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笑了笑,“放心,我又不是為了委屈才娶的。”
薇瓏笑起來。這個哥哥是這樣的,讓人順心、暖心的話,從來是別別扭扭地說出來。
“你養的那些兔子怎麼樣了?”董飛卿念及此事,問。這一段他和手下都顧不上去書院,便不知道這件小事的后續。
薇瓏煩惱地蹙了蹙眉,“還說呢,挨了我娘一通訓。
“那些兔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瞅空子就往別跑。前幾天,我過去看它們的時候,好幾只一起跑了。沒別的法子,只好讓工匠們一起幫著找,忙了大半天,總算是找齊了。”
董飛卿輕輕地笑起來。
薇瓏繼續道:“回家之后,跟我娘提了兩句,說我活該,本就是自找的麻煩。
“意思是,我又不把兔子放跟前兒照顧著,那就不是養兔子。既然如此,忙活這一場,委實多余。
“我想了想,也是。與其我讓幾個下人照顧著它們,便不如把它們給打心底喜歡也會養兔子的人。
“就這麼著,讓我爹和吳槐把以前踅到的那些兔子都歸原主了。
“只剩了一只——奇怪的,就是我和爹爹救下來的那只,它像是特別不愿意走的樣子,我就由著它了。”
董飛卿聽說完,笑了一陣,“你怎麼總干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兒?”
“說的就是呢。”薇瓏對自己也很頭疼。
兩個人閑話一陣子,薇瓏拿出一幅畫,是新描繪出的書院概貌,“最早那幅圖,我做了幾改,覺得現在這樣更好些。你瞧瞧,要是不滿意,我們再商量。”
“行啊。”
兄妹兩個神認真地探討起正事來。
程愷之帶蔣徽走在街頭,去了一些鋪子,給添置了很多京城今年時興的擺件兒、料、首飾。
他知道喜歡珍珠,但送的首飾卻是五花八門,大多數與珍珠無關——他是看著首飾,想一想蔣徽戴上的樣子就:好看就買下,襯不起就不要。
蔣徽很這種形。
漫步在街頭,兩人走走停停。
每到夏日,街頭便不乏撐著偌大的青傘、掛著香飲子或飲子招牌的攤位,攤主售賣的,正是消暑解的綠豆冰雪涼水、甘草冰雪涼水、雪泡梅花酒等等。
蔣徽和程愷之都很愿意品嘗一番,找出優缺點。
將近正午,程愷之問蔣徽:“猜猜看,午間我要帶你去吃什麼?”
蔣徽想了想,笑問:“是不是野味火鍋啊?”
“沒錯。你要是忘了,就不帶你去了。”他說。
蔣徽莞爾,“怎麼可能忘了啊。”
哥哥也是吃、會吃的人,但與常人不同:大夏天的,時不時就吃頓野味火鍋;大冬天的,不定何時就會格外想念夏日里的香飲。
這一點,七、八歲的時候,都被他帶歪了——有一次挨叔父的罰,就是為這個。
有一年的冬季,兄妹兩個自己琢磨著做了沙冰,吃的時候,覺得分外可口,就多吃了些。
然后,好幾天,兄妹兩個難得,直打蔫兒。
叔父知道了,當下沒說什麼,為倆缺心眼兒加胡來的孩子請來嚴道人診脈。等到他們好利落了,又活蹦跳的,到了他休沐的日子,才開始跟他們算賬。
整整一天啊,從一大早到傍晚,和愷之哥就在叔父的外書房罰站。
罰站不算什麼,要命的是叔父一直就坐在書案后方,看卷宗、翻書籍、寫書信,神是見的冷峻,讓室的氛圍特別特別抑。
末了,叔父說:“連自己的子骨都不惜,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還能指你們什麼?這年月的小孩兒,染個風寒就喪命的比比皆是,你們怎麼那麼瞧得起自己?”很見的,語氣很嚴厲。
隨后,服侍他們兩個的丫鬟、小廝,都挨罰了,分頭去做漿洗灑掃的活,半個月之后才回到他們邊。
自己挨罰挨訓無所謂,害得下人跟著遭殃的滋味兒,實在是難。他們立時長了記,實在想結伴胡吃海喝了,都要先請示叔父。
夏天吃火鍋的事,叔父倒是一點兒都不反對,只讓他們記得吩咐人在室放足夠的冰,別鬧出吃完火鍋就中暑的笑話。
程愷之也想起了舊時趣事,與蔣徽相視一笑,繼而一同去了三義軒。
走進室,涼爽的氣息撲面而來。若不是預備著吃火鍋,子弱一些的人,在這里坐久了會覺得冷。
兩名伙計滿臉殷勤的笑,擺上火鍋,奉上鹿片、飛龍脯、山片、刺五加、鮮魚、鮮豆苗……等等,末了,是一壺冰鎮過的米酒。
蔣徽笑盈盈的,像只面對著食的小貓。
程愷之親手斟滿兩杯米酒,“咱哥兒倆先喝一杯。”
蔣徽不由想到了修衡哥上次說的“咱哥兒倆喝點兒”的話,笑意更濃,“好啊。”
席間,程愷之道:“聽娘說,最近,京城的人議論起你,不像以前了。”
蔣徽問道:“以前是好多人恨不得跳著腳罵我,現在變了?”
程愷之看著沒心沒肺的笑,也隨著笑起來。這一刻,他真覺得,解語和飛卿哥很般配:都是說炸就炸但是轉頭就忘的子,別人耿耿于懷的,恰是他們最不在乎的。
他微一頷首,“都是聽娘跟我說的。蔣家長房早就搬到了莊子上,走之前,跟其余三個房頭的人念叨了一番關乎你的事兒,承認是他們對不起你。
“別說有四房老太太和二嬸張羅著把這消息放出去,便是們顧不上,二房、三房也不乏碎的人,被人問起分家的事,都是照實把長房的說辭復述一遍——他們得讓人知道,長房落魄與他們無關,更不是他們不肯出援手幫襯。
“這一來二去的,人們有的覺得你當初離家確系被無奈,有的則覺得,便是沒被苛待到那份兒上,也早該離了那個家。”
蔣徽笑道:“這樣說來,我名聲又好了?”
程愷之笑著頷首,“好了,用不了多久,我們蔣徽便還是當初那個蔣徽。”
蔣徽對此倒是無所謂,“我只盼著,有些人別一看到我就滿臉同。要是那樣的話,還不如毀譽參半的形。他們是夸是罵,我真不在乎,你們覺得我沒大的過失就行了。”
程愷之無奈,“這什麼歪理?你是才,一直頂著個壞名聲怎麼行?不相干的人,別見就是了。但凡見到,他會同你,你就不會同或是嫌棄他的同麼?”
蔣徽逸出愉悅的笑聲,“知道啦。就照著我哥指的道兒往前走。”
“這還差不多。”程愷之拿過布菜的筷子,把涮得恰到好的鹿片、鮮魚片夾到碗里,“小饞貓,多吃點兒。”
“嗯!”
吃到中途,房門被人推開,唐修衡走進來。
“哥。”蔣徽驚喜又意外,“今兒不忙?”
“不忙。”唐修衡笑著走到桌前。
蔣徽給他搬過一把椅子,隨之進門的伙計加了一套餐。
“今兒也不知道是什麼日子,找誰誰不在。”唐修衡落座,一面慢條斯理地說話,一面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到巳時手邊就沒事了,去程府找愷之,不在;又去找你和飛卿,也不在——飛卿和薇瓏跑書院去了。”
“是麼?”蔣徽和程愷之異口同聲。
唐修衡喝完一杯米酒才道:“我問了劉全兩句,說是倆人對著薇瓏新畫出來的圖起了興致,跑去書院對著實地商量去了。”
蔣徽與程愷之莞爾。
唐修衡對蔣徽道:“吃完飯,帶我們去凝香閣瞧瞧吧?師母、我娘是一個意思,讓我帶些鋪子里的香回去,有機會就推薦給同好。對了,我娘現在禮佛,有上好的檀香吧?”
“有。”蔣徽道,“其實也不用特地幫我……”
唐修衡睨著,“又不是東西不好。你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就該早些盈利。”
“好吧,知道啦。”蔣徽笑起來,繼而故意道,“去鋪子取東西,你是要買,還是白拿啊?”知道,修衡哥出門的時候,很會帶銀錢。
果然,唐修衡聞言先了袖子,見的尷尬地一笑,“我還真是一文錢都沒帶。只能白拿了。”
“本來就是拿走就行的事兒。”蔣徽道,“你要是買回家,我跟你翻臉。”
唐修衡笑著起,倒滿三杯酒,舉杯道:“這杯,為我們解語生意興隆。”
程愷之補一句:“財源廣進。”
“借你們吉言。”蔣徽笑著,與兩個哥哥同時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晚間歇下之后,蔣徽和董飛卿說起白日里的事。
董飛卿道:“薇瓏瞧著后花園有個四進的院落,適合我們住——是不想我們書院家里來回跑,大多數時候,不如住在那里。想改建得與這宅子相仿,我去看了看,可行。”
“會不會太耗費時間啊?”蔣徽說,“天太熱了,你們倆可不能由著子折騰,工匠會太辛苦。”
“知道。”他笑,“跟說好了,到秋日再監督著工匠抓行事,眼下只讓他們照先前的章程走。”停一停,了角,“聽你這意思,把我們倆當什麼人了?”
蔣徽就笑,“不是怕你們倆又跟以前似的較真兒麼?”
“不會了。薇瓏有修衡哥管著,我對改建書院,是只要看得過眼就行。”他在昏暗的線中看著,“你一整天都特別高興的樣子。”
“是啊。”蔣徽如實道,“等到開林哥回來,我興許要比今天更高興。我們團聚了,就和小時候一樣,不高興才怪。”
是,就和小時候一樣,依然是哥哥們寵溺著也尊重著的解語,他們兄弟之間,依然是沒大沒小但也最親最近的手足。
“當初要是有那麼一天,讓你在我和長輩、手足之間選擇,你恐怕就會拼盡全力地放下我了吧?”他說。
蔣徽認真地想了想,“如果他們都認為我錯了,那我就一定是錯了。對,我會放下你,不會追著你四跑,不會在江南等你。”頓了頓,摟住他,著他的背脊,“只能在心里喜歡著你,等來生,或者,等回中再相逢。”
董飛卿展臂擁住。
到了夏日,睡前,只穿肚兜、薄紗睡,小子總有微微的涼意,害得他總是在睡夢中不自主地近,又被咕噥著推開——是怡人的清涼的水,他則是灼人的發燙的火——在較冷的時節,會在睡眠中不自覺地蹭到他懷里汲取溫暖,在這炎熱的夏日,只想離他遠遠的。
他修長的手指風無著地落在背部,緩緩游走著,撥弄琴弦一般。
“我大抵不會像你那樣。”他緩聲說,“不論如何,我都要讓他們認可,就算不認可,也不會干涉我和你。
“在江南,最難的時候,心里想過很多次:我得回京,把心跡告知叔父、修衡哥、開林哥,請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幫我找到你。
“可另一方面又覺得到,你就在江南,只要我不放棄,總會等來重逢的一日。
“何其有幸,我等到了。
“最幸運的是,你沒把我趕出你的住。你要是那麼做了,我要琢磨的可就多了。”
“怎麼會趕你走呢?就算做不眷,也還能做兄妹。”蔣徽說,“你也是夠傻的,我那時本就不是把你當哥哥的態度,你居然都看不出。”真的,從重逢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沒把他當過以前的哥哥。
“我那會兒半死不活的,腦子本就不怎麼轉了。”董飛卿語帶笑意,“我只以為,你對以前的一切,都不想再及,想離得遠遠的。”
蔣徽釋然,背部微微的麻、,讓不自主地更深地依偎到他懷里,自己的手,則無意識地如他一般,在他脊背彈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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