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不大有不大的好，比如現在

正院稍大點兒聲音，旁邊聽得清清楚楚。

如今滿院子儘是崔氏的哭聲，白爺爺的訓斥聲，還有白家大郎時不時的咳嗽聲。

不大的院子，顯得特別擁。

含釧垂著頭，抿了抿。

多個人，多張，說得輕巧，做起來卻難—筷子要多一雙，栗米要多一勺，燉了得多個人分分湯，若是再想得長遠點，姑娘總得要嫁人，陪嫁該由誰出？該從哪裡發嫁？

若是大戶人家還好，白四喜如今還沒出師，全靠白爺爺一人的俸祿撐著，又因這白家大郎的病，白家的日子過得實在不算寬敞，甚至略顯湊手。

約莫是被罵狠了，崔氏也一邊哭一邊辯解，「您說要容留要養小姑娘，媳婦兒可曾說了半個不字兒？可咋養？還要請了婆子丫頭的，當金枝玉葉的養嗎？咱家可養不起！」

崔氏哭著，「大郎躺床上日日病著，您腳眼瞧著不行了，四喜還要說親、置屋難道娶個媳婦兒回來，還得和我似的，住在這子都轉不開的舊宅子裡嗎！我樂意，兒媳婦兒樂意嗎！」

約莫是提到了弱多病的兒子，白爺爺半晌沒搭話。

白四喜紅著臉，顯得有些尷尬，畢竟在裡頭撒潑挨訓的是他娘，埋著頭撓了撓後腦勺，低頭刷碗，含釧麵如常將白四喜手裡的碗放在竹筐子，學著白爺爺的模樣敲了敲白四喜的額頭，「走吧，師叔帶你出門逛逛。」

白四喜楞呼呼的，「師叔？」

含釧笑起來，「我是白爺爺的關門弟子對吧？你是白爺爺的孫兒對吧？我你爺爺師傅，你娘嫂子，你該我啥？是不是得師叔？」一掌拍在白四喜後背，大喇喇揚了揚下頜，「走吧！四喜子，師叔領著你出門兒見世麵去！」

這個邏輯無懈可擊。

搖籃裡還躺著叔叔呢

白四喜帶著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師叔，輕掩了木門，左拐右拐便出了衚衕，聽不見他孃的聲音後，白四喜這才覺得輕鬆一些，他娘人真不壞，隻要不在鍋裡舀吃的，保準待你跟待親姨妹似的。

可若是了鍋裡的飯，別說沖爺爺撒潑，便是衝天王老子撒潑，他娘也做得出來。

是有點拎不清的，往前也出現過當著爺爺說好，轉頭便自顧自行事的局麵。

真是為了那二錢鴨子嗎？

白四喜覺著也不見得。

從兒上，他娘便不想含釧在家住，怕薄了家裡的用度，也怕爺爺寵小弟子。其實吧，隻要人在，隻要一條心，這日子隻會越過越好，也不是揭不開鍋了，更沒有說得立時要流落街頭的窘迫

白四喜悶悶沉沉的。

含釧笑著問，「今兒個我剛出宮門，驢車左拐右拐，就到了！」

白四喜回了回神，應道，「咱家在鐵獅子衚衕住，離定己門特近，左鄰右舍都是住的老北京兒了，往上數三代，都是跟在太宗皇帝邊兒的，要不是太宗皇帝的廚子，要不是太宗皇帝的近侍衛，或是經年的醫世家」

「那是得離宮門兒近，若主子有召，也能立時趕過去。」含釧點頭應道，「能住這兒的人家，不說別的，必定是有門絕技傍的。走在哪兒，都抬得起頭。」

白四喜與有榮焉，帶著含釧向東走，「那可不是！都是老輩兒留下來的東西！」

將才的尷尬和沉悶漸漸消散去了，給含釧指了指，「看那條路！上朝、國子監進學、至六部執勤，全都要走那條路！京裡把那條路稱作『登雲梯』那兒是拴馬槽，管他什麼王公貴族，到那兒，武下馬，文落轎，這是祖宗傳下來，雷打不的規矩！」

這些說法，含釧倒是頭一回聽，津津有味地聽著開啟話匣子的白四喜吹牛皮。

天兒已經全黑了。

路上燈火通明，四都有熱騰騰的氣兒，擺夜攤兒的魚貫而出，賣胡餅、大餑餑、餛飩、蒸餃的全都分散在牆下吆喝，酒肆食館也掛起了燈籠，川流不息的人群三三兩兩湊在一塊兒，還有喝醉了的酒鬼扯著嗓門朝天唱喊——這場麵，竟比白天還熱鬧幾分。

嗯

宮裡的聖人，對人是寡了些，對社稷倒還上心的。

否則也不能出現歌舞昇平，民有穿酒喝的場景。

擺攤兒的地方，生意都還好的。

特別是那家賣芝麻胡餅的，攤兒前排了長長一列的隊，爐火在大泥爐裡閃得很耀眼，餅子攤得薄薄的，被烤餅的後生送進爐子裡炕，沒一會兒便傳出焦香鮮甜的味道。

含釧和白四喜排隊買了四隻餅，一隻四文錢，倒也不貴。

含釧趁熱咬了一口，皮兒的，麵糰裡定是了豬油，瓤和，灑在餅麵的黑芝麻被徹底炕出了香氣，吃在裡味道不算厚，但勝在現烤現吃，香得很！

含釧想了想問四喜，「小麥每鬥幾錢？」

四喜想了想，「今兒個年好，不旱不澇，一鬥麥子約莫兩百文錢。」

含釧在心裡算了筆賬，一個芝麻胡餅的本錢不過兩文錢，賣出一個就有兩文錢的利潤，含釧眼掃了掃排隊的人，便暫且預估一晚上這個攤位能賣出五十個餅子，那便是一百文的利潤，一旬便是一千文，一月便是四千文！

一千二百文錢，為一兩銀子。

換算銀子，便是有三兩銀子

含釧再問，「這個攤兒，要收賦稅和租子嗎？」

四喜蹙了蹙眉，「賃攤位的錢要給，好像是給衚衕的甲首，甲首再給京兆尹。賦稅沒聽說過，這種小攤兒，誰去給他們數流水呀！賃家的攤位，便是稅了！」

「那一個攤位，一個月的賃費為幾何？」含釧手裡著餅。

「好像是一兩銀子。「四喜想了想，有點不確定，「京兆尹有幾個大爺就住在咱們家旁邊兒，改天我幫你問問。」

若是除開月租的一兩銀子，那每月到手，也有凈二兩。

如今，一個七品兒，年俸為五十兩銀子，月俸不過四兩！

做吃食生意暴暴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