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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錄》 第35章雙生之花(2)

黃梓瑕點頭,屏息靜氣地看著他。

他以修長白皙的三手指端著茶盞,拇指食指與中指之間,瓷的青蔥滴,幽涼如玉。

“其實那半塊銀錠——就是龐勛那邊清點私鑄銀錠的時候,八百錠二十兩銀子是足額的,也就是說,并沒有一塊失在外的二十兩銀錠。而后來掉的那一錠,其實是被我用掉的。”

黃梓瑕愕然,提著茶壺的手停滯在了半空,口中不由喃喃地問:“不是吧,原來夔王爺您也缺錢啊?”

李舒白斜了一眼,沒有理會,只順著自己想說的話說下去:“是在攻龐勛府上時發生的,只是之前我看見那半錠銀子時,聯想不到這件事上。”

黃梓瑕聽他這開場白,知道他可能會講得比較詳細,所以給自己倒了茶,又去書案上取過點心,拿了一個慢慢吃著。

已經是三年前的時候,但李舒白記憶極好,一句句清晰說來,沒有半點

咸通九年,李舒白殺了龐勛之后,守城士兵頓時土崩瓦解,軍心潰散,紛紛棄城投降。半個時辰未到,徐州城告破,朝廷軍進搜尋殘兵,因李舒白事先早已下令,若有借巷戰之名燒殺搶掠百姓的,一律誅殺。所以各條街巷的士兵們行都很迅速,不到兩個時辰,李舒白已經進龐勛的府邸。

“或許是因為朝廷軍來得太快,府邸中還有暗藏的幾個黨企圖負隅頑抗,不過也很快就被干掉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黃梓瑕在心里想,還未平就直敵方大本營,到底是說你膽過人比較好,還是有勇無謀急功近利有欠謹慎呢?亦或是——那時這個人,本就沒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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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樣的話當然是不敢說出來的,只靜靜地聽他繼續講述下去——

在追擊一個逃竄的黨時,李舒白孤了一個墻壁堅厚的院落中,聽見子尖利的哭聲。

他在墻外隔窗只看見一個男人抓住一個披頭散發的,將服頭發扯住往外拖,一邊拖一邊說:“等上了車,老子帶著你和這幾箱金銀逃到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去,一輩子不盡。”

說到這里,李舒白看了面前正在吃點心的黃梓瑕一眼,便將那個男人后面許多不堪耳的話都省略掉了,只說:“那男人魁梧異常,滿臉橫,那個才到他,就算死命掙扎也無法擺他,只能大聲哭號著,被他拖往門口。”

當時李舒白在窗外看到,卻左右找不到門,墻又實在太高無法進去,正想他應該是準備了馬車,準備回去命人堵截,這時卻看見屋一條影踉蹌撲出,是個看起來材較高的也是披頭散發,灰土滿面看不出本來面目,雙手舉著一把通爐子的鐵釬子,狠命地扎進那個男人的后背。

可惜那男人皮糙厚,高個雙腕無力,也不懂得攻擊要害,即使用盡了力,鐵釬子也沒有扎進去多,那男人只是吃痛,連手中那個都沒放下,回怒吼一聲朝那個傷他的高個就是一腳飛踢過去。

高個被他踢中口,頓時整個子斜飛了出去,靠在墻角嘔出一攤來。

那兇漢還不解恨,幾步趕上去還要打高個,他邊的死命地與他拉扯,可哪里拉得那個男人,眼看他大步向倒地的高個走去,攥起醋缽大的右拳沖小腹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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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白立即彎弓搭箭,暗暗后悔自己這一分神,可能趕不及救那個了——

黃梓瑕早已忘了茶點,直起子,一瞬不瞬地盯著李舒白,急聲問:“然后呢?”

李舒白手中依然著那個瓷茶盞,此時才緩緩啜了一口,說:“就在我搭箭的一剎那,再度看向那院子里,卻聽到了那男人的一聲慘。”

只見那手中死死著一塊棱角上還殘留著跡的銀錠,在一角瑟瑟發抖。原來,在千鈞一發之際,從旁邊箱子中抓出一塊銀錠,狠狠地砸向了男人的腦袋。惡漢捂著后腦勺怒極,一掌狠狠扇在臉上,重重撞在墻上,還死死地將那塊銀錠舉在前。

那男人一把抓住領,抬手又要一掌扇下去時,蜷在墻角的那高個舉著鐵釬子又撲了回來,惡漢聽到耳后風聲,一回頭,那鐵釬子不偏不倚正扎進了他的右眼里。與此同時,李舒白手中的箭也在瞬間中了他的左眼。

在那個惡漢的慘聲中,舉著銀錠的此時如發了瘋一樣,瘋狂地砸著他的頭。惡漢將一腳踢倒在地,但自己也終于四肢舞倒地不起。高個撲上去用鐵釬子拼命地捅那人,從臉到腹,也不知有幾百下,那男人的搐,終于再也沒有了靜。

兩個全污的終于丟開手中的東西,瑟瑟發抖地爬到一起,摟抱著看向那。此時們才發現,原來那男人的左眼上,著一支箭。

們驚恐地息著,向著四周掃視,然后看見了花窗后面的李舒白。

李舒白隔窗對們說:“不必擔心,我們是來剿滅黨的,你們先在里面稍等,我會進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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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手拿鐵釬子的倉皇地指指李舒白右邊,李舒白向右邊走了約十來步,看到一個角門,只是上了鎖,就拔出劍撬了幾下門鎖,然后幾下踹開門,走了進去。

們許是驚嚇過度,依然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李舒白看看自己上,只有一兩點跡在錦袍之上,應該看起來不太像惡人的模樣,可們看著他的眼中唯有懼怕。

李舒白知道們是被嚇壞了,于是上前蹲在們面前,平視著們問:“你們是誰?怎麼會在這里,又被這樣的惡人抓住?”

他神,紆尊降貴地蹲在這兩個狼狽不堪的面前,那姿態卻如林間流泉般和輕緩,低聲安們。

被擄劫來之后,每日遇見的都是窮兇極惡的殘暴軍,日日提心吊膽不知道自己將會遭何種欺凌的兩個著面前這個如春日麗覆照萬般的錦年,在一瞬間覺得周一切恍如隔世,讓們略微放松了戒備。

“你……是你救了我們?”那個手中抓著銀錠的聲音嘶啞,抖如風中枯葉,蒼白灰暗。

李舒白出一支自己背后的羽箭,和那右眼的箭比了一下。因為李舒白原先刻著名號的箭早已用完,現在用的是普通士兵的箭,們看見是一樣的,便一起跪倒在地,向李舒白拜謝。兩個人都是眼淚滾滾落下,哽咽得幾乎不聲。

那高個一直瞪著他不說話,而反倒比較膽大,拜謝說:“多謝恩人救命,小子姓程。”又指指旁邊的高個說,“是我的異姓姐妹,名小施。因為我父母雙亡,所以我們從柳州過來,到徐州投靠我姑姑……”

“你們怎麼會落到黨手中的?”

程姓哽咽道:“因為龐勛作,我們到來時姑姑早已逃走異鄉了。而我們不幸又遇上黨,和一群子一起被擄到這里關押著。前日聽說朝廷大軍兵臨城下,即將剿滅黨,所以一時還沒人顧得上我們。誰知今日他們就哄搶金銀,又各自爭搶我們被劫掠來的一群人,還說……說什麼除了那個之外,就算路上沒糧食了,十幾歲也算鮮好吃……”

李舒白說到這里,將自己手中的茶盞輕輕放下,若有所思。

黃梓瑕正聽到,趕問:“那后來呢?其他被劫掠的子呢?”

“我聽說了那般慘狀,心中也是十分震驚。便立即起向外,準備帶人去追那些被劫走的子。”

順著程姓手指的方向,李舒白奔到門外,正看見停在那里的馬車。他解下一匹馬飛躍上,回頭看見那個程姓的眼淚簌簌直下,淚水流過的地方出下面雪白晶瑩的

那一雙眼睛雖然哭得爛桃般紅腫,滿是恐懼驚惶,但廓依稀是極的一雙眼。而偎依在邊的那個小施,也是廓秀,李舒白在心里想,這兩個原本必定是個人,所以才會被擄劫來這邊。們這樣的一對,在這樣混的徐州中,可不知要遭遇多麻煩。

有心要幫助們,但心里又記掛著其余被劫掠的子,他正在猶豫,剛巧外面的士兵已經追進來了,他們向李舒白行禮,李舒白:“將軍”。

黃梓瑕又問:“咦?為什麼你將軍?”

“因為當時我被朝廷封為平南將軍,不在朝廷之中,軍中士兵自然稱呼軍中職務,將在外當然的是將軍。”李舒白隨口解釋。

李舒白讓士兵們將馬車上的金銀卸下,拿去清點。又吩咐了一隊騎兵去追擊潛逃的黨。等騎兵們追擊而去,李舒白才問那兩個:“你們有什麼打算?”

“我們準備去揚州,我姑姑留下口信,說到了那邊。”姓程的說。

李舒白便問們,是否需要士兵護送們回去。們面恐懼,拼命搖頭,說自己不愿意與士兵同行。

李舒白想們被叛軍虜劫過來,必定怕極了軍隊和士兵,所以也不勉強,只示意們撿走地上的銀錠和鐵釬子,說:“這是殺人兇,你們記得清理現場。這銀錠還可以換了作盤纏,拿去吧。”

那銀錠上全是鮮和腦漿,紅紅白白全是。聽李舒白這麼說,小施遲疑著手想拿,卻先伏在地上干嘔起來。還是程姓撕下那個死者的一塊服,隔著撿起那個染的銀錠,包起來提在手中,手指也始終不敢抓

李舒白一提韁繩,馬車就此奔出。們在顛簸的車上,抓著車轅一

一直到了徐州城外,荒草漫漫的平原上,一條道上倒是行人不。都是在龐勛作時,怕被抓去當兵所以逃避出城躲在山村里的,現在聽說龐勛已死,都喜悅歡欣地回來了。

那兩個一路顛簸力,腳得連車都下不了。李舒白便手將們扶下車,又叮囑了們要在道上走,切勿離開大道,免得出事。

“不過,既然你們能從柳州到徐州,現在兩人一起去揚州,應該也不是難事吧?”

們都只看著他,默默點頭。

李舒白便不再管們,調轉馬離去了。

就在他剛剛轉過馬車時,后面忽然有人追上來,挽住李舒白的馬韁,抬頭看李舒白。

是那個程姓仰臉看著李舒白,那張滿是泥塵的小臉上,一雙眼睛清可見底,似乎還有點怯。

李舒白俯下,問:“還有什麼事嗎?”

咬著下,從懷里掏了好久,取出一支銀簪子,拼命踮起腳抬高手舉到李舒白面前。

“恩公,這是我爹當年送給我娘的定,我被抓住之后,什麼東西都沒了,只有這支簪子,是我唯一重要的東西。恩公您日后,可以拿著它到揚州找我,我姑姑的名字,做蘭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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