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旭來說，這並不是一個艱難的選擇。不僅僅出自習慣，還因爲他本就沒有退路。

突厥大軍一旦南下，萬里長城東段的首選突破口絕不會是擁有虎賁鐵騎的幽州。涿郡那年久失修的城牆對他們來說就像一張浸過水的草紙，本不用捅，吹口氣就能破壞掉。而突破外兩道長城後，繁華的博陵六郡遠比河東、幽州更有吸引力。

“咱們的老婆孩子都在這兒，怎麼也不能學李當年那樣自己跑路！”周大牛向來與主將心，咧了咧，笑著說道。

“咱們也沒李那樣的好命，走到哪都有人虛位以待！”趙子銘滿臉無奈，“不過屬下建議，在消息沒得到進一步證實前，先將其下來。否則，天知道某些人會怎麼想！”

“他們會怪我料事不明，財引盜。畢竟在兩個月前，咱們還認定突厥人是一盤散沙！”李旭理解趙子銘的想法，更清楚六郡之中某些人的行事風格。當日衆人之所以答應幫助他開發涿郡，一則是因爲目前他這個大總管所施行的政策遠比周邊其他諸侯和。第二是因爲那符合衆人的共同利益。

同利者方能同心。如果沒有宏大的利益作爲保障，再牢固的關係也會有崩裂的那一天。

但同利者卻未必能共同承擔風險。利益可以讓人走到一起，當風險超過預期利益時，也能讓逐利者各自散去。

在突厥人南下的消息傳開之前，開發涿郡作爲博陵的支撐點會被稱作遠見卓識。當發現危險超過事先預料後，某些人必然會見風使舵。

對他們來說，家族永遠是第一位的。爲了家族，信譽、親、良知都可以犧牲。必要時甚至連他們自己的生命都會毫不猶豫地拋棄掉。至於發生在周圍的災難，只有在他們需要展示自己仁慈時纔會聽得見。不需要的時候，他們會盡可能閉上眼睛，塞住耳朵。

李旭反這種短視的行爲，但是他已經學會不去抱怨，現實便是如此，與其徒勞地埋怨天道不公，不如爲即將到來的惡戰多做一些準備。“就依照你說的，此事僅限於四品以上武將知曉。地方員那邊，在突厥人正式打到家門口前先不要通知，以免大夥鬧得人心惶惶！”

看到趙子銘持筆記錄，他沉了一下，又接著補充，“傳令給涿郡太守崔潛，讓他將已經打造好的兵分發到各堡寨之中。今年冬天無論天多冷，所有屯居點的適齡男子必須接練！”

“臨陣磨槍未必管用。況且以退之的聰明，很容易猜出你在戒備什麼！”趙子銘放下筆，低聲建議。

崔潛是個文武全才，非常適合擔任涿郡太守的職務。但博陵崔家卻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對象。

李旭輕輕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展而笑，“對外宣稱是爲了防備羅藝。至於退之，我相信他會盡一切可能顧全大局！傳令其他各郡，據新近頒佈的尚武令，爲了使民悉兵事，有關止兵買賣的命令取消。無論長槊還是弓弩，只要百姓想買，商家儘管售予，無需經府同意！”

旭子的話驚得趙子銘再次停下了筆。“那會使得民間盪！”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自家主帥會做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諱的決定。自東漢以來，槊和弩在民間一直就是違之。這兩樣兵攻擊力遠遠強於橫刀和角弓，一旦落居心叵測者手裡，後果將不堪設想。

“那些令，向來只對普通百姓有效。不信趙司馬可以去高牆大院數數，誰家要沒幾十桿長槊和弩弓，老周的姓倒著寫！”周大牛用力拍了拍同僚的肩膀，嘲笑對方膠柱鼓瑟。

“嗯！大將軍請三思！”趙子銘知道周大牛說得話屬實，但依然覺得李旭的命令太冒險。在民間恢復尚武之風是好主意，但過度的尚武也會使得百姓不服從管理。特別是在這盪年代，夢想著通過武力奪取皇位者不計其數。萬一有人趁機鬧事，一羣手持制式兵的匪要比手持鋤頭的流民難對付得多。

“三思什麼。是你老趙該三思纔對！”周大牛繼續用力，將趙子銘拍得直打趔趄“不冤屈，誰願意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卻提著腦袋造反。讓百姓們平素有把刀在邊備著，總好過突厥人殺上門來了，他們只懂得跪地求饒！”

“就是這個道理，大牛說得非常對。我不虧待他們，當然就不怕他們起來造反。”李旭收起笑容，目中出幾分冷峻。

他無法保證自己能頂住突厥狼騎的進攻。但可以盡最大力量讓治下百姓學會保護自己。中原百姓不是生來就懦弱，只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府剝奪了他們自己保護自己的權利。旭子堅信，如果每位中原百姓都舉起手中的刀，哭喊求饒的將是突厥。

趙子銘見主公一意孤行，只好把這條政令也記錄在案。他很清楚政令頒佈後會帶來的困擾，也許後天早上，就會有無數個背後站著不同家族的地方員堵在他理公務的房間門口，聲討他巧言主，爲了賺一點小錢不顧大傢伙的安危。但這些人已經囂不了多長時間了，當塞外的角鼓聲傳來的那刻，所有驕傲的面孔都會變得蒼白如雪。

覆巢之下找不到完卵。如果整個天空都塌下來，誰也別想僥倖逃離災難。

“末將建議加強新兵的整訓力度！”聽到自己被表揚，周大牛很鼓舞，繼續提議。

“所有老兵結束休養，十天之必須歸隊。所有新兵都補充到軍中去，和老兵一道訓練！”李旭點頭，贊同。

“那樣，軍營可能又要擴張！咱們原來的建制也不太適合如此大規模的軍隊！”趙子銘想了想，指出決策的不足。

博陵軍原來只有三萬多兵馬，擴軍之後，隊伍幾乎膨脹了一倍。非但舊的營盤不夠士卒們安歇，舊的編隊方式，也因爲士卒的增加顯得極不協調。

對此，李旭心中早有考慮。各地收集來的報讓他很清楚地瞭解到了周邊諸路諸侯的領軍方式，將所有人的創新去蕪存菁，剛好能得出一個比較適合博陵軍現在況的整編方案。

“把博陵軍所有步卒分爲左、中、右三路，左路給呂欽，右路給張江。子銘，你替我掌管並整訓中路。每路之下，再設三個領軍，各自掌管一營士卒。領軍平素吃住都在軍營，儘快悉麾下的弟兄！領軍以下各級武職，由領軍從原來的武將隊伍中自行挑選。多出來的空缺，也由各位領軍自行舉薦人手填補！”

說罷，他端起茶碗喝了幾口水。等待兩位心腹的補充。

“屬下提議由郭方、張士俊、柳子才分辨擔任左一，中一和右一領軍！”趙子銘想了一會兒，低聲提議。郭方是被李旭收復的山賊、張士俊是來自齊郡的老弟兄，劉子纔出於汾軍。這樣的人事安排，剛好現了博陵大總管府在用人方面的某種平衡。

李旭點點頭，表示接。同時提出一個原則，“每一路的三個領軍中，儘量以能力爲選拔標準！咱們先擬定一批個人選，明早再與張江、呂欽他們幾個商量一下再作決定！”

“諾！”趙子銘和周大牛齊聲答應。然後又據李旭的要求指出了新的編伍方式中的某些不足，同時給出了改進建議。待三個人將整軍的細節商量梳理得差不多時，窗戶外經出亮。風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飄下來，將屋子外的大地裝飾得一片潔白。

“還有什麼要補充麼？”李旭了個懶腰，詢問。

“我建議咱們將與竇建德結盟的事提上日程！”儘管知道李旭可能會不高興，趙子銘依舊不願放棄謀臣的職責。“竇家軍雖然孱弱，但關鍵時刻，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如果襄國公主能巡視邊關，弟兄們即便拼了命，也不敢讓大隋的人被突厥搶去！”

出乎他的預料，這次，李旭沒有再固執己見。“讓方延年代表我去出使河間。告訴竇總管，咱們博陵六郡出產的所有品，包括鎧甲兵，竇建德都可以拿東西來等價換。如果兩家結盟的話，一旦機會，我會親自帶兵與他聯手討伐瓦崗軍！”

“大人最好今年冬天就出手，否則時間上恐怕來不及！”趙子銘想了想，再次提醒。

“突厥沒退之前，博陵不會有一兵一卒南下！”李旭笑著搖頭。“我不會南下去迎娶公主。即便能到塞上，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戰爭自古就是男人的事，最好讓人走遠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