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白相間的戰旗下,李安遠帶領五千士卒對長安城東牆進行了瘋狂攻擊。大約有一半的弟兄倒在了前衝的路上,殷紅的在地上結了冰,讓後跟上來的弟兄一步一。但李安遠卻沒有讓隊伍停下來休整,他只有十天的時間,如果打不下長安,弟兄們北上抵抗突厥的後路就得不到保全。李家隨時會毀滅在爭奪天下的大中,他的開國功臣之夢也將隨風飄散。
李安遠不願意看到那樣的結局。他不能容忍突厥人踐踏中原的百姓,同時,也不願意失去即將到手的榮華富貴。所以,他只能竭盡全力在十日將眼前的堅城拿下來,即便爲此會丟掉麾下大部分人的命。
攻擊者分散百人一組的攻擊陣列。走在正前方的弟兄高高舉著大盾,將濃煙後飛來的流矢擋在隊列之外。盾牌手後跟著的是弓箭手,他們邊走邊彎弓,在隊正的喝令下發出齊,羽箭撕裂煙塵,打得城牆上防設施叮噹作響。
與弓箭手拉開十餘步的距離,是一輛輛高聳雲的攻城梯。推著雲梯的士卒們儘量靠近安放梯子的車廂,以免爲對方神箭手的目標。儘管他們小心謹慎,還是有人在行進途中被流矢殺。死者的塗在白慘慘的木茬邊緣,紅得讓人眼睛發痛。
數十輛雲梯之後,是五輛由巨木,牛筋,鐵釘,繩索組合在一起的龐然大。那是太原武家花費重金替李淵打造的攻城利,可以把兩百多斤的石頭髮到一百五十步之外。攻打西河時,此就讓守軍吃足了苦頭。土木結構的城樓只耗了半天左右就被砸塌,當守將的 在大梁下被發現後,城上的士卒立刻作鳥散。
第一波試探攻擊很快宣告失敗。防守長安東側城牆的左翊衛將軍世師膽子很小,但戰場經驗非常富。他用石塊和開水給攻擊者的士氣造了很大打擊,害得不弟兄撤下來後,著城牆直打哆嗦。
“盾牌手,原地結陣!”當前排士卒推進到距離城牆五十步之後,李安遠大聲命令。他邊的親衛立刻吹響號角,將領軍者的命令傳進每一名士卒的耳朵。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李家軍用淒厲的節奏宣佈第二攻擊開始。盾牌手快速將巨大的木盾進腳下泥土,然後蹲下軀,用胳膊勾住盾牌後的把手。一座座簡易柵欄瞬間在戰場上構築完,柵欄後,弓箭手同時舉弓。
“弓箭手,三!”李安遠的命令化作角聲傳來。聽到命令的弓箭手們快速鬆開弓弦。羽箭如飛蝗,衝破濃煙,帶著風聲砸向城頭。大部分被對方的盾牆擋住,部分鑽過盾牌的隙,殺死後邊的敵軍。還有個別半途落下,砸在城牆表面,撞碎剛剛凝結不久的冰,出城磚本來的面目。
青黝黝、沉甸甸,蒼然如史。
“弩車,攻擊城頭,齊!”
隨著奪命的角聲,弓箭手隊伍中的強弩也開始發威,呼嘯著掠過數十步的空間,撞碎盾牌,將防守者的隊形砸得七零八落。
第二羽箭及時地趕上去,彌補強弩造的空檔。城牆上慘聲不絕,城牆下吶喊聲震天。不帶任何緒,李安遠拔出一面黃的角旗,來回舞。武士矱家族貢獻的利開始發威,巨大的石頭彈丸“騰”地一聲飛起來,消失不見。數息之後,城頭上傳來沉悶的一聲巨響,然後是一連串絕的哀鳴。
“放!”對準敵樓!李安遠再次下令。又一枚石頭彈丸騰空而起,穿煙霧,砸向若若現的城樓。這枚彈丸程稍微有些大,著敵樓的頂子飛了過去,帶起一片殘磚碎瓦。
第三枚石彈迅速調整軌跡,端端正正地砸進了敵樓中央。木製的護欄和小段矮牆一併垮塌,整座敵樓搖搖墜。
守軍迅速發起反擊,數十輛牀子弩同時向石彈騰起之。一輛投石車轉眼分崩離析,沒來得及飛出去的石塊從斷裂的擺臂上滾下來,將驚慌失措的士卒直接砸醬。
“救命!”被在木製橫樑下的士卒大聲求救。幾名勇敢的袍澤上前施以援手,還沒等他們將橫樑搬開,又一弩箭破空而至,將倒地者和幫忙者一併穿。
哀哭聲不絕於耳。李安遠卻什麼都聽不見,他快速調整戰,把剩餘的投石車分散開,從各個不同角度打擊敵樓。然後出腰間橫刀,對準距離敵樓稍遠的一段城牆,“一營,攻上去!先登城者升三級,田賞千畝!”
“嗚嗚——嗚嗚——嗚嗚!”角聲連綿不絕,點燃所有人的。十二隊推著雲梯的步卒猛然加速,繞過自家的盾牌手和弓箭手,直撲城牆。須臾之間,十二輛雲梯搭上了城頭。推車者迅速拉開車廂下的機關,將雲梯、箱座和城牆牢牢地釘在一。昭武校尉王元化口噙短刀,單手舉著盾牌,另一隻手和雙腳替配合,敏捷如猿猴。
“上,殺上去,城裡邊的金銀隨便拿!”不知道誰扯著嗓子喊了一句,立刻引發瞭如雷歡呼。各座雲梯上瞬間附滿了人,十二條螞蟻搬家般的黑線齊頭並進。城牆上箭如雨,不斷將攀爬者擊落。後續的勇士立刻補充掉落者空下的位置,對近在咫尺的羽箭和石塊置若罔聞。一盆滾燙的開水將最左邊雲梯上的十幾名弟兄澆了下來,負責掩護的弓箭手立刻發起反擊。城頭上的防守者中箭,慘著掉落,與雲梯上的傷者同時撲向地面。冰冷的大地敞開懷抱接納了他們,無論誰來自關中,誰來自河西。
敵軍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投石車吸引了過去,爲了保證城樓不被砸塌,世師幾乎調集了東側城牆上的所有牀子弩來反制這種會發石彈的利。他的慌張舉措導致防守城牆的重型武嚴重不足,對攻擊者的殺傷力大減。付出了屬下近百條生命爲代價後,昭武校尉王元化第一個接近城頭。
“殺!”他將手中滿羽箭的盾牌力向城頭一扔,砸倒兩個試圖靠近他的軍。然後,雙腳用力跳起,從半空中鷂子般落到了城牆上。沒等他站穩腳跟,兩桿長槊立刻一左一右推了過來。王元華躲開其中一支,單臂猛撥另一隻的槊刃,冒著被割斷手臂的危險,將槊鋒撥離自己的小腹。
就在敵軍稍一楞神的瞬間,他用右手快速從口中接下橫刀,著槊桿平推。雙腳同時用力,快步前跑。四手指整整齊齊地被切下,王元化華猛然停步,單手揮刀橫掃,另一隻手抓住即將掉落的槊桿,快速擰。一連串慘聲隨著他的作響起。兩名守城士卒被橫掃而來的槊桿生砸落到城下,另一名手捂斷指,痛得連連跳腳。王元化迅速在他脖子上抹了一刀,結束了他的痛苦。
“王校尉上去了,王校尉上去了!”太原兵馬發了瘋般吶喊,一個接一個跳上城頭。訓練有素的他們立刻結小陣,背靠著自家袍澤,不斷將突破口擴大。
守軍的注意力迅速被突破口所吸引。大批兵吶喊著跑向這裡。李安遠指揮人手將其中近三分之一士卒殺於半途,剩下的三分之二卻依舊悍不畏死地衝向王元化等人。
“河東人會屠城!”有人大聲散佈著謠言,點燃弟兄們眼中的仇恨。“李淵家的祖墳都被咱們了,他進了城,大夥家中老誰也活不下去。”留守長安的兵們哭喊著,與攻城者展開生死搏殺。
王元化站在自家弟兄中間,被倒退的人流推著,節節敗退。“頂住,頂住,咱們下不去!”他大喊大,提醒弟兄們這是城牆,沒有退路。但效果極其有限。兩名擋在最外圍的袍澤剛剛殺死敵手,就被直直衝過來的木槍捅了個對穿。跟在他們後邊的一名旅帥接連揮刀,斬殺數員披著鐵甲的敵軍。卻不小心被已經躺在地上等死的傷卒抱住了大無法移,然後生生被接踵而來的刃砍了泥。
一隊守軍舉著火把,端著沸油衝到雲梯前,先兜頭一澆,將試圖爬上城頭增援的太原兵燙。跟著,火把快速扔下,雲梯上紅蛇飛舞,變一條無法攀援的烈焰巨龍。另外一隊守軍冒著箭雨阻攔衝上前,向攀城者擲出投槍,將正在向上涌的蟻陣從當中砸兩段。弩箭、釘拍、鐵耙子等各種利都開始向突破口附近集中,王元化等人能得到的支援越來越小,承的力越來越大。他的橫刀早已斷裂,手中的長槊也被敵人用斧頭剁了兩截。一名隋軍槍刺來,王元化單手握住槍桿,另一隻手中的半截槊桿直捅對方咽。敵兵厲聲慘著倒下,雙手卻不肯鬆開木槍。王元化用力回奪,手臂剛剛曲回前,一巨大的木樁直直地頂向他的口。
“啊——”躲避不及的王元化後退數步,大口大口地吐。被十幾名隋軍合力抱著的木樁再次撞上前,將試圖救援他的親兵乾淨利落的撞飛。第二,第三木樁呼嘯而來,撞碎盾牌,擊飛橫刀,將涌上城頭的太原兵像揮塵土一樣撞落。很快,那一段城牆便又被隋軍收復。王元化的人頭和他的將旗被一併挑出城垛口,鮮淋漓。
“該死的世師,老子一定殺你全家!”李安遠在城下看得眼眶崩裂。他怒吼著,再度組織人手進攻。剛纔如果敵軍的反應稍慢一些,他將立下攻破長安的首功。可眼看著到手的鴨子飛走了,並且搭上了他數名心腹將。
羽箭再次爲沙場上的主角。城上城下,人彙集到一,蜿蜒如溪。彷彿唯恐大夥看不清楚,一陣晨風吹過,將籠罩在衆人頭頂的濃煙迅速吹散。冷冷的瞬間照亮數千,照亮數千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負責組織防守的世師早就殺紅了眼。不顧親兵的勸阻,他親自衝上城頭,阻擋敵軍的攻擊。一名順著雲梯上爬的太原兵剛剛出半個腦袋,就被他用力削下了城牆。另一名攀城者試圖用盾牌攻擊他的膝蓋,世師擡起戰靴來了記正踹,將盾牌和持盾者一併踹飛到半空當中。
第三名悍不畏死的敵軍就在他腳下出現,裡含著橫刀,單手勾住城垛。世師舉刀下剁,被此人後的攻城者用鐵叉架住刀。沒等他變換招式,含著刀的人已經滾上城頭,握掌拳,直擊他的下。
卑鄙無恥!世師來不及躲閃,只好盡力彎下腰,將打在下的力量卸去一半。儘管這樣,他依舊疼得說不出話。敵兵一擊得手,立刻從口中取下刀,抹向世師的脖子。就在此時,一名侍衛衝上前,抱住他,合從城頭跳下。
“殺。姓李的了城,誰也活不下去!”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世師背後響起,讓他大吃一驚。他忍著劇痛快速回頭,看見楊寶藏帶著數名壯士握著從坍塌了一半的城樓中揀來的木樑,往來衝鋒,銳不可擋。
謠言居然也可以作爲武。世師苦笑。誰也甭說誰卑鄙無恥,這是戰爭,只有勝負,沒有道義。
“殺,李淵老賊要屠城!”下一個瞬間,世師自己也大聲重複起了這句謠言。並且將其通過親兵之口,迅速傳達到城牆的每個角落。
被攻城者打得手忙腳的弟兄們徹底被激怒了。他們顧不上追究謠言的真僞,只記得城牆之住著的都是自己的父老鄉親。只要有一口氣在,他們就不能容忍自己的親人被敵軍屠戮。李淵想城,除非整個長安城中的男人全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