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軍先鋒衝進鄴城南門的時候,曹本人也是駐足在數百步外,通過樓憑高觀戰場,心還是有點小忐忑的。
畢竟,在冇有奪取城門、徹底控製城樓、甕城之前,誰都不敢保證是否有詐。尤其鄴城這樣的大城,甕城的縱深還不短。
好在曹登的樓高度遠遠超過城牆,所以可以看清外城牆側的甕城況。
如果有詐的話,損失幾百名搶門試探的先鋒銳騎兵,那是免不了的,如果理不當,損失還會更多。
但功的收益更為巨大,冇有人能經得起這個,所以幾乎是個人就會接這樣的賭,無非謹慎者不會親自第一批進城。
“楊修居然會是背叛袁尚的關鍵所在,這是真冇想到。審配提防了那麼多跟咱勾結的將領,卻不可能想到提防楊修,這恐怕也是天意了。”
眼看著己方將士已經靠近了甕城門,戰鬥也始終冇有發,雙方都很剋製,曹心中的忐忑才舒緩了些,忍不住渾激得微微發抖起來。
然而,便在此刻,他看到城頭多立了一些白旗,還有人用吊籃掛了一個被綁縛的俘虜,並且有數十名袁軍將士和楊家的僮仆家丁齊聲吶喊,隨後遠的曹軍就微微有些混。
曹距離太遠聽不清楚,連忙驚問左右,著令立刻打探,半盞茶的時間之後,左右回報,說是楊修功綁縛了審配,這是直接獻城功了。
曹一愣,呆滯數秒,懊惱地重重拍了幾下大:“楊家的老賊小賊!吾中計矣!他們這是明明知道城破在旦夕,假裝綁縛審配獻城,阻我屠城劫掠呢!”
跟隨在曹左右的曹洪聞言,也是深懊惱:
“楊家那些賊子,明明是跟袁家生死相托,怎麼可能投降咱?這是明知必破在即,藉此求活命!大哥,不能讓他們得逞!
我軍圍攻鄴城四個月了,死傷將士一兩萬人,還有其餘損失無數。隻因鄴城是朝廷所在,富戶極多,之前已經許諾了將士們破城之後三日不封刀,誰搶到就算誰。
若是失信於將士,將來誰還用命與劉備廝殺?依我看,彆管楊修了,一不做二不休全殺了,就當冇接到投降,就是咱以武力堂堂正正打下來的!”
曹反手一掌打在曹洪肩膀上:
“廢!這楊修著呢!他是先派人到袁譚投降的。雖然袁譚已是傀儡,可畢竟咱還指著袁譚的臉麵過渡收服袁紹故地。
要是今天直接撕破臉,青冀士民懷怨憤,過幾年劉備打來,還指青冀軍民為我死戰?有袁譚做見證,這楊修楊彪暫時是殺不得了。
總要擱置一年半載,另尋罪名由頭,不能讓人看出是跟今日之戰有關、不能是因為他們擁護袁家而死!
鄴城裡的朝廷員,隻能是因為勾結審配、欺上瞞下、以篡長……才被明正典刑!不能是彆的原因!我軍隻反袁尚審配,不反袁紹!”
曹洪在曹邊的宗室諸將中,也確實算是以喜歡搶劫著稱了,曆史上破鄴城後搶劫得最開心的也是他。
所以此刻被堂兄教訓了,他也不敢吱聲,意識到確實是自己辦事思路太糙了:“大哥教訓得是!那這屠鄴城洗劫三日的約定,還讓將士們執行麼?”
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現在確實是財政缺口太大了。
眼下劉備雖然冇打過來,那不過是因為寒冬臘月的,北方戰場不適合再大規模作戰,不是劉備轉了子。
轉眼明年暖和一些、生產有所恢複後,肯定會戰火重燃的。
鄴城打了那麼久,之前幽州慘敗,損失填進去那麼多人馬,他充其量隻有三十萬老兵要對付劉備六十多萬,還冇有險要可守。
這時候最關鍵的就是立刻擴軍備戰,也顧不得長遠了。要想儘一切辦法既搜刮到軍資、鋼鐵、布料、糧食,還不能傷害了兵源的士氣和凝聚力。
扛過了這一波,就還有希。而且最好還能不傷害關東政權的可持續競爭力,不能跟董卓和西涼賊將那樣越打地盤潛力越弱。
難吶。
至於放棄,那是不可能的。一來曹以堅韌著稱,他向來心態好,不會被一場戰敗或者困難打垮。
何況他現在也隻是易水小敗,今年總的來說還是開疆拓土的。
二來麼,畢竟曆史上曹擁有十三州的九州後,孫劉隻有南方三州,那還不抗衡了幾十年麼?曆史上孫劉也冇投降呀。
曹現在至還有關東平原沃地區的五個州,隻能說是主進攻劉備、打仗,他肯定是冇希的。但要說固守待變,曹覺得還是可以一搏、貴在堅持。
曆史上孫劉對付曹,每次不都是以“待天下有變”為前提。諸葛亮北伐需要待天下有變,孫家每次北上合淝也得等西邊打出優勢局麵,甚至是等“淮南三叛”之類的曹家。
無非現在的局麵換了過來,曹知道自己弱,隻有對方一半人口和兵力,不敢主再挑釁了。但他自忖壽命怎麼還有一二十年好活,不給劉備機會,等等看劉備部有冇有矛盾發出來,說不定就有機會了。
要是李素造反了呢?關羽造反了呢?張飛割據自立了呢?趙雲割據自立了呢……
而自己這邊,夏侯淵夏侯惇曹仁曹洪,那好歹都是有骨緣的親兄弟啊,曹家的部團結不比對麵一堆貌合神離的異姓外人可靠?
雖然可能微乎其微,曹為了自我安,還是會下意識這樣心理暗示一下,然後就找到了堅守待變的毅力和勇氣。
曹在那兒貌似呆滯了半晌,把未來跟劉備之間相持競爭要點在心中盤算了一遍,意識到不搶是不可能的了,軍資和軍心必須穩定。
而且就在前幾天,他還聽說了劉備在那兒大搞工商稅,開放各種原本國營的壟斷產業給工商界,換取工商界支援和多稅。
還把那些關西偽朝上層這幾年弄出來的新技新生產力設備,也開放給普通工商業主,換取民間經營者給專利費,織機稅、水能費……
聽說,關東五州的富商豪強,也有跟劉備勾結,轉移產,兩頭下注的了!曹家地盤上的工商界實力,正在快速失!
曹都不知道自己治下到底有多分頭流亡下注的世家參與了,冇有明確證據也不敢殺,隻是稍稍殺了幾戶確鑿泄的,抄家冇收了財產。
不過因為劉備那邊也示眾斬殺了一些泄的工商稅務員,所以關東這邊有錢人對劉備的嚮往之心並冇有止住,恐懼似乎也緩解了。
大家暗中都默認“被曹殺了的關東豪強富商家族,都是確實不小心被曹的細作刺探到他們轉移財產,不能怪劉備,而且劉備也吸取教訓加強保了”。
要是曹擴大打擊的話,剩下的工商階級也會徹底逃到劉備那邊去的。
隻有不經營工商、隻有純土地財富為主的地主型豪強世家,才跑不了,畢竟土地是不產嘛,冇法轉移財產。
除非是發現有哪些世家豪強忽然大麵積出售土地、莊園套現,那就得高度關注了,肯定是變節投敵無疑,抓起來都殺了也冇冤枉的。
曹心中對於這些關節,其實早在之前的幾天,就想徹了。今天楊修再把“不能無差彆屠鄴城搶劫”這個難題拋給他之後,他把兩個難題結合起來看,苦思良久,竟豁然開朗。
曹心中暗忖:“難怪《韓非》裡麵說,在大爭之世,割據世,當提防儒、俠、言談、工商。
吾今唯纔是舉,以耕戰治國,論儒俠言談,吾招攬不如本初,論工商,吾招攬不如劉備。
既然給他們好,也留不住他們的人心,至不如劉備。那索無視世家、工商,隻收耕、戰之人心。
但凡有世家豪強敢賣田地莊園者,一律視為轉移財富、通敵之罪,殺其全家,分其田地以供屯民。
尤其冀州至今人口依然眾多,而袁紹治下世家豪強始終不得平抑,土地兼併從未解決。不如廣查通敵賣產者、與審配黨羽,說不定能讓四百萬冀州貧農耕者有其田。
這些人不讀書不識字,也不懂劉備對工商的吸引,咱就一條道走到黑,以農敵工,專注一道,庶有濟乎?”
曹在重之下,居然走了極端,想到了徹底放棄工商業階級的利益,放棄對世家的吸引。
反正他再示好世家能超過袁紹麼?再示好工商能超過劉備麼?都不能!那索走極端,一點都不要了!
抓住自己要團結的核心階級!
當然,這裡必須指出,曹有了這個心思,並不是說他的理念多先進了,甚至開始搞“均貧富、耕者有其田”。
他這是被的,因為彆的路被彆人先走了,他想模仿也走不過彆人,隻能是另辟蹊徑。天下三大路線,拉攏士人、拉攏工商、拉攏農民,前兩條劉備袁紹堵了,他隻剩第三條。
畢竟隻有天下第一的路子,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來走的,而第二第三,要想“彎道超車”就隻能避開前人。
京東不是天生想賣自營、強調正品率的。如果能走量賣便宜貨,說不定能占據更大的市場。
但這不是淘寶已經把前麵的路堵了,才導致京東走上另一條路。拚多多更是走上了第三條路。這跟創業者的風格和人品沒關係,他們隻是在撿先行者挑剩下的。
曹這是被迫了一個貌似站在農民立場上的統治者。
有了這個決心之後,該怎麼對付鄴城的殘局,曹也有了想法。
他果決地大手一揮,吩咐曹洪:“允許將士們劫掠犒勞的承諾不變,不過不能無差彆屠城了。
咱隻抓阿附袁尚和審配的百,還有他們背後的有錢世家、豪強,把這些能抓到罪名的都殺了抄了家,錢財分賞將士。
至於那些窮人,就彆屠彆搶了,也冇多錢財,殺了不劃算,還指著他們得了好跟著咱繼續納糧、跟劉備決戰呢。
殺世家豪強大戶得到的無主田地,還可以分給無田貧民屯田。照例收一半的稅就好,雖然稅重,可他們頭上畢竟再無莊園主、冇有世家豪強盤剝了,所有上繳,直接全額給朝廷。”
曹洪聞言大喜,立刻組織部隊去城裡抄家。雖然這一波殺人數估計會從一開始預估的殺幾十萬人,降低到隻殺幾千上萬有錢人,但能劫掠到的財富,應該隻了冇幾。
畢竟幾十萬窮人的產,也不如最前麵一兩萬有錢人的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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