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剛過,鏡湖畔便落下了一場大雪,將整個山縣都裹在了一層素白之中。在縣城以西,有一個幾百人的小村子,名曰雅竹村。這村子別看地方不大,但是在整個江浙一帶都相當有名。出名的原因有二,即為村名之中的一個“雅”字與一個“竹”字。
雅,是指這個地方雅致,出的雅客也多。雅竹村裡頭,讀書之風盛行,文人備尊敬,人人皆是雅客,就算一個路邊玩鬧的四五歲小,也能隨口給你來上幾句詩文,說出一大堆的道理。
竹,指的則是這村子周圍的一大片竹林子。這竹林有千頃之廣,幾乎像個口袋一般,將整個村子環繞了起來,這雅竹村出的筍與竹葉茶,也是遠近馳名的上品。
雅竹村東頭,有一個圓子,籬笆圈起了一片空地,白牆黑瓦的房舍幾趟,其中有一間雅致的小屋,房簷之上接著冰淩。
“嘎吱”一聲,大門被打開,門裡,一個四五歲的小娃娃探出頭來,往遠被白雪覆蓋的翠竹林裡頭張著。
這孩子好白淨,圓乎乎一張小臉上,兩只黑亮的大眼睛,小鼻子小,致可。頭戴著一頂兔的小帽,兩個長長的兔耳朵垂在耳側,上頭綁了個小鈴鐺,他一,就當啷當啷地晃起來。上穿著白的錦緞小襖,脖領子和袖口都有兔,手上抓著一個烘手的小暖爐,外頭還披著一件紅的小披肩,腳上一雙鹿皮小靴,看來這家大人似乎極疼,怕他冷,裹得跟個小棉球相似。
小娃娃站在門口往竹林裡張著,裡自言自語,用極慢的語速說,“爹爹怎麼還不回來呀。”
竹林深,有一座小山坡,山壁下一被稱作竹青泉的泉水。這泉裡一年四季都有清澈泉水冒出,匯小溪流鏡湖,據說已流了千百年,因泉水中有一獨特的竹葉香味而得名,是用來釀酒和泡茶的上品。
竹青泉旁邊站著一匹黑小驢兒,背上馱著兩個小壇子。
一個穿著白薄襖,外罩白紗的書生正側坐在山石上,用一枚竹制長勺,撈著泉水中的細碎石子。
這水中石子分為兩種,一種綠,一種白。書生細心地將石子撈出來,分開,綠的放到左邊壇子,白的放右邊,已經裝了小半壇了。
天氣冷,這書生雖然穿得不,但是雙手在冷水裡撿石子也凍得夠嗆,袖子卷著,一截白腕子有些細,白皙纖長的手指頭,凍得微微發紅。
小驢似乎急躁,甩了甩尾喚兩聲,去咬那書生的袖。
書生淺淺一笑,“急什麼,快好了。”
正當書生想將壇子封上,突然,竹林裡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聲。
書生一愣,轉臉過去,心說——這一帶應該不會有野吧。
正想著,就見竹林前一灌木往兩邊分開,一個穿著破舊,頭發散的中年漢子沖了出來,手上拿著一,指那書生,兇惡嚷,“把銀子出來。”
書生微微一愣,雅竹村與世隔絕向來太平,哪兒來的強人?見男子不似本地人,便問他,“你是誰?”
那男子凍得鼻頭通紅,打著哆嗦繼續虛張聲勢,“廢話……”
邊說,邊打量書生長相,細看之下,驚了一跳。
這書生生得十分纖瘦,不高不矮,斯斯文文,頭發比一般男子長些,隨意地束在腦後。林中微有些風,吹得幾黑發輕揚。發梢沾著零星白雪,大概是剛剛穿過林子時,竹葉上落下來的。這書生長得極俊,又一白,往大雪地裡一站,乍看……還以為謫仙呢。
書生見那大漢不說話,便也細細打量他。他看起來極落魄,他上穿著布鞋,腳腕上一紅痕,應是刀傷,忍不住蹙眉,“你上的傷口凍上了,若不治好,以後這條也別想要了。”
大漢一愣,他確是覺得又麻又疼,有些不聽使喚,可他此時顧不得許多,只是威脅書生,“你管,把銀子出來!”
“我就住這不遠,出門打些水上沒帶銀子。再說了,你命都不要了,要銀子做什麼?”書生啞然一笑。本就好看,這一笑更是看得那大漢有些眼暈,心說這江南一帶果真人傑地靈啊,生出來的人這樣好看。
“我……我要銀子請大夫!”大漢急道,“你去拿銀子來,不然我殺了你。”
書生想了想,“銀子倒是沒有,不過我就是大夫,你想治你的?”
“你……你是大夫?”大漢大吃驚。
書生點頭,很是自信,“我是這一帶最好的大夫。”
“太……太好了,老天有眼!”大漢沖上一步,一把抓住那書生,“走!你跟我走!去救我娘子。”
書生被他拽了一把往林子深帶去,心中疑……救娘子?
穿過竹林,到了一小山前,就見裡一堆篝火,一旁靠著一個年輕子,肩頭一個大口,顯然也是刀傷。
書生見此景,快步走到邊查看,邊從跟來的小驢背上取下一個白藥箱來。又手取下一個壇子,將好不容易撿起來的石子都倒了,對那男子說,“裝些雪在壇子裡頭,支個鍋子將水燒熱。
“好!”大漢趕忙照做,
書生用熱水給那子清洗傷口,拿出針來,穿著極細的線給子傷口,那男子看得心驚跳,問,“這……”
書生也不理他,只專心給那子治傷,傷口完上了藥,最後用紗布包上,再給子吃了些他自己弄的丹藥,不消片刻,子臉好轉,人也醒了。
書生又讓那男子坐下,給他治療上的傷,發現他上多被打得淤青,就問,“你們怎麼弄這樣的?”
“說來話長。”男子歎氣,“我們夫妻被仇家追殺,逃到前面的村莊。娘子傷重,我本想找個大夫給治傷,只是盤纏用盡了。無奈我又心急,就想強迫那郎中治病,郎中的僕人將我打了一頓。我無法,只得帶著娘子逃走,到了這竹林娘子就人事不省了……我萬般無奈,才起歹念想要搶劫銀兩,將郎中請來治。
書生點點頭,收拾藥箱子,“你倆已經無礙了,往前走,找個鎮店好好休息一幾天,傷好後將線拆了,再買些金瘡藥敷上。”
男子苦笑著點頭,卻見書生遞過來一個錢袋給他。
接過錢袋,大漢一臉的驚訝,書生一笑,“你都說了搶銀子,我自然不能告訴你上有錢。”
男子看了看錢袋,雙膝跪地給書生行禮道謝,書生擺擺手,“我是看你對你娘子重,且你娘子還有喜了,你要好好照顧。”
“什麼?”男子張大了,所謂冰火兩重天,剛剛還覺得悲痛絕,現在竟欣喜若狂。
書生牽著小驢,溜達著往回走了,那男子趕上幾步問,“先生尊姓大名,他日一定來報。”
“嗯。”書生點點頭,也沒跟他客套,“我公孫策,你以後要是真發際了,就給這鏡湖一帶的村莊,多蓋幾個藥鋪吧。”說完,牽著驢走了。
公孫剛回到家門口,就看到一個小孩兒飛撲出來,一把將他摟住,仰起臉道,“爹爹好慢。”
公孫手了小孩兒的腮幫子,“小四子,不是說了讓你別跑出來的麼。”
這小四子原名公孫槿,因家裡排行老四,所以得了個小四子的小名兒。公孫今年二十剛出頭,斷不會有一個五歲的兒子,其實這是公孫本家親戚的孩子。因從小就病弱,人也有些呆,親戚覺得養不大,就不想要了。公孫就要來做了養子。公孫對著孩子疼不已,日日細心照顧,好藥條理,教他讀書寫字。一養五年,小四子不止病全好了,且越長越可。親戚想再要回去,公孫便不讓了,小四子也只認公孫做爹,離了便哭鬧不止,兩人就這樣相依為命地過著。小四子各方面都好的,就是呆,說話也慢,膽兒還小,也是小時候發高熱鬧的。不過公孫覺得,小孩子呆一點,也可的。
小四子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公孫,道,“剛剛有人送來的。”
公孫接過信看了看,就見是從開封來的,有些納悶。
信是公孫以前的一個同窗寄來的,此人名周明,三年前了開封,信上說,他現在在九王爺府裡做事。
九王爺公孫自然知道,名震天下的兵馬大元帥趙普,在西北一帶的邊關駐守,人很霸道,驍勇善戰,遼兵和西夏兵馬都極其懼怕他的趙家軍。近幾年國泰民安久無戰火,實則都是他的功勞。信中說九王爺的皇娘,明公主自十多年前患上了風,便日日病痛煎熬。九王爺花費了大量的人力遍請天下名醫但是始終治不好。周明說王爺對他有恩,他想請公孫去趟開封,給這位老皇妃治治病。
公孫看完信,略想了想,問還摟著自己的小四子,“小四子,想不想去開封玩?”
小四子立馬給了個熱乎乎的笑容,“想!”
公孫將他抱起來,“那咱們收拾行李,明早就去開封。”
……
若說江南一帶落的是小雪,那塞北飄的,則是漫天的鵝大雪。
西北邊境的黑風城已經被建了宋軍邊關軍的駐地,不過最近久無戰事,前陣子遼王剛因墜馬過世,遼國部眾皇子爭奪王位打得不可開,哪兒還顧得上攻打大宋?!
西夏也沒閑著,前段時間剛經曆過一場大仗,李元昊被趙普打得丟盔棄甲差點連家底都賠了,索說怕了趙普,高掛免戰牌,正巧國還有人想造反,就平去了。
沒有了戰事,百姓自然是高興,當兵的也高興,不過有一個人就閑得發慌了。
黑風城南,元帥府。
“元帥,您別晃了麼?”副將賀一航正在寫折子,邊關的況是要定期向朝廷通報的。原本寫折子的應該是元帥,不過趙普極懶散,除了打仗抬刀他來勁,其他一概興趣缺缺,平時更是連筆都懶得拿。那次賀一航非要他自己寫折子,他便用黑墨寫了個大大的“好”字,然後派人送宮裡去了,看得皇帝趙禎直歎氣。
最後,所有的工作都只能留給賀一航這個勞碌命的副將來做,不過趙普還不閑著,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晃得賀一航提著筆的手直抖。
趙普回頭,瞄了一眼賀一航寫的折子,撇嘖嘖兩聲,“太難看了,你就不能寫幾個漂亮字?”
賀一航咬牙,“我也是武將啊,誰會寫這勞什子,元帥,你就不能找個書生來寫啊?”
趙普眼皮跳了跳,板起臉,“別跟我提書生,晦氣!”
“書生怎麼你了?”賀一航小聲嘀咕,“文武參半,幹活不難!。”
趙普幹笑了兩聲,“書呆子有屁用啊,整天拿著桿筆拽文,好好的話不說盡是些人聽不懂的,小碗吃飯小杯喝酒,瘦得跟娘們似的,不像男人,煩。”
賀一航爭辯道,“那滿朝文武裡頭一半文呢。”
“是啊。”趙普一眼瞪回去,“我都看不順眼,怎地?”
賀一航無力跟他吵,暗自歎了口氣,這脾氣,真是……
眼前名震天下的九王爺,不過也就是個二十出頭的頭小子罷了,打仗的時候好些別國大將第一眼看到他都會吃一驚,年歲與盛名不符啊。
趙普個子很高,強健悍,而且天賦異稟,他慣使的那口□□,就得好幾個兵才能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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