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說道：“那就勞煩大人轉告國公府，我只要丁小英的命，對狀告國公府沒興趣。”

京兆尹去了一趟國公府，除了言明喬薇的意思之外，還將自己的旁勸之功厚無恥地渲染了一番，午后，國公府便派了人上四合院，與喬薇協商善后的事宜。

來的是國公府的管家，也姓林，四十多歲，個子不高，材微微有些發福。

林管家不知此乃丞相別居，只聽姬婉提到喬氏是姬婉的娘家親戚，既是丞相府的親戚，住在這個地段也說得過去了。

只不過那打扮，不像是個京城的貴婦，氣質倒是極好，清貴如竹，淡雅如，不施黛，麗質天。

“夫人。”林管家打了招呼，“鄙姓林，是國公府的管家，不知夫人夫家何姓。”

“我姓喬。”喬薇道。

自己問的是夫家，卻答自己的姓，林管家不是傻子，幾乎轉瞬間便猜到了什麼，笑著道：“喬夫人，失敬失敬。”

喬薇神無波道：“我已經說了不會狀告國公府，不知林管家上門所謂何事。”

林管家笑了笑：“這次的事，讓夫人委屈了，國公夫人很是過意不去，特地讓我前來探夫人，還有小公子，不知小公子現在如何了？有沒有事？”

喬薇不喜他嘻嘻哈哈的這一套，看著老實，一說話全是陷阱：“我兒子生了病，至今高熱未醒，你說有沒有事？”

林管家訕訕，將手中的錦盒放到桌上：“我家夫人猜到會是這樣，備了些補子的東西，請夫人笑納。”

喬薇看也沒看，道：“東西就不必了，林管家拿回去吧，如果林管家只是想探一下我兒子，那麼林管家可以走了。”

作為國公府的管家，到哪兒都是被結的對象，便是在丞相府，眾人也是對他客客氣氣的，這人看著年紀不大，事卻好生老練，是當真沒將國公府放在眼里，還是不清楚國公府是何等強大的勢力。

“夫人。”林管家的笑容淡了淡，“夫人時間寶貴，我也不與夫人兜圈子了，令郎的事確實是石榴做錯了，雖說石榴是國公府的丫鬟，犯了事該由國公府來置，但念在夫人子之心的份兒上，就由夫人置了。”

這話，活像是施舍似的，喬薇冷笑一聲：“真是好大的恩典啊，不過呢？”

“不過嘛。”林管家見喬薇似乎有些上道了，笑容深了一分，“事關國公府面，國公府既給了夫人方便，還夫人也替國公府考慮一番。”

喬薇好笑地說道：“你是希我決？”

“……是，也不全是。”林管家皮笑不笑地說。

喬薇漫不經心地用杯蓋撥了撥杯中的茶葉：“林管家，我一個鄉野村婦，玩不來你們大戶人家的那一套，你想讓我做什麼，條件是什麼，只管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別指我自個兒猜，我資質愚笨，猜不出的。”

林管家噎了一下，訕訕道：“夫人既是爽快人，那林某就不與夫人繞彎子了。夫人想必知道咱們國公爺是當今圣上的岳父，國公府的面關乎皇家的面，現在楊湖的事鬧得太大，不僅國公府失了面，圣上也面子無。我家夫人是希夫人能夠為大局著想，將私人恩怨私了就夠了，不必鬧到明面上。

您看，咱們二原先是不許夫人置石榴的，但國公夫人許了，國公夫人還是站在您這邊的。您呢，也稍稍想想國公夫人的難，石榴您就盡管置，但置完，也勞煩出面替咱們國公府澄清澄清誤會。”

喬薇撥弄茶葉的手一頓：“澄清誤會？澄清什麼誤會？”

“就是……”林管家了手，“請夫人出面告訴大家伙兒，您的孩子落水的事……不是國公府的錯。”

喬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沒說是你們的錯，石榴是石榴，你們是你們，這一點，我還是分得清的，你們二盡管討厭了些，可到底沒在我手里占到便宜，就算占到了，我也不會因一個人討厭就把你們整個國公府告上公堂，我這麼做，與石榴也就沒區別了不是嗎？”

林管家眼神閃了閃：“夫人沒明白我的意思。”

喬薇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他輕咳一聲，有些難以啟齒地說道：“國公夫人希……希……希夫人你能出面澄清你兒子落水的真相。我說的‘澄清’，夫人應該明白？”

林管家說著，從寬袖里出一個錦盒，打開了，全是白花花的銀票，“這是國公夫人給您的補償。”

喬薇不著痕跡地看了看盒子里的銀票，略估計，不下萬兩，真是大手筆啊！

“你們夫人想讓我說我兒子是自己不慎落水的，與石榴無關，與國公府無關是嗎？”喬薇淡笑。

林管家豎起大拇指：“夫人真是一點就！”

喬薇笑容一收：“那這樣我什麼了？我兒子是自己落水的，我還把氣撒到你們國公府的丫鬟上，丫鬟的主子找我理論，我無理取鬧地把主子也丟下了水，你們國公府寬厚大度，不計較我的莽撞過失，我可真是小人，你們可真是君子！”

林管家循循善道：“夫人，京城沒人認識您，那些虛有的名聲對您無用，您不如拿了銀子，逍遙快活地過自己的神仙日子，豈不快哉？您要是嫌，咱們還可以慢慢商量。”

國公府最不缺的就是錢，不怕喬薇獅子大開口。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試圖收買喬薇，比起只拿得出一盒金子的恩伯府千金，國公夫人的手筆可謂闊綽了太多。

但那又如何？

當初沒答應恩伯府千金，這一次，也不可能答應國公夫人：“我若真這麼說了，那些不辭辛勞搜救我兒子的人會不會像吞了蒼蠅一樣惡心？”

林管家渾不在意地說道：“夫人何必去管那些平民？那些平民不過是一時興起，瞎湊熱鬧罷了，他們能給夫人什麼呢？國公府才是夫人的靠山，將來夫人若是有什麼難，盡管告訴國公府，國公府一定替夫人擺平，夫人這麼聰明的人，想必知道哪個才您應該依靠的對象。”

喬薇嘲諷地說道：“可我兒子落水時，沒見你們國公府的人搜救，全都是那些被你們瞧不起的平民不知疲憊地在深水中周旋，我兒子失蹤了多久，他們就找了多久，這就是林管家說的，國公府給我的依靠？”

林管家啞然。

喬薇面無表道：“告訴你們國公夫人，死了這條心，石榴我是一定要置的，至于你們國公府如何應對此次公關危機，不是我考慮的范疇。”

林管家的笑容消失了：“你就不考慮石榴是國公府的下人，你沒置的權利嗎？”

喬薇冷下臉來：“那我就連你們國公府一并告上公堂！”

林管家拍桌：“你敢！”

這口氣，簡直與黎氏的如出一轍，果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整個國公府，就沒一個不把眼睛長在頭頂上的。

喬薇的眼底沒有毫懼：“我最后重申一遍，這件事是丁小英做的，我不會遷怒國公府，但國公府也休想我出面替你們做偽證，你們國公府自己惹的麻煩自己擺平！綠珠，送客。”

“是。”綠珠進屋，對林管家不咸不淡地說道：“請吧，林管家。”

林管家冷哼，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下人，他堂堂國公府管家，居然被個丫鬟轟了出來。

綠珠的主子是丞相，才沒把一個林府管家放在眼里，綠珠翻了白眼，嘭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不一會兒，門又開了。

林管家以為喬薇回心轉意了，哪知綠珠將一堆東西丟了出來，大包小包砸在他上，恰巧一個盒子被砸開，一株兩百年的人參掉了出來。

綠珠嗤笑：“百年人參也好意思拿出來送人，國公府已經這麼窮了嗎？”

“你……”兩百年的人參絕對是送的出手的東西，宮里的娘娘也沒幾個吃得起呢，這丫鬟居然瞧不上，怎麼？那個窮酸村婦吃的還是千年人參不？

“哼！”林管家收拾好東西，鐵青著臉地回了國公府。

……

“娘，您聽聽，我就說不識抬舉吧？大嫂還非怨我惹怒了人家，我惹不惹都不會放過國公府！”林家大院兒，黎氏歪在婆婆邊，嗲聲嗲氣地說。

黎氏為林家添了四個孩子，三兒一，又孝順、又、又會撒賣乖，甭提多得林夫人歡心了。

瞧坐的位子就能看出來，明明是次媳，卻能坐在婆婆邊，反倒是姬婉這個世子長媳，正兒八經地坐在下首。

姬婉剝了一顆葡萄，云淡風輕地說道：“你當初就把那丫鬟出去，你的護衛全都下水救人，誰還會怪罪你？誰還會怪罪國公府？你非要鬧，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人，結果呢？護衛還是全都下了水，卻是被人家給踹下水的，真是貽笑大方啊。”

“大嫂，你這話講得我不聽……”

“我什麼時候講你聽的話了？”

“娘——”黎氏懟不過姬婉，幽怨地抱住了婆婆的胳膊。

姬婉過門八年，不僅無子，還不撒賣乖，林夫人會喜歡這樣的兒媳才怪了，但姬婉后臺，又招兒子喜歡，林夫人是無計可施，況且這次，確實是黎氏過頭了。

林夫人嘆道：“你大嫂說的沒錯，你當初就不該袒護那丫鬟，出去唻撇干凈唻就什麼事都沒唻，再賣力地替人家找找孩子，不管能不能找到，終歸是一份心意，不領沒關系，老百姓領就夠唻！現在的問題是，林家沒一件事站住得住腳唻！”

姬婉舉起白皙的素手。

林夫人無可奈何地睨了姬婉一眼：“幸虧你大嫂沒糊涂。”

“您一開始不是這麼說的……”黎氏委屈。

剛回到林家時，頂著滿菜葉子與蛋，向婆婆哭訴自己的經歷，婆婆明顯是站在自己這邊的，覺得那個人不該與國公府作對，大嫂也不該胳膊肘往外拐，現在倒好，全都怪在頭上了！

林夫人起先以為是件小事，自然樂意偏袒黎氏了，可眼下鬧得滿城風雨，一想都是這個媳婦兒惹出來的，不免心口發堵。

姬婉討厭歸討厭吧，但從不給林家惹禍，外人提到姬婉，都是說姬婉如何如何目中無人，如何如何招搖過市，姬婉的討厭現在自個兒太招人嫉恨，林家卻反而因為足夠包容而備譽。

再看這個二兒媳，平時誰都夸賢惠聰明，一到關鍵時刻，給林家捅出這麼大個簍子，堵都堵不住！

林夫人簡直要氣死了！

姬婉拿出鏡子照了照。

還有心照鏡子！

林夫人更氣了！

一場請安，不歡而散。

出了大院兒，黎氏堵住姬婉的去路：“大嫂。”

姬婉扶了扶頭上的珠花：“怎麼了，二弟妹？”

黎氏義正言辭道：“這次的事，想來想去，只有大嫂出面才能擺平了，大嫂作為林家長媳，應該會諒林家的難吧。”

姬婉不咸不淡地說道：“林家有什麼難啊？不是過的好好兒的嗎？不缺吃不缺穿，也不是你月錢。”

黎氏蹙了蹙眉：“大嫂別裝糊涂了，外頭已經把林家罵什麼樣了，大嫂不清楚嗎？現在，能解決麻煩的人只剩大嫂，不如大嫂出面，做一次和事老吧？那個子不是大嫂的娘家親戚嗎？我瞧大嫂在船上那般袒護，想來與關系極好，大嫂說的話，不會不聽的。”

姬婉眼波一轉，看向了黎氏：“黎閔姝，你自己拉的屎，為什麼要我給你屁啊？”

“你……”黎閔姝被姬婉的話弄得面紅耳赤，“大嫂你別說的難聽！”

姬婉倨傲一笑：“我說的再難聽，有你做的難看？趁著人家把兒子找回來了，心好，趕上門磕頭賠罪，外人怎麼罵林家的你就不用管了，反正被罵罵又不塊。”

“讓我給磕頭賠罪？算個什麼東西！”

“我娘家親戚，怎麼，你瞧不上啊？”

姬婉的世，足夠黎氏幾百頭了，便是公主，只面子上好聽，論里子也是比不過姬婉的，黎氏敢瞧不上的娘家親戚？

黎氏了帕子：“大嫂也說了是自己親戚，和自己親戚說幾句好話就這麼難嗎？”

姬婉笑道：“不難。”笑容一收，“可我不想。”

黎氏是見識過姬婉是如何把那些世家千金氣哭的，但姬婉平時不針對，多覺得是那些千金太過弱了，一直到今天，姬婉真的懟起來，才發現真的好氣啊！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人？！

黎氏的肺都要氣炸了，帕子，指甲掐進里：“我倒是忘記大嫂是一直被罵過來的，想來這麼些年已經被罵習慣了，自是不在乎名聲，可我不同，我臉皮薄，經不起那些流言蜚語。”

姬婉的表沒有毫變化：“黎閔姝，想對我用激將法呢，你的火候還不夠，回去多練兩年，二弟好像新納了一房小妾，你最近應該很閑吧，那盡地練，興許一年就夠了。”

這是最讓黎氏痛心的地方，明明都給二爺生了那麼多孩子了，可二爺還是左一個人，右一個人，往屋里抬。

為博孝順賢惠的名，不敢多說一個不字。

不像姬婉，任誰靠近世子，姬婉都毫不留地把人打出去，這麼多年來，姬婉善妒刻薄，不知被多人罵作妒婦了。

黎氏皮笑不笑地說道：“真正閑的人應該是大嫂吧？我忙著帶孩子，不像大嫂，過門八年了，一個孩子都沒有，不心這不心那，想上哪兒就上哪兒，想怎麼快活就怎麼快活，難怪連皺紋都沒長呢，不生孩子，可真好！”

這話，可真是誅心。

姬婉冷冷地看著，就在黎氏被看得頭皮發麻的時候，忽見姬婉嫵一笑，那勾魂攝魄的，讓整個園子都亮了：“二弟妹，我這麼年輕、這麼漂亮可不是不生孩子得來的，是男人滋潤的。”

黎氏氣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