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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園》 第7章 盛世(十三)

“秦王一定是被氣暈了頭!”長孫順德擡起眼睛,定定地看著李世民。突然間,他發現面前這個幾乎是自己看著其長大的年青人非常陌生。霸氣、謙和、坦誠、狡猾,幾乎各種相互矛盾的氣質糾纏在一起,令此人笑容就像一團迷霧,誰也沒有機會去揭開霧後的真相。

“就這麼定了!”李世民揮了揮胳膊,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剛味道。“藥師,你和君集兩個詳細謀劃示強於敵的作戰方案。最好能讓始必多吃些苦頭,免得他覺得我們勝之不武。無忌,你和玄齡兩個負責安排糧草輜重。隨時做好追殺敵軍的準備。克明,你子謹慎,負責準備另外一套方案,即萬一我們今天的判斷失誤,如何確保婁煩關不落於敵手。我讓長孫叔叔協助你,剛纔的爭執乃必要的探討,今後類似的爭論肯定還很多,大夥誰都不可將爭論時的火氣帶到日常政務中去!”

“屬下謹遵秦王教誨!”衆文武齊聲答應,都爲能追隨如此通達理的主公而到榮幸。

李世民滿意地衝大夥點了點頭,“天不早了。你等也下去歇息吧。明天一早,咱們正式開始給狼騎準備後事!”

“諾!”大夥被秦王的比喻逗得會心一笑,躬了下,依次退出軍帳。趁著別人不注意,長孫順德悄悄扯了扯自己侄兒長孫無忌的袖,然後向倒映在帳壁上的秦王影用力駑。長孫無忌笑著搔了搔自己的後腦勺,跟著又搖了搖頭,丟下長孫順德,追隨大夥的腳步一道遠去。

“沒擔當的傢伙!無怪君集老數落你!”長孫順德暗自腹誹。影愈發顯得孤獨。他試圖追幾步,趕上前邊的幾個年青人。卻發現自己的腳已經不像當年般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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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追上去也沒話說。幾個幕僚們正興地議論著李世民那句“不亦快哉!”的結論,話語被夜風一句句送進他的耳朵。最近幾年,李旭的名字就像清晨的鳥鳴一樣,每天都會出現在他們耳朵裡,幾乎日日不斷。無論贊其忠直也罷,毀其迂腐也好,任誰也不能忽視他的存在。他就像與大夥走在不同道路上的馬車,漸行漸遠,並且永無比肩而馳的機會。對於這樣一個道不同,但值得尊敬的人,如果不能與他爲朋友,爲對手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堂堂正正擊敗他,讓他輸得心服口服。而不是依靠背後那些謀與手段,否則,縱使勝了,也難免會留下終生的憾。

一句接一句帶著嚮往意味的議論聲讓長孫順德愈發煩躁。大夥的願雖然明,卻沒有必勝的把握。而作爲老持重之士的他,今晚所提出的建議儘管險卑鄙,卻能使得秦王府以最小代價攫取最大的利益。坐失良機不是長孫順德的風格,百無聊賴地走了一會兒,他決定還是回一次頭,重新向李世民陳述一遍自己的想法。

李世民的軍帳依舊亮著燈,這個年青人的幾乎有著用不完的力。長孫順德沒有讓侍衛通報,而是輕輕地走到門邊,手指有節奏地在門框上叩了幾下,“篤、篤、篤!”

“進來吧!”埋首於卷牘之中的李世民頭也不回,大聲命令。“自己找胡凳坐下,別坐地上,這裡地上太冷,叔叔你的未必得了!”

長孫順德答應一聲,慢吞吞地坐了下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無論到多委屈也都值了。哪怕背上一個萬世罵名,爲了主公千秋基業,也值得自己去做,去犧牲。主公會理解他的想法,也永遠不會忘記他的貢獻。長孫家將世代從這次犧牲中益,泉遠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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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自己完全不該回來,笑了笑,又慢慢從胡凳上站起,低聲勸道:“我只是回來看你睡沒睡。別太累了!今後你要做的事多著呢!”

“能理一些就理一些,總是假手他人,終究會養!”李世民一邊在來往文案上批批畫畫,一邊回答。“咱們手中的人才還是太了些,長孫叔叔,你說是不是?”

“房玄齡心思慎,多謀。杜如晦剛正不阿,善斷。李靖知兵事,運籌謀劃鮮有不中。侯君集勇敢且善於衆,深得士卒擁戴。無忌事通融,可以協調各方。眼下咱們秦王府的人才,幾乎個個都能獨當一面。但秦王若想鞏固本,還需要虎賁之士相從,耀武揚威於萬軍之間。如此,風頭纔不輸於人!”長孫順德想了想,如實回答。

“是啊!”李世民放下筆,慨地道:“盛世名看文章,名看勇力。眼下世道馬上由轉盛,還是要建立些看得見功業,才能讓人仰。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說得雖然好聽,但總是在軍帳纔有人知曉,外邊的人未必看得那麼清楚。”

“我知道秦王想力戰而得名!”長孫無忌嘆了口氣,低聲迴應,“武將們看重這個。文人們心裡未必看重,上卻也要些大義和名分。所以,有些事秦王不便去做的,我去做就是了。左右不會讓人知道……!”

“不可!”李世民猛然轉,目銳利如刀。“叔叔不可再說這樣的話。藥師所講,乃爲謀。叔叔所言,乃爲謀。相濟,則百事得諧。所以世民從來沒覺得叔叔所言爲教唆挑撥。但眼下之事,叔叔卻要暫且將所謀放一放。此時不是施展的機會,絕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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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莫非怕玄齡他們真的棄你而去?還是怕事後被皇上怪罪?二公子儘管放心,我一力……”長孫順德脯,信誓旦旦地保證。

“我說過,叔叔不要去做!”李世民板起臉來,大聲強調。“至不要現在去做,我現在不需要用謀來解決問題!”

長孫順德茫然不解,兩眼中重新充滿了失,“那要等到什麼時候?秦王殿下,機會稍縱即逝。羅藝已經歸降了大唐,與太子結爲異姓兄弟。虎賁鐵騎的攻擊力天下無雙,連突厥人都懼怕他們。姓李的又和徐茂公是知,打完了突厥人,他只要稍稍向南挪一挪,就可以把瓦崗黎軍收囊中。他如果力太子,憑著半個河北和邊一堆勇將…….”

“那都是今後的事,或者說,那只是一種可能!”李世民搖了搖頭,臉上充滿了神的自信。“反正,你現在絕對不能放手施爲。我說過,我不反對謀的存在。但什麼時候該採用,採用什麼樣的謀,必須經由我的認可!”

說到這兒,他的臉轉向鄭重,甚至是刻板,“長孫叔叔,你千萬記住了我說的話。千萬不要違背!”

長孫順德心中凜然,有寒意從腳底冒上來,直衝頂門。他又重新認識了一遍秦王,這個自己看著長大,自己再也看不到其人生終點孩子。他知道對方話中的意思,無論自己是正直之臣也好,佞之徒也罷,都應該是秦王手中的刀。刀什麼時候出鞘,砍向哪裡,必須服從“手”的意思。否則,等待著這把刀的命運只有回爐銷燬!

“好好配合克明,準備好應急方案!”李世民慢慢走來,高大得如夜幕中山嶽。他的手臂輕輕拍在長孫順德肩膀上,充滿了信任,充滿了上司對下屬的關切,“回去休息吧。我會牢記並謝你今晚的勸諫!”

“謝秦王殿下!順德告退!”長孫順德生不起抗拒之心,長揖及地,向李世民表示恭敬。得到對方的迴應後,他擡起頭來,半躬著軀說道:“既然主公不想現在對付他。屬下建議主公經常派人去探一下平公主。畢竟是主公的姐姐,心裡邊一直還護著主公。”

“二姐那邊,我會跟好好解釋。”李世民點了點頭,低聲允諾。“其實當年那件事,結果並非出自我的本意。總之是錯,以至於造了太多的憾。我一直很後悔,一直想補救。但苦於找不到補救機會!你明白麼?”

“屬下明白!”長孫順德心裡又是一凜,旋即坦然地迴應。

“你明白就好。”李世民看著長孫順德,滿意地點頭,“多派些人去照顧二姐。丘師利、馬三寶、向善志他們幾個,你和無忌有空多去看看他們,娘子軍中陣亡的弟兄卹從優。還有齊破凝,他上的傷也讓郎中不息一切代價醫治,務必治好。”

“屬下一定好好安排!秦王殿下儘管放心!”長孫順德再次躬。“屬下這就去,絕不出現任何紕!”

“去吧!”李世民揮了揮手,準許長孫順德告退。站在門邊聽著腳步聲去遠,他角上浮起一縷笑意。慢慢地,這笑意越來越深,越來越濃,宛若化不開的墨般緩緩從軍帳裡蔓延開去,與外面的漫漫長夜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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