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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園》 第6章 持槊(七)

“翠兒年齡也大了!”見自己一番暗示又落到了空,萁兒忍不住小聲重複,“跟了我這麼多年,若一下子離開,就像缺了條臂膀一般!”?

“那你就給找個離得近的丈夫,就像大牛的妻子一般。隨時可以到咱們家來陪你說說話!”李旭心裡從來沒有這些蒜皮般小事的位置,笑了笑,信口回答。?

“給挑了幾個,一個都看不上眼。非要嫁一個有擔當的英雄。”萁兒嗔怪地白了丈夫一眼,不明白對方爲什麼就這麼不開竅,“可這年頭,英雄不,真正有擔當的,卻是不多!”?

李旭正低頭看著一塊千層糕,本沒察覺到妻子的神態變化。出筷子將糕點夾起來放到萁兒面前,溫言勸道:“那就再等等。早晚能找到合適的。你先吃些宵夜吧!翠兒特意給你準備的。將來咱們真的要出了塞,這些中原的東西很難再吃到!”?

是糕點中最靠中心的一塊,吃起來也最甜。出於河東李家的萁兒吃甜食,所以夫妻二人對坐吃宵夜時,李旭總是將糖最多的部分夾起來放到妻子面前。雖然博陵郡公家中不缺這些東西,但丈夫親手夾過來的,與命令廚房做了端上來的,味道總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萁兒含住糕點,慢慢地等著它在口中融化。當那意順著嚨流淌到肚子後,著丈夫的眼睛,再次提道,“妾嫁給郎君這麼多年,一直無所出。雖然公婆都沒說過什麼,可妾知道他們著早日抱上孫子。郎君邊至今只妾一個人,妾知道郎君的意。但外人眼裡,卻是妾的不是了!”?

“傻丫頭。咱們才親幾年。有些事,要看老天安排,自己急不得的!”反映遲緩的李旭終於明白了妻子想表達的意思,放下筷子,笑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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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妾既然爲這宅之主.........”萁兒被丈夫看得心煩意,趕將頭低下去,聲音細若蚊蚋。?

“什麼宅之主,外宅之主的。在我眼裡,你永遠是當你千里迢迢來尋我的萁兒。”李旭明白妻子的意思,他現在是堂堂郡公,大隋北方數一數二的豪傑,所以家中必然要拿出幾分豪門氣度。府邸規模不能小,出排場不能小,宅之中的人,當然也不能再是萁兒一個。?

可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要的生活遠比這些簡單。能守護著自己所珍惜的人和珍惜自己的人,安安穩穩過完這一生,已經是他人生最高目標。想到這兒,旭子再次出手,將萁兒拉過來,抱在自己懷,“這裡!”他輕輕指了指口,“這裡,只有兩個位置。一個被你佔了,另一個留給二丫。別人家裡黛三千,那是別人的福氣。可我這裡已經滿了,多一個人進來,就要多一分負擔!”?

自二人親以來,夫妻之間的悄悄話說了幾大車。卻從來沒有一句話如今天這般熾烈。一時間,萁兒全脈被燒得熱浪滾滾,忍不住將頭了上去,用全部神聆聽裡邊堅實的跳。?

“呯、呯、呯、呯!”一下又一下,彷彿來自荒原深的鼓點,期待著遠方的迴應。整個世界都不復存在,燈火下,只有兩個人,相擁,抵死纏綿。?

夜風窗,送來濃郁的花香味道。紅燭疲倦地跳了跳,熄了。黑暗中,有角聲低低唱,它們都是聰明的,遠遠地繞開,不打擾小屋中的安寧。?

待二人從睡夢中醒來時,天已經微明。看看臥榻邊凌的矮幾以及矮幾上凌的餐,萁兒地輕笑,將頭又蒙在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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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盪漾著昨夜的激,溫且狂野。時而如越過燕山吹來的北風,時而如悄然夜的春雨。這是令人回味的激過疏雨淺風,覺到丈夫心深的溫。那種溫傳遍四肢百骸,與靈魂。有一滴雨能留在自己,讓一個小生命慢慢發芽。?

李旭沒有睡懶覺的福氣,常年軍旅生涯養的習慣,令他無論多麼疲憊,一覺醒來後立刻變得生龍活虎。“你不用起來,記得吃些點心。”他一邊穿,一邊叮囑,“我先去軍營巡視一圈,然後擊鼓點卯!”?

萁兒輕輕搖頭,快速穿好小,跳到地上幫忙。晨起更這些小事,李旭不喜歡讓奴婢手。這不是一個顯貴之家該有的習慣,但萁兒順了丈夫的意思,每次都是親力而爲。在眼裡,夫妻之間,能互相梳一下發,撣一下塵,扯一下服的褶皺也是種幸福。至,那是可以親手爲丈夫做的事。?

“小心,這裡不比博陵,地上涼得很!”旭子憐地看了一眼萁兒的赤足,命令道。“先自己踢上鞋,然後再幫我。把擺著牀頭服箱子上那件皮裘也披上,大早晨的,多能擋一下寒!”?

萁兒吐了下舌頭,很地聽從了丈夫的命令。等將自己的捂嚴實了,旭子襯在裡面服也穿得差不多了。?

萁兒默默地給丈夫梳好頭髮。然後然後喚僕人打來溫水,幫助丈夫淨面,漱口。再替丈夫穿好武將日常穿戴的戎服,仔細繫牢每一條絆甲絛。?

“差不多了,今天未必有戰事。若能早些回來,我便早些回來!”旭子笑著拍了拍萁兒的手,準備告別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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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凡事小心!突厥人狼子野心,行事未必符合常理!”萁兒跟在丈夫後送了幾步,低聲叮囑。?

“這個我曉得!”李旭駐步回頭,又次看了一眼妻子,他發現萁兒眉頭輕皺,似乎有話沒有說完。“你還別的事麼,沒事我便走了!”?

“二姐昨天有信來!”萁兒臉上瞬間出現一。這是昨天晚上就想跟丈夫說的話,可沒等開頭,整個人便被丈夫上的火焰給吞沒了。早晨時又想了起來,居然不知道從如何開口才好。?

那邊況如何。能堅持得住麼?”對於婉兒,旭子心中一直存有激。他知道,當年如果不是婉兒暗中幫忙,萁兒絕對不可能平安走到自己邊。?

“不是軍務上的事!”萁兒輕輕扯了扯丈夫的角,將旭子重新扯回二人的小窩。“二姐事向來公私分明,如果軍務上有事和你商量,會直接寫信給你!這是一件私事,所以先找我,然後通過我跟你說!”?

李旭聽得莫名其妙,但出於對妻子的維護,笑著應承:“如果力所能及的事,咱們就幫了吧!家裡的金珠還有一些,如果需要向唐王那邊進言,你就先替我擬了,晚上回來時我再親筆謄抄一遍!”?

“不是,不是這些!”聽丈夫回答的爽快,萁兒的神更是扭尊重婉兒,因爲對方是唐公家族中唯一把自己當親妹妹的姐姐。所以對方有什麼要求,都不願拒絕。可姐姐現在所求,卻非常令人難做。?

“那還有什麼事兒!”李旭先皺了皺眉,然後爽直地大笑,“二姐可是娘子軍統帥,麾下兵將不比我這裡。他丈夫柴紹又是個響噹噹的豪傑,說一句話出來,任何人都得掂量掂量.......”?

“二姐託我幫尋找紅拂!”用力咬了咬下脣,萁兒終於說出自己始終猶豫著的話。?

“紅拂!沒回你二姐軍中麼?”李旭立刻收起笑容,驚詫地追問。?

如果說這世間除了萁兒之外還有哪個活著的年青子能讓他心的話,紅拂可能是唯一的一個。與練達、堅強與勇敢、麗與機智,都給李旭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特別是多年在民間底層滾打的經歷,讓上帶著一種很奇特的風格,與李旭自的風格幾乎一模一樣。?

但無論是當時於喪妻失子傷痛中的旭子,還是後來回到博陵,重整旗鼓的旭子,都沒想過將紅拂攬懷中。對紅拂是什麼覺,旭子也很難說清楚。如果將紅拂比作一束山花,他寧願靜靜地欣賞,而不想將其移植回家中朝夕相。?

“沒回。二姐先前一直以爲到了咱們這裡。紅拂也是這樣跟說的!”萁兒嘆了口氣,輕輕搖頭。?

關於紅拂與李靖之間的恩恩怨怨,在婉兒先前的信中已經詳細告知。說實話,萁兒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李靖那樣的男人。唐公府的諸君雖然無無義者居多,卻沒有人可以做到像李靖那樣,輕易地許下承諾,欠下人的恩。然後輕易地翻臉,恨不得將深自己的人與自己過去的誓言一道抹殺。?

站在男人的角度,你可以將李靖的行爲解釋爲始終棄,或者解釋爲大義滅親。可滅過親的李靖,到頭來還是要於唐公面前祈求免死。也許婉兒當初於信中點評的一句說得對,那個人心裡只有功名,除了功名之外,本容不下任何東西!?

所以萁兒知道自己是幸運的,能找到一個別人幾輩子吃齋唸佛也修不來的好歸宿。丈夫也有功利心,卻沒把功名利祿視爲生活的全部。站在人的角度,紅拂的遭遇,痛恨李靖的涼薄。但同歸同,當二姐在信中非常婉轉地拜託自己勸丈夫收留紅拂時,心裡依舊不會快樂。?

這也是前一個晚上著頭皮勸旭子納妾的原因。如果丈夫接納了翠兒,再接納紅拂也就順理章。反正如果將來自己不能生子延續李家香火,這份意便註定要被人分,多分給自己的心丫頭一部分,總比多分給陌生的紅拂強得多。甚至,萁兒在設想中還留給了二姐一個空間,知道二姐始終沒有放下李旭,雖然二姐與李旭幾乎沒有走到一起的可能。?

如果來,應該到軍中找我!”李旭的眉頭越皺越深,不無擔憂地說道。在結伴同行的那幾天,他曾經跟紅拂切磋過武藝。得出的結論是,如果在陣前鋒,自己五個照面可以斬紅拂於馬下。但如果只是單打獨鬥的話,紅拂憑藉行走江湖練就的本領可不是輕易可戰勝的。竄高走低,躲閃避讓,近糾纏,任何想傷到紅拂的人,即便像自己這樣刀頭上打過滾的老兵,也需要搭進去半條命。?

這樣好的手,應該早就能平安到達軍中才是?除非其在路上遭了什麼不測。可長安到塞上相距千里,自己怎可能找得到呢??

見丈夫眉頭鎖,萁兒趕出言爲其分憂。“郎君也別太擔心,我已經安排了人去尋。即便找不會來人,也會找到的下落!”?

“你酌安排吧!”李旭也嘆了口氣,黯然道。“如果找到了,便將接到塞上來。這邊軍務繁忙,打上幾仗,心自然好了!”?

“可二姐,二姐的意思是........”萁兒低下頭,不住用鞋子捻地毯,“二姐希我能跟紅拂做姐妹,說紅拂平生只認識兩個男人。一個是李靖,另一個便是........”?

“什麼話!”李旭哭笑不得。他謝婉兒關心自己,卻不希婉兒管得這麼寬。“你知道的!”一邊搖頭,李旭一邊指自己的口,“昨天我跟你說過,這裡,已經容不下其他人.......”?

夫妻兩個微笑互視,剛說兩句己話讓彼此開心。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斷喝,“什麼人在那裡,趕快下來!保護大帥,抓刺客........”?

“刺客?”李旭快速側,將萁兒擋在背後,然後一腳向屋門,將半邊門板踢飛到空中。清冽的晨風呼啦一下吹了進來,捲走屋子中的熱氣。藉著薄薄晨,李旭看到周大牛手挽強弓,箭指屋頂。而屋頂上同時響起了一陣紛的腳步聲,幾名侍衛大喊著撲向某個目標。?

“我來!”發覺周圍況已經被控制住,李旭大聲喝道。一步竄出房門,從周大牛手中奪過弓箭,半空中輕飄飄轉了個,人剛落地,箭已經指向房樑。?

屋脊上模模糊糊晃著好些影。李旭凝神細看,分辨出是三名侍衛再追殺一名刺客。那名失了風的刺客手極其靈敏,幾個起落,已經將侍衛們遙遙地甩了開去。?

八十步、微風東南、稍暗........,挽弓在手,李旭頃刻間便好像換了一個人。渾上下不再有一,有的只是凜冽的殺氣。這個距離上,幾乎沒有人能逃他的羽箭。正在跑路的刺客彷彿也覺到了來自遠方的威脅,匆匆向李旭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口中發出一聲輕叱,抖手甩出一長繩,纏住腳下屋頂附近的一大樹。整個就像飛鳥一般凌空而起,藉著樹枝掩護快速消失於臨近的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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