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留不住紅拂,李婉兒也不再刻意挽留。作爲一個曾經被丈夫毫不猶豫地當作累贅拋棄的人,知道這世上有些傷本無藥可治。也許流水般的時間會將傷口上的跡慢慢沖淡,但任何時候,哪怕有一風吹上去,已經藏起來的傷口依舊會疼得人撕心裂肺。
能讓疼痛暫時被忘記的唯一辦法是找另外某些重要的事,把自己的閒暇時間全部佔滿。就像現在的,每天在軍中從早忙到晚,有數不清的命令要下,數不清的雜事要理順,即便柴紹刻意跑來搭話,名義上還是夫妻的二人也要花費好大力氣,才能將話題從軍務轉到私事上。往往到了這個時候,新的軍又送了進來。雙方不得不再度沉浸於軍務。
“我已經向唐公請纓,待攻破京師後,就領一支兵馬北上!”著妻子再次垂下的頭,柴紹低聲告訴。北上的方向,自然是突厥人侵的方向,他知道妻子肯定爲自己這樣做而到高興,但從對方專注於公文的眼神裡卻看不到半分波瀾。
“我仔細分析了一下,突厥人不可能只選一條路南進。他們有很多部族,彼此之間都怕對方佔了自家便宜。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多路齊頭並進,涿郡只是其中一條道路。太原…..”柴紹故意把話停住,想試試婉兒是否在聽自己的分析。眼前的人只是鄒了鄒眉頭,然後就又把目放在了公務上。
“西側的樑師都兵力不強。弘化郡雖然對李家至關重要,但距離長安甚遠!”輕輕嘆了口氣,柴紹繼續道。“所以,我不準備去西路。我準備去雁門一帶,如果突厥人從劉武周的地盤上殺過來,我剛好以騎兵跟他一較長短!”
“那你小心些!元吉還是個孩子,本別指他能給你幫忙。如果戰事不順,你隨時可以退五臺山區。那邊地形起伏較大,不適合騎兵的展開。突厥人想追殺你也未必能找得到進山的路!”李婉兒終於回答了一句。但話語卻僅僅限於軍事上的見解。
即便這樣,已經讓柴紹喜出外。他不指能完全獲得妻子的諒解,但兩個人同在唐公帳下爲軍,總是這樣僵著也的確不是辦法。況且現在的妻子不是當初那個只可能拖累他丟掉命的婉兒。現在妻子背後站著數萬虎狼之師,還有一個沒多久就可能爲皇帝的父親。對於一個者將事業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男人,什麼嫁妝能比這數萬大軍和通天捷徑更厚重?
想到二人之間的關係可能會出現轉機,柴紹說話的語調更爲溫。儘管在心深,這樣做讓他很尷尬,但男人活著,卻不得不正視現實。“婉兒…….”他低低地輕喚妻子的名字,滿臉憐與祈求。
“還有別的事麼?”李婉兒從公文上擡起頭,明亮的目宛若冬夜裡的冷月。
“沒,沒別的事。我這次來就是想問一句,如果娘子軍先了城。你真的打算做這個北上兵馬的統帥麼?”柴紹被看得有些張,結結地問。
“那也得我的娘子軍能率先城!已經攻了九天了……”李婉兒也輕輕嘆了口氣。知道柴紹在想方設法彌補兩人之間的裂痕,但越是彌補,給的覺卻是裂痕越清晰。也許,這條裂痕在二人親之前就存在的,只是當年不經事,一直以爲世間大部分男人的肩膀都厚重如山。而只有經歷過後才知道,能在關鍵時刻刀山火海都不會放棄你的男人,錯過後便不可能再找到第二個。
以世俗眼標準,柴紹當時做得一點兒都沒錯,甚至堪稱理智。夫妻兩個與其一塊兒被人捉住殺頭,還不如各自逃命。至,那樣,活下來的人可能有機會爲死去的人報仇。但婉兒卻不想自己再與一個理智的男人生活於同一屋檐下。至,不想再被人理智地拋棄一回。
“長安城支持不了多久了,守軍已經是強弩之末!”柴紹見婉兒眉宇間帶著煩躁,笑著開解。
“其他事,待城破之後我纔有時間想!”李婉兒輕輕搖頭,話語裡著堅決。“城破之後,無論是不是娘子軍第一個進城,我都會領兵北上!”在心深,同時也作出決定。
無論爲了當年的相救之恩,還是妹妹萁兒的幸福,都不會看著李旭獨自面對塞外數十萬狼騎。
久攻不下的長安城隨著的堆積,終於被人衝開了一條缺口。十一月,丙辰,李建麾下的旅帥雷永吉帶領一百多弟兄在長安城北牆上站穩了腳跟。隨後,左三統軍竇琮親領侍衛殺上,殺散已經疲力竭的守軍,功奪下了長安北門。
跟著,娘子軍從西門城。生擒京兆尹骨儀,並從試圖立功贖罪的他口中得知了百姓們傾力支持守軍的緣由。爲了避免出現麾下士卒與百姓之間的衝突,李婉兒派遣自己的族叔李神通舉著其父李淵的親筆手令巡街,有蓄意擾民者,殺無赦。幾個劫掠民財的害羣之馬還沒等把搶來的財帛捂熱乎便被當衆斬首。一些尚未蔓延開來的暴行也被及時地栽贓於戰敗潰散的守軍頭上。本來抱著必死決心的城百姓見李家軍城後非但沒有殺無辜,而且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剋制,立刻打消了與大隋共存亡的念頭。
長安城經歷了十餘天腥洗禮後,重新恢復了寧靜。壬戌,李淵擁立十三歲的代王楊侑爲皇帝,改元義寧。遙尊楊廣爲太上皇。跟著,在親信的授意下,楊侑加封李淵爲大都督,總管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總管外政務。唐王,假節鉞,開府,授權更改所有政令。又下旨,“事無大小,文武設,位無貴賤,憲章賞罰,鹹歸相府”, 唯獨“郊祀天地”,需要向皇家奏聞。
李淵領旨謝恩,旋即大賞羣臣。封李建爲唐世子,李世民爲秦公,元吉爲齊公,李婉兒爲平郡主。裴寂爲魏郡公,賞關中良田千頃。武士彠太原郡公,賞河東良田萬頃。劉弘基以“創業而來軍功第一”封爲左祿大夫,西河郡公,正三品懷化大將軍。柴紹以“尚義敢戰”封爲臨汾郡公,馬軍大總管。其餘如殷開山、姜寶誼、錢九隴、陳演壽、馬三寶等人皆授高職,賞宅院、金帛、良田無算。
“這倒真應了紅拂走之前所說的話!”看到父親在一瞬間將京師府庫搬了個乾乾淨淨,李婉兒苦笑著想。但無法指責父親做得不對。如果父親不大方地酬謝這些“從龍”有功者,也許哪天他剛從丞相府出來,就會被一支突然而來的流矢殺在戰馬旁。而能給大夥帶來更多實惠的人將爲新的大丞相,唐公,掌管外軍政事務。
從某種程度而言,造反就是爲了搶地盤、搶錢、搶人。強盜們做的事,義軍以清君側的名義做時,聽上去冠冕堂皇些,本質上差別卻不大。但在理善後事務方面,的父親李淵做得比任何一位綠林好漢都嫺。長安城外的流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破城時到戰火波及的普通百姓也得到了賠償。從永倉源源不斷運來的陳米,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人們對戰爭的恐慌,通過抄沒京師留守員的家產,李家軍在不增添百姓負擔的況下,也籌集到了足夠的軍資。
除此之外,李淵在城之後,參照漢高祖咸故事,廢除大隋苛政,與民約法十二條的舉措也爲他贏來了赫赫聲名。如今,京師上下無論員還是百姓,都口稱讚唐公是個仁厚睿智的好丞相。由他來掌管政權,給朝廷和大夥帶來的好幾乎是立竿見影。
在這些短暫的快樂和繁榮下面掩蓋著巨大的犧牲。當然,所有人都認爲那些被犧牲掉的傢伙是罪有應得。包括婉兒在,雖然對骨儀的最後下場有些同,但無論從此人爲時貪婪程度,和抵抗大軍時所犯下的那些罪行來看,唐公李淵只了他一個斬首抄家,族人流放的懲罰,已經是充分考慮到了他最後一刻的立功表現。
其他守城者的下場就比較悽慘了。左翊衛將軍世師抄殺李家在先,抵抗義師在後,被判車裂之型。如同幾個月前世師帶人衝李家一樣,家上下兩百多口,無論男,無論主僕,超過十五歲以上者全部被殺,十五歲以下者賣爲奴。
另一名守軍將領楊寶藏被以斬刑,財產充公,家人被沒爲裴寂的私奴。其餘還有十幾位李婉兒不太悉的將軍,也被一併死,家人爲奴,家產充公。還有留守長安城的幾個家中豪富的文,也以貪婪、索賄、苛待百姓等罪名,被罰得傾家產。
就連已經死了近月餘的衛文升,李淵也沒有放過。他命人將衛文升的從墳墓裡出來,挫骨揚灰。但罪名不是抵抗義軍,而是“逢迎太上,陷害有功將士!”。
焚燒衛文升時,當年從遼東活著返回來的幾個原護糧隊出的軍都到了現場。已經了大隋宣威將軍的王元通親手點燃了第一乾柴。過驟然騰起的濃煙,李婉兒看見王元通的眼睛紅紅的,依稀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