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三上，彙集了明家兩代以來所有的靈秀。”楊殊道，“明相爺兩子均是平平，六個孫輩，餘者皆資歷尋常，唯有明三，自小聰慧過人。”

“他二十歲下場，文采出衆，本該列一甲。但因爲他的出，最終只排在第十。凡是與他共事過的人，無不讚他謙遜知禮，有乃祖之風。”

“他在朝中不顯山不水，初看並不惹眼，細究路卻是十分順遂。”楊殊嘆，“這是個聰明人啊！他知道以自己的出，鋒芒太不是好事，走的是潤細無聲的路子。”

“可有他與柳郡王牽連的證據？”

楊殊搖頭：“他與柳郡王倒是認識，但都是在詩會這等場合堂堂正正地見面，並無私的樣子。故而，我們一開始並沒有懷疑到他。”

“這麼說，他做事很乾淨。”

楊殊讚道：“是的，很乾淨。所以在還沒事發的時候，他就藉著王庭的機會假死，利落地出來。誰會懷疑他的死呢？那裡是北胡，離得那麼遠，又是王庭這種事。就連將來他復活，都有現的理由。隔得那麼遠，死訊傳錯了啊！”

越想他越是佩服：“是個人，難怪連庚三都栽了。”

明微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支金簪。

“你幹什麼？”

楊殊看握著金簪，心道，自己沒有手腳啊，總不會拿來扎他的吧？

明微瞟了他一眼，握著簪頭輕輕一扭，層層累的金簪裡，竟然藏著另一方小天地。

“這是……”

“十二連環鎖的鑰匙。”手撥弄了幾下，這鑰匙就變了樣子，再撥再變，一連變了十幾次才停下。

明微將簪頭按回去：“聽過天機閣嗎？”

楊殊想了想：“好像是個通機關的玄門。”

“早在前朝，天機閣就因爲捲皇權紛爭而斷了傳承。”明微道，“這十二連環鎖，是天機閣的技，它以十二地支爲基準，藏有數千種變化，可以說是這世間最難解的鎖。而且，天機閣每造出一對鎖匙，就會將圖紙毀去，只有其主人，才知道如何匹配。”

楊殊訝然：“竟如此難得？它又怎麼會在你手上？”

明微淡淡道：“這是我娘生前給的，說是明三送的。”

這簡短的一句話，藏著許多玄機。

楊殊口而出：“兵甲軍資！”

“不一定是。”明微道，“但可以肯定，這把鑰匙所匹配的鎖，一定藏著非常重要的東西。”

……

明晟神冷漠，聽著屋傳來的父母的爭吵聲。

“你有什麼資格懷念？這一輩子的苦，不都是你給的嗎？兄長要娶，你不敢爭。你當初選擇不爭，現在又來擺什麼姿態？”

四夫人聲音激烈，彷彿過去十幾年，在四老爺面前謹小慎微、順的是另一個人。

“說啊？爲什麼不說？你不是很生氣嗎？罵我呀！打我呀！”

最終傳來的，只是四老爺冷淡的聲音：“我不與你計較。”

“明菖！”四夫人卻要與他計較，聲嘶力竭地喊，“你這個懦夫！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想什麼？你想的是，雖然是雙生子，可自己差了哥哥太多太多，只有他配得起，你配不起！”

“是啊！你跟你哥怎麼比？他從小聰明過人，人人都說他是明家的希。而你呢？你哥都要去參加春闈了，你連鄉試都過不了！所以，當你哥想娶的時候，你卻步了。你覺得跟他爭，是自取其辱！這樣好，該嫁的應該是你哥這樣的完人。可是你沒料到啊！你料不到你哥會死得那樣早！”

“於是了寡婦，於是被老六欺凌，生生吊死了！你現在知道了，是不是很心痛？爲什麼沒有早點發現？那樣也許就不用死了。可是，現在死了，你連爲報仇都不敢，只能躲在屋裡傷心！你就是個懦夫，徹徹底底的懦夫！”

四老爺扶著門，漠然而立。

說錯了啊。他在心裡說。

他早就發現了，可是什麼也做不了。

因爲，沒有資格。

最有資格的那個人都默認了，他有什麼資格！

也許死了纔是好的，就不用再苦了。

屋外，明晟發現自己出奇地平靜。

或許是因爲，早就意識到了吧？

在別人眼中，他有個再圓滿不過的家庭，可明晟知道，這只是表相。

父親心思遊離，從來就沒放在這個家裡。

母親心懷怨恨，只是十幾年來一忍再忍。

他們貌合神離，同牀異夢。

表面那樣的圓滿，揭開來，裡面卻是那樣的不堪。

“相公！夫君！老爺！”四夫人悽聲喊道，“你能不能正眼看看我？便是這樣痛罵，你都不屑與我生氣嗎？是不是要我罵賤人，你纔會有反應？再好，我纔是你的妻子啊！”

明晟眨了下眼睛，不知道自己該去心疼母親，還是該袖手旁觀。

“我知道你不會的。”四老爺輕輕的聲音傳過來，“這些年讓你這麼痛苦，是我的錯。但是，太遲了。我原來以爲，自己能當個好丈夫、好父親，我真的以爲自己能做到。但是，十年前……我做不到了。”

幸福著，所以他可以。當陷泥沼，他就陷了無法掙的愧疚中。

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事早就不能挽回。

他憤怒地去找二哥，結果被帶到了那個小院子裡，見到了本以爲已經死去的人。

從那時起，他就不是一個人了。

他只是一個傀儡。

“別再惦記這件事了。”他的聲音冷靜極了，甚至帶著一點同，“孩子都這麼大了，何必跟自己過不去？爲了我這麼個懦夫，爲難自己，太不值了。”

直到這時，四夫人終於痛哭起來：“你好狠心，你好狠心啊！”

他的同，是一把最鋒利的匕首，狠狠扎進的心窩，將最後的希攪得碎。

這樣的置事外，纔是真正的決絕。

不是他不給，是做不到。

天底下最人爲難的事，就是做不到。

哪怕海枯石爛、天崩地裂，哪怕有千般對，他有萬般錯。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