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什麼地方, 天才, 總是容易得到更多的關注。

延壽曾是一個弱多病, 不知何時就會夭折的平凡孩子，直到他六歲那年, 被路過的仙長發現, 把他帶一個神奇的地方, 他才知道世間竟然還有“修仙”這種事。

師兄師姐們聽到他的來歷以后, 搖著頭慨：“原來是凡塵界的人，那位當年也是凡塵界來的呢。”

凡塵界？那位？

年的延壽聽不明白，但是由于他資質好, 師兄師姐們擔心他年，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影響心，所以并不常跟他說外面的事。

他只知道師門元吉門，是修真界第十一大門派。為元吉門唯一的五靈弟子, 掌派大師兄很照顧他, 有些同門對他卻頗有微詞, 言語間對凡塵界十分不屑。

“爾等不可胡言！”掌派大師兄神嚴厲道, “凡塵界出又如何，我們凌憂界的大能也有來自凡塵界的, 你們這些話若是傳到云華門耳中, 豈不是惹來麻煩？”

說閑話的同門聞言變了臉, 延壽見同門們嚇這樣，好奇道：“掌派師兄，云華門很厲害嗎？”

“云華門在十大宗門中排名第八, 十分厲害。”掌派大師兄周肖對他溫和一笑，“這些人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帶你回府。”

“排名第八？”延壽想了想，“我們宗門排名十一，比他們也差不了多。”

怎麼幾位同門看起來好像很怕云華門似的。

“你不懂。”周肖嘆息一聲，高深莫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再大一點就知道了。”

延壽見掌派大師兄這麼說，也不好再多問，把這好奇在心底，花了十二年時間，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變了筑基修士。

他聽一位師姐說過，很多修士到死都不能筑基，能在五十年筑基功的修士，都是修真界的佼佼者，所以他對自己十二年就筑基的速度，十分的滿意。

二十五歲那年，他的修為已經是筑基大圓滿，只缺個契機，就能一躍為心期修士，這麼快的修行速度，讓他為師父最看重的親傳弟子，就連掌派大師兄，都要讓他兩分，宗門里無人敢再嘲笑他出。

師父說修真界有一場流大會，要他跟著一起去見見世面。

延壽六歲拜元吉門，到現在都還沒出過城，聽到師父說帶他去湊熱鬧，當下便答應了。

“到了流大會上好好表現，不要給其他宗門留面子，全力以赴，懂嗎？”師父拍著他的肩，神格外嚴肅，“尤其是云華門的弟子，若是遇到他們，千萬不要客氣，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延壽：“……”

聽師父這語氣，他們宗門跟云華門關系不太好？

出門前，宗門拿出了最豪華的飛行法，給所有參加流大會的弟子，重新定制了兩套宗門法袍，法袍上有幾個防符紋。

他看出師父既不想輸人，也不想輸陣的決心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不同去佩城琉宗的。

琉宗的大名如雷貫耳，即便是沒出過城的延壽，也經常聽人提起這個宗門。

“一百多年前，琉宗舉行的那場流大會，在半途中就取消了，實在是可惜。”

“唉，一晃一百多年過去了，我這修為還是沒能突破。”

“你已是元嬰期修為，一百多年沒能突破不足為奇。咱們修真界，又不是人人都是仲璽與箜篌兩位真人。”

延壽安靜的聽著，心里有些好奇，仲璽與箜篌兩位真人，究竟是何等厲害人，為何這些修為已是元嬰期的前輩們，提起這兩人時，竟如此尊崇？

“聽說近幾年兩位真人住在云華門，希這次流大會上，能有緣得見二人。”

云華門？

延壽忙扭頭打量師父，師父面上并無不悅之，甚至還順勢夸了箜篌真人幾句。難道師父對云華門并沒有反之意，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

一路上陸陸續續又遇到不修士同行，到了佩城那一日，整座城市人山人海，不人主過來跟他們打招呼，臨走前都不忘夸耀他一番。

五靈天才弟子……

在眾人的夸耀中，他忍不住有些飄飄然。

“快看，云華門的飛金宮，直接從城門上飛過去了。”

“他們竟然不從城門下經過？”

“人家是琉宗的姻親，更何況仲璽真人肯定在飛船上，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四周的修士提到云華門與琉宗，語氣里滿滿都是向往與崇拜。延壽想，他是五靈天才，日后一定會比這兩位真人更厲害，更修士尊敬。

進了琉宗，他聽到最多的消息就是有關十宗門的。哪個弟子結嬰了，哪個弟子結丹了，九門與昭晗宗又鬧矛盾了，月星門來消息說不參加流會了云云。

真沒想到，這些活了不年的修士，也喜歡討論這些蒜皮的事。

延壽覺得，心目中神高貴的修真界，似乎也沒有這麼神了。

流會開始以后，延壽表現得很優秀，到無數人敬仰的目。最后一場論道會上，他分到的討論室里，竟然有一個云華門的弟子。

這個云華門弟子是雙靈資質，這種資質在大宗門里并不算好，真不明白云華門怎麼會把這麼好的流機會，讓一個資質不好的弟子來參加，這不是浪費一個名額麼？

想起師父的囑咐，他毫不藏拙，在其他九位修士面前侃侃而談。

“延壽道友說得是！”

“說得太好了！”

云華門的那位修士連連點頭，眼驚嘆，最后甚至掌夸起來。對方沒有嫉妒，沒有不滿，夸得真心實意，這讓延壽……毫無就。

大宗門的好勝心呢？大宗門弟子的面呢？

一個骨齡五六十的筑基修士，論道輸給他一個骨齡只有二十五的年輕人，他就不會覺得面上過不去嗎？！

論道會結束以后，就是武斗會。延壽實戰經驗不足，但是由于資質在那，倒是贏多輸，進了決賽。

然后他又遇到那個在論道會上，給他呱唧呱唧鼓掌的云華門弟子。

“真巧，我們又遇上了。延壽道友，請。”這位云華門弟子笑得一臉燦爛，上穿著宗門袍，上面的符紋層層疊疊，比他這個門主親傳弟子的法袍還要講究，但為了比賽公平，他腰間佩戴了一塊抑制符紋防效果的玉佩。

“請。”延壽朝觀看席上看了一眼，師父坐在那里，他要打敗云華門的弟子，為師父奪得面。

奪得……面……

看著離自己靈臺只差三寸的劍，延壽有些恍惚，他輸了？

輸給了這個資質普通，論道時毫無亮點的云華門弟子？

“承讓了。”云華門弟子收起劍，朝他作揖行禮，轉下了決斗臺。

延壽不知道自己怎麼走下的決斗臺，他向來驕傲，沒想到會輸給一個不如自己的人。他沒臉去看師父，也沒臉去面對同門，恍恍惚惚往偏僻安靜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在一懸崖峭壁間停了下來。

山澗的風，讓他腦子慢慢變得清醒。越清醒，他就越覺得難堪，覺得自己對不起師父的期，讓宗門丟了臉。

“哎，你蹲在這兒做什麼呢？”云層中一劍而來，梳著飛仙髻，上的流仙發閃爍，不知加持了多符紋在上面。

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上的法，而是那雙靈的眼睛，被這樣的眼神看著，延壽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此人能在琉宗隨意劍飛行，穿的法又如此珍貴，或許是琉宗的某個份比較高的親傳弟子？

“你是元吉門的延壽小師侄？”從飛劍上跳下，鬢邊的首釵微微晃，延壽看著白皙的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往后退了一步。

“再往后退，你就要掉下去了。”從收納戒里掏出幾顆靈果，塞到延壽的手里，“我聽說你是從凡塵界來的？”

延壽繃著角點了點頭，他知道修真界很多人瞧不起凡塵界出的修士，但是對方他得罪不起，他不敢瞞。

“真好。”往巨石上一坐，這麼隨意的作，讓做起來，偏偏好看得不行。延壽看不對方的修為，但是對方的容貌不過雙九年華，想來是個比他還要厲害的修真天才。

被云華門弟子打擊之下，他心中的孤傲消散大半，再不覺得自己這點天分獨一無二了。聽到對方說“真好”，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凡塵界出有什麼好的？

“現在的凡塵界如何？”扭頭問他。

延壽愣了愣：“我離開凡塵界時，還不滿七歲，有關凡塵界的記憶并不多。只依稀記得大家的日子過得還不錯，母親曾說圣上是個難得的明君。”

點了點頭：“那便好。”

延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他不明白這位為何特意問起凡塵界，聽到百姓日子過得不錯時，還出微笑。

他仔細打量著，莫名覺得對方有些眼，似乎在何見過。正開口問，他聽到空中傳來一聲鶴鳴。

“箜篌。”仙鶴背上站著一個白勝雪的男人，延壽仰頭看向男人，若是世間有仙人，最好看也莫過于此了。

男人看到他，朝他微微頷首。

延壽忙拱手行禮。

“你不是在觀看席上看弟子之間的比賽？”從石頭上爬起來，出雙臂張開。

注意到這個作，延壽有些不解，這是何意？

下一刻，他就見男人從仙鶴背上飛下，攔腰抱起：“越發懶散了。”

“還不都是你慣得。”手拉男人的耳朵，“慣壞了就要負責，知不知道，我的仲璽真人？”

仲璽真人……箜篌真人？！

延壽瞪大眼睛，見仲璽真人已經抱著箜篌真人飛離開，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得見傳聞中的真人，延壽才知道自己與二人差別有多大。

當天晚上，他回到別院向師父請罪，哪知道師父并沒有怪罪他，說那個贏了他的云華門弟子，仗著有仲璽真人指導他劍法，才能贏了他，讓他不要放在心上。

延壽終于可以肯定，師父對箜篌仙子雖然頗為欣賞，但這并不妨礙他對云華門的討厭。

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可真復雜。

那天晚上，延壽做了一個夢，夢到他還是六歲的小孩子，那是他離開凡塵界的最后一夜。父親眼眶泛著紅，牽著他的手來到祠堂，讓他給列祖列宗磕頭行禮。

祠堂正中間，掛著一幅飛天仙的畫，畫紙已經泛黃，不知修補過多次。

“父親，畫上的人是誰？”

“那是老祖宗的救命恩人。”父親看著畫上的人，神有些茫然，“族譜上說，一百多年前，大半國土遭遇疫病之災。我們家的祖先帶著年的妹妹命懸一線，是這位仙人的出現，才救了我們的祖先，還有天下百姓。”

“就是仙廟中的仙子嗎？”他問。

“或許是吧。”父親半蹲在他面前，“延壽，此去一別，你我父子恐永不能再相見。為父只盼你病魔盡消，安平一世。”

“父親……”

延壽睜開眼，看著頭頂的繡花帳，他終于想起，是在何見過箜篌真人了。

那個救下無數百姓的仙子，分明就是箜篌仙子。

可是師父曾說過，凡事有天定，凌憂界的修士更是不能輕易手凡間之事，箜篌真人究竟是抱著何等心態，去救的天下百姓？

他終于明白，箜篌真人為何要說“那便好”了。

他比不上箜篌真人的，不是資質，而是心。

從那以后，他就常常打聽與箜篌真人有關的消息。

有人說，箜篌真人與的道又發現了什麼境。有人說，箜篌真人與的道很好，整合了很多修道的經驗，分發到了各大門派。

還有人說，箜篌真人與道一直沒有飛升，是因為舍不得凌憂界的人。也有人說，修真界飛升的條件十分苛刻，但是兩位真人把修行的經驗與心得告訴了天下修士，這違背了天道，所以不讓二人飛升。

后來的后來，掌派大師兄因為修為不得寸進，辭去了掌派大師兄一職，他做了掌派大師兄。

有一天，箜篌真人忽然來找他，說他們管轄的城市里，有一境就要開了，要去境赴一個約。

再后來，他便再也沒有見過箜篌真人與的道，也許兩人已經飛升了，也許兩人還在游覽天下。

倒是云華門與琉宗兩個宗門里開始有人飛升，修真界許久無人飛升的魔咒，就這麼打破。

整個修真界，都有了新的希。

但是無論這兩人在何，延壽想，只要這兩人在一起，就快活勝神仙。

人生修行，修的是心，修的是，修的是自己的道。

道是什麼？

無非是一條通往幸福的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