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舀了碗粥,吹了吹熱氣,遞給陸繹道:“哥哥,這是神仙粥,你嘗嘗。”
陸繹了,極為普通的一碗小粥,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神仙粥?吃了就升仙的那種?”
見他尚能說頑笑話,該是沒有大礙了,今夏笑瞇瞇地點點頭:“你嘗嘗就知道了。這粥是用糯米,生姜,加上河水,在砂鍋里頭煮一、二滾,然后放六、七個帶須大蔥白,煮到半的時候加小半盞米醋調勻。但凡我家里頭有人生病,我娘就煮神仙粥,養人得很。”
“這是你煮的?”
陸繹接過碗,嘗了一口,有生姜的辛辣味道,除此之外淡而無味,比起他吃過的蓮子粥、牛粥、山藥粥等等自是差了許多。
“嗯,我熬了大半個時辰,應該是夠稠。”今夏一宿沒睡,眼睛,期盼地看著他,“如何?好吃吧?”
“……還不錯。”
他慢慢地一口接一口,大概也是因為腹中,竟把整碗粥都吃下去。
見他吃得干凈,今夏歡喜得很,又想給他再盛一碗,正巧沈夫人緩步進來。
雖然一屋子人,也沒有多余客套言語,徑直行到陸繹面前給他把脈,片刻后淡淡道:“尚有余毒,一時半會兒也不出來,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消解,大概需要一年功夫吧。”
今夏吃了一驚:“他、他、他還有毒?一年里都不了了?”
沈夫人瞪一眼:“誰說不了,只不過這一年他的質會比較弱一點,容易發燒,其實發燒是好事,是他自在消解余毒。”
“哦……那,這余毒還有別的妨礙麼?”今夏關切問道。
“別的方面,”沈夫人沉片刻,看著認真道,“這一年里不宜有繁衍子嗣,否則對孩子不好。”
“……哦。”
今夏楞了半晌,腦子里也沒想明白這話為何盯著自己說,倒是認真想了下陸繹到底究竟親了沒有。
“對了,沈夫人,我給您專門煮了一砂鍋的竹葉粥,干干凈凈擺在外頭桌上,您可看見了?”眼看沈夫人就要出去,趕忙道。
沈夫人淡淡道:“他既然已經醒了,你就不必再費力討好我。”
“瞧您這話說的,我是那種過河就拆橋的人麼?我就是看著您特親,跟我娘似的,不不不,您還年輕得很,像我姨,我呀就是忍不住特想對您好。”今夏邊說著,邊把丐叔正吃的碗奪了下來,“叔,別吃了,到外頭陪我姨吃飯,一個人吃飯多孤單。”
丐叔扭扭:“不好不好,我這一又臟又臭的……”
沈夫人瞥了他一眼,眼中看不出什麼緒:“陸大哥,快出來吧,你看不出這小兩口是想單獨呆著麼,你還杵在這里。”
“啊?……哦、哦哦……”
丐叔恍然大悟,忙不迭地跟著沈夫人出去了。
瞧這式樣,沈夫人上沒再拒絕,是承了自己的,今夏喜滋滋地轉,又給陸繹盛了一碗粥。
“哥哥,再來一碗?”殷勤道。
陸繹搖搖頭:“不了,你吃吧……小兩口是怎麼回事?”
今夏低聲音,指指外頭,笑瞇瞇道:“蒙的,以為咱們是一對私奔的小人……嘿嘿嘿,居然還真信。”
說罷,自己樂得不行,卻看見陸繹面上無甚表,不由怔了一下。
“你惱了?只是權宜之計而已。”
陸繹瞥,淡淡陳述道:“這事,可是你占我便宜。”
“我哪有!”今夏剛說罷,似乎就想到了什麼,頓時臉上不自在起來,連語氣也變得訕訕的,“……真沒有,您多心了,咱們是來療傷的,把傷治好才是最要的,對吧!”邊說著邊轉過,囫圇吞棗地把一碗粥全咽了下,匆匆忙忙收拾了碗筷出去。
陸繹見出去沒兩步,端著碗筷居然又回來了。
“怎麼了?”他問道。
今夏輕手輕腳地放下碗,小聲道:“沈夫人和我叔正用飯呢,我叔那個別扭勁兒,我都看不下去了……我總覺得他們倆有點古怪,你覺著呢?”
“有什麼古怪的,不就是他心里惦記著人家,卻又不敢說出來麼。”陸繹不以為然。
“對對對,我也這麼覺得的。”
今夏支著耳朵,努力想聽外頭他們倆究竟在說什麼,可惜沈夫人說話聲音原就輕,加上耳力平平,實在聽不見什麼。
索湊到陸繹榻前,好言道:“哥哥,我知曉你耳力好,你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聽人墻角,非君子所為。”陸繹拒絕。
“別逗了,你們錦衛若不聽墻角,哪來那麼多幕消息。”今夏怕他怒,忙又補上一句,“其實我們六扇門也是,有時候還得趴房頂上。我就是耳力沒你好,要不我就自己聽了。”
陸繹拿沒奈何,側耳細聽片刻:“……沈夫人說,去年在桃花林里頭埋了幾壇子酒,讓你叔有空去取回來……”
“還有呢?”
“……還讓你叔去竹林里挖‘黃泥拱’,晚上配著咸蒸……”
“黃泥拱?”今夏楞了下,繼而恍然大悟,“那是最鮮的春筍呀,一出土就得吃,多擱一會兒都不行……還有呢?”
陸繹又聽了片刻:“都是些家常瑣事,不想聽了。”
今夏干脆拖了方小竹凳在榻前坐下,熱切道:“家常瑣事才最見真,接著聽接著聽……我叔說話了麼?”
“只聽見他嗯嗯嗯。”
“瞧他這點出息!”今夏怒其不爭,嘆息道,“還有呢?”
“沈夫人問他是怎麼認得我們,他說……”陸繹斜睇,“因為你被狗咬?”
今夏支肘撐在榻上,不好意思道:“那不是一般的狗,我說過的,那雪山獅子,長得跟熊一樣,再說,我也沒被咬著。”
陸繹微微一笑,繼續側耳細聽。今夏也閉起眼睛,試著傾聽那屋的聲音。
“……他說過兩天砍些竹子,搭個大點的涼亭,有的藥材需要干,也方便些……沈夫人說此事不急……”
他說著,卻未聽見今夏應答,朝去,才發覺鼻息淺淺,竟已趴在榻上睡著了。昨夜又是東洋人,又是趕著報信,然后陸繹中毒,今夏一直提著心,現下陸繹毒也解了大半,命無憂,頓時松懈下來,困意著實擋也擋不住。
陸繹停了口,靜靜著的眉眼——自相識以來,倒還是第一次看見這般安靜,想來昨夜定是累極了。
他尚記得竹林外,往他臉上抹藥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出手,指腹輕地順著的眉弓下去,然后是的臉頰,最后停留在的瓣上。
瓣上那殷紅的傷痕明顯之極,他微微顰起眉頭,指腹來來回回在其上挲著,最后探過去,輕地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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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再一次回到了那條街上。
喧鬧而繁華,孤獨一人,倉皇四顧,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尋誰。
試著往前走去,從人中能看見雜耍藝人將浸油點火的火叉高高拋起,上面裝得鐵片圓環隨著每下作而嘩嘩作響。
火在半空跳著,明亮而刺目。
斜刺里驟然有人手抓住,鐵鉗般的手,得掰都掰不開。
拼命掙著,想喊,喊不出聲來,子直直地往下墜落,仿佛是墜一個無底深淵……驟然睜開雙眼,劇烈地息著,過竹窗灑進來,咫尺之間,陸繹靜靜注視著。
“又做噩夢了?”他看著倉惶未定的雙目。
原來是夢,今夏深吸口氣,平復了下心境:“……做夢而已,沒事……我怎麼睡著了?睡了多久?”
“睡了還不到一盞茶功夫。”
“哦……”
使勁閉了下酸的雙眼,甩甩頭,讓自己清醒過來。
陸繹皺眉道:“困了就睡一會兒。”
今夏起,使勁了下胳膊和,笑道:“沒事,我不困,洗把臉就好。”
陸繹還未來得及說話,已從臨水的那扇門口出去,片刻后能聽見嘩嘩的水聲,應該是在掬水洗臉……
然后,水聲停了,靜悄悄的過了好一會兒,靜得他不有點擔心。
“今夏?”他試著喚了一聲。
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然后走了進來,神不安,手里似拿著一樣件。
“怎麼了?”他問。
今夏一直行到他面前,才把手中之亮給他看——是一枚薄薄的葉狀金飾。
“您還記得這個麼?”把聲音得極低極低,“蘭葉形狀,我認得,這是翟蘭葉的耳飾。”
“在此地出現?”
“對,我在溫泉水里發現的,大概是不小心掉進去的。”
今夏眉尖蹙,定定看著他,兩人心中所想皆是一樣——莫非,此間的沈夫人與翟蘭葉失蹤有關?
如此一想,此地便十分危險,今夏不要擔憂陸繹的傷勢,萬一沈夫人是早已知曉他的份,而在療傷時暗中了手腳,那豈不是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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