不久便開始,慢慢已經了一種習慣。萁兒等著他回家,等著他凱旋,等著他將所有煩惱暫時放下,出一張疲倦且寬厚的笑臉。
他們的宅不大,也沒有使用太多的僕人和婢。旭子和萁兒凡事都喜歡親歷親爲,有時眼前多了幾個人影反而覺得彆扭。所以每當到了夜時分,除了偶爾有巡邏的士兵從院牆附近走過外,整個宅會變得非常安靜。冬天的時候甚至能聽見雪落的聲音,還有被寒風凍醒的鳥雀在屋檐下扇翅膀。
旭子儘量放輕腳步,屋子裡的人依舊被驚了。門吱呀一聲打開,他的妻子與婢小翠一道迎了出來。
“郎君回來了!”萁兒輕聲喚道,話音裡帶著一點點疲憊,“今天好像結束得早啊,事忙完了麼?”
李旭快步邁過門檻,拉進妻子 “你出來做什麼,天這麼冷!”他輕聲責怪,順手掩住房門。
“我又不是沒見過比這還冷的天!”笑著鬆開丈夫的手,然後走到炭盆旁取熱水和麪巾,“你先去休息吧。如果有需要我再喚你!”
後半句話是對小翠說的。侍奉了主人多年的丫頭怎會沒這點眼,輕輕蹲了蹲,然後快速走向在主人臥房對面的起居室。
“翠兒好像年紀不小了!”一邊用熱面巾捂著臉,李旭一邊跟妻子唸叨。想當年,就是這個婢陪著萁兒從隴右跑到齊郡,又從齊郡跑到瓦崗山附近的原武城。一路上吃盡了苦頭。按大戶人家的常規,此應該作爲萁兒的陪嫁,與萁兒主僕兩個共事一夫。但李旭先是顧忌著二丫的沒有收房,待二丫亡故後,更不願邊再多一個人取代的位置。
萁兒接過李旭用完了的面巾,放進銅盆裡,用熱水擰了兩把,搭起來。然後伺候他袍換靴,“我上個月才問過的心思。這丫頭眼很高。尋常男子瞧不上眼。可你麾下那些將軍,要麼已經有了老婆,要麼出高貴,未必肯娶做正妻!”
說到正妻兩個字,的眉頭輕輕一皺。本來兩個人都說好了,待六郡的事稍微安穩下來,李旭就當著衆人的面承認的正妻地位。可最近大將軍府公務繁忙,很多事都顧不上。而當萁兒發現危險來臨時,再提這句話就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人又不是牲口,非要選個名名種!”李旭聳了聳肩膀,“翠兒文武雙全,無論誰娶回家去都是個好幫手。瞎了眼的人才放著這樣一個良配不選,非要攀個路都走不的大家閨秀!”
“大家閨秀也未必都走不路!”萁兒被李旭臉上的表逗得心頭一鬆,“婉兒姐姐也是嫡出的閨秀,既能治家,也能打仗。”
李旭低下頭去,輕輕妻子的秀髮,“你們姐妹怎是旁人能比。姐姐是重生的婦好,妹妹是中諸葛。誰娶了誰有福氣!”
“郎君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恭維人?”萁兒蹲在李旭的邊,遲遲不願意站起。很留這種溫的覺,卻不知道自己還能獨佔多久。
丈夫已經像自己當年所期的那樣,了一個無人能束縛的蓋世豪雄。二人當年的約定也有了兌現的條件。但不再制於朝廷的丈夫,還需要掉過頭來到李家的左右麼?如果單純從利益角度來看,他迎娶傳說中皇帝陛下賜給他的公主,豈不是對未來的發展更有好?
自目睹了家族中利益糾纏的萁兒知道襄國公主楊吉兒比自己更適合給李旭做正妻。楊廣把這個寶貝兒的封邑改在趙郡邊上,已經是明顯的利。如果李旭接了這門親事,治下土地就會再多出一個郡。那些一直看不上李家脈的士大夫們,也會看著襄國公主的份上,把重新建立盛世的希寄託於博陵。
雖然到目前爲止,這個紛紛攘攘的傳言還侷限在傳言範疇。承擔送親使命的王世充被瓦崗軍所阻,一直無法靠近黃河。而在這兵荒馬的年月,更沒有哪個不要命的人肯擔任使節,把賜婚的聖旨千里迢迢送到博陵來。但是,萬一哪天旭郎麾下的謀臣們試圖利用這個機會怎麼辦?自己阻止不阻止?
萁兒知道自己在丈夫的心目中被看得很重。但能重於如畫江山麼?沒有半點兒把握。知道如果換了自己的父親、大哥、二哥三人其中任何一個於旭郎相同的位置上,他們將毫都不會猶豫。
比當日柴紹拋棄姐姐還果決,還能找到無數大道理!
“怎麼了!你今天好像不太高興。吃過宵夜了麼?要不要再傳廚房做一些?”李旭敏銳地覺到了妻子緒低沉,笑著追問。
最近一段時間,他的晚餐、宵夜都是在書房和部下們一起吃的。很有機會能跟妻子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以往到了這個時候,夫妻兩個人基本上是隨便聊幾句便要上牀休息了。但今天,萁兒顯然不太想過早進夢鄉。
“沒事,我有點替婉兒難過。一直把柴紹當個英雄看!”萁兒笑了笑,扯了個善意的小謊。
“他們之間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吧!”李旭笑著安。他亦不瞭解柴紹當時爲什麼要丟下妻子獨自跑路。以李婉兒的手,絕對不會給柴紹添加一點麻煩。如果遇到追兵攔阻,兩個人並肩作戰總比一個人潰圍而出的可能更大些。但這些都不是他所能干預了的事兒,話說回來,若不與柴紹分離,婉兒也不可能替唐公收攬數萬大軍和那麼多人才。
想到這,他用力拉起萁兒,將的抱在膝蓋上。“你姐姐自己就是個英雄,不需要男人保護。據謠傳,數日前帶領近十萬大軍與唐公會師。已經獲準獨自建立的娘子軍,一干編制與左、右兩軍等同!”
“真的?!”萁兒先是一愣,然後由衷地替姐姐自豪。
“傳言應該不假!”李旭笑著點頭,“我在回來路上與相遇時,麾下就收編了好幾路綠林好漢。眼下太原義軍進展順利,錦上添花的人也必然多!”
“若斯進展不順,他們離開時也不會猶豫!”萁兒心中暗想,話題卻儘量轉向無關要的雜事,“不知道姐姐幫紅拂找到李靖沒有,自從郎君跟我說起你這個義妹,我就好佩服的堅忍!”
“我沒聽說太原軍中有另外一個姓李的將軍!”李旭想了想,認爲李靖出現的可能不大。按照紅拂的說法,李靖是在馬邑郡丞的位置上離開的,如果他投向太原,擔任的職肯定不會小於四品。可安於各地的探子送回來的報上至今沒名李靖的將軍在河東兵馬中出現。陪同世師、衛文升等人守衛長安對抗太原兵馬的人中倒是有個名字相仿的,那個傢伙做事非常毒,在河東兵馬南下的當天,就帶人去掘了李淵的祖墳。
憑著直覺,旭子認爲紅拂能看中的人不會如此無聊。他對風水、圖讖一說向來有些排斥。這東西,不過是強者撿起來蒙人的一個藉口。當年他這個漢家伢子連突厥話都說不利落,照樣在霫部做了那麼長時間聖狼使者。而當霫人發現突厥部落能給他們帶來的幫助比聖狼使者大時,就毫不猶豫地將其趕下了神壇。
“希他們有人終眷屬!一等十幾年,也就是紅拂纔有如此毅力!”萁兒在李旭懷裡了,儘量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也希李靖不要辜負。孩子家生命中不會第二個十年!”
“瞧你說的,好像天下男人都負薄倖一般!”李旭力抱起萁兒,走向二人的寢帳。妻子的依舊像新婚時一樣,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他喜歡這種味道,可以暫時令人忘記一切煩惱。
夫妻兩個都不再說話。也盡力不去想關於天下的事,關於李靖和紅拂的事。但萁兒分明記得丈夫曾經說過,紅拂遇到李靖當年只有十一歲,而當時的李靖已經年過三十。三十歲的老男人爲了逃命,會對一個十一歲的小孩許下認真的承諾麼?不敢想。也不知道,多承諾的有效期限能超過十年。
當他開始索取時,表現得很瘋狂。像貪著酒的醉鬼一樣,盡地著那一波接一波,可以讓天地都靜止下來的力量。直到最後癱在他的邊,從手指到腳趾再提不起半點力氣。
“抱我!”臨睡著之前,萁兒低聲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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