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悠閑的年一直過到初七，初八的一大早，衛祥錦就提前坐上回部隊的車子了。

衛祥錦一走，之前一直和對方一起打打游戲刷刷劇的顧沉舟也就收拾起悠閑的生活狀態，翻出這幾個月來自己和賀海樓手時候收集的有關于對方的資料，反復看著，結合各種訊息，一點點掰碎開來分析研究。

王從，警隊三隊小隊長。

趙亮，看守所看守。

田軍國，警局檔案管理員。

趙琳琳，證科科員。

方常，林岳，李彌春……

一個個名字，一個個跟名字對應起來的職位——這些位于底層的人可能連知道都不知道賀海樓，但顯而易見，他們的頂頭，或者頂頭的頂頭，就是賀海樓的勢力角。

顧沉舟將這些收集整理得差不多的資料打印出來，從書桌上拔了一筆，開始在紙上圈寫鏈接，并不太久，一副大概的關系推導圖就出來了。

應該十有六七了……顧沉舟看著自己整理出來的東西思索著，忽的聽見輕輕地叩門聲。

他抬起頭看見來人后，站起來說：“爸，你怎麼上來了？”

顧新軍端著一杯茶走進房間：“沒什麼事，看看你在做什麼。”

“整理一些東西。”顧沉舟說，“關于賀海樓的。”

顧新軍淡淡點了頭，對這個并沒有太多興趣。自己兒子跟賀海樓關于一個案子連續鬧了好幾個月的事，他當然不可能不知道，但對于這件事，他的態度也跟賀南山的一樣：小孩子的事就給小孩子自己去理。至于他們，有的是政治上的角力。

“爸，您坐。”顧沉舟將房間里小沙發上的外套拿起來掛在架上，又電腦前的椅子掉了個方向——顧新軍一般不會沒事上來跟他說閑話。如果只是閑話，甚至一些不特別重要的事，顧新軍都會留到每天晚上看新聞的時候再跟他提。

“我聽你爺爺說，你不是很看好汪系的那位？”顧新軍果然不是來說閑話的，他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話就直奔主題，甚至沒有隨便搭個輕松點的開頭的想法。

但這句話一出，顧沉舟反而松了一口氣。

數次在自己爺爺面前表出鮮明態度的果此刻終于出現：憑他現在的份跟年紀，當然沒有可能在這種站位的大事上說什麼就是什麼，但他接連幾次明顯的傾向，已經足夠讓自己家里重視起來了。

“爸爸，我一直覺得郁系比較可能。”顧沉舟輕聲說。

“為什麼？”顧新軍靠在椅背上，手里拿著的玻璃茶杯里是濃濃的一壺茶，他扭開蓋子喝了一口，看上去有些長談的打算。

這個問題并不好回答，顧沉舟先回憶一下最近發生的事，又去思考自己得不能再的夢境，然后才選了和之前跟爺爺說的一樣的開頭：“郁系的那位已經經營得足夠久了，威和勢力都有。”

“但并不絕對有。”顧新軍淡淡接口。如果絕對有的話，現在還有汪博源什麼事？

“但不可否認，大樹已經生。”顧沉舟說。

顧新軍擺擺手：“這一點你爺爺已經跟我說了——就憑這一點，你就認為郁系比汪系強？”

“爸爸，我一直在想，賀南山為什麼非要把我們往汪系那邊推呢？”顧沉舟接著說。

這當然不是單純的問題，顧新軍嗯了一聲點點頭，示意顧沉舟繼續。

“賀南山想要當常委，想要當總理，本實力是夠的，在郁系那邊地位也不低，怕只怕現在的當政手，為了削弱郁系那位的實力，著不讓他上。所以賀南山想乘現在這個機會，鏟除掉最有可能最有實力沖擊常委的我們，”顧沉舟頓了一頓，“把我們推向汪系，推到換屆的大車下，是一招好棋，也是一招險棋，為什麼他就這麼確定，顧家和衛家加汪系，不會對換屆的結果產生影響？還有郁系那位，他不可能看不破這一局，但是為什麼放任賀南山的作？——是因為他已經竹在，還是覺得我們加汪系并不會帶來什麼變化？”

顧沉舟所說的這些，顧新軍早就思考甚至通過某些政治上的小作驗證過了。

——顧沉舟才多大，顧新軍又多大？顧沉舟都能想到的，在宦海里沉浮四十年的顧新軍怎麼可能想不到？

“會思考是好事。那你覺得呢？”顧新軍問，“他到底是竹在，還是覺得賀南山做的這些事對最后并沒有什麼影響——或者對他甚至還有些好？”

“他已經竹在，認為我們加汪系本不會給最終結果帶來什麼變化。那麼我們的加，就是僅僅在明面上發生了一些勢力傾斜，安了當政和汪系那位的心，讓當政和汪系那位將力集中在繼續發展勢力上面，而忽略了……”顧沉舟突然停下，他意識到自己或許發現了一件非常關鍵的要點。

“而忽略了郁系那位的某一步大棋？”顧新軍接著顧沉舟的話。雖然他平常也是非常不茍言笑，但這一次談，他確確實實從進來開始就一直沉著臉，看上去心并不好的樣子——這非常像施珊那件事上，顧衛兩家被迫站隊時候，顧新軍的神態。

顧沉舟也在思考著顧新軍的話。

某一步大棋顯然是能一舉定乾坤的殺招，這不是因為勢力，那麼……就是汪博源這里的某個致命的要害？

如果真是這樣……

顧沉舟緘默半晌：“爸，汪書記除了發展勢力外，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作？”

顧新軍拿著杯子搖搖頭。

“一點也沒有？”顧沉舟有點不死心。

“汪書記是一個非常自信的人。”顧新軍說，“沉舟，你能想到的事，我已經做了；我都能做的事，汪書記會沒有一點察覺？”他屈起手指，用關節在沙發扶手上敲了兩下作為提醒，“你想走這條路，就永遠不要自滿自得，不要把別人當傻子，那只會讓你自己變傻子。”

顧沉舟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停了一下，他還是問：“爸爸，郁系和汪系……”

“郁系那位是一直非常低調的。你覺得他會有多勢力表現出來？”顧新軍反問，“至于他手里到底有沒有……”他慢慢說道，“主席和汪書記都沒有發現，你爸爸一個小小的組織部長，又能發現什麼東西？”

顧沉舟說：“那麼——”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顧新軍說，“我們已經在這條船上了，這條船破，我們就注定會沉。”

“可以選擇怎麼沉。”顧沉舟說。

“那就是開始航行之后的事了，”顧新軍站起，示意今天的談到此為止，“不說這個了，那件案子什麼時候開庭審理？”

“還有十天。”顧沉舟只短暫地停頓一下，就配合對方轉移話題。

顧新軍點點頭，端著茶杯離開顧沉舟的房間。

自己一個人坐在房間里，顧沉舟靠在椅背上，稍稍閉一會眼睛，再睜開來時，整個人都沉靜下來。

一步一步來。

離換屆還有一些時間，現在的關鍵，是賀南山和賀海樓。

還有十天。

十天之后，就是庭審。

這起持續了兩個多月直到年的案子最終在京城中級人民法院舉行封閉庭審。

顧沉舟和賀海樓當然不在被封閉之列，但盡管這件案子的一系列轉折結果都是由他們相互博弈出來的，兩人依舊沒有表現得太在意，賀海樓是在庭審后半段出現的，顧沉舟則干脆等到結束時候才了個面。

“……本庭判決如下，被告人張永霖犯私闖民宅、過失殺人等數項罪名，判有期徒刑六年六個月，緩期一年執行。”

法宣判的聲音從敞開的門里傳出。

顧沉舟并沒有進去，一是因為判決已經結束，二是因為賀海樓正倚在他面前的墻壁上煙。

淡淡的煙霧之中，賀海樓的眉目如畫中一般俊逸，他沖著顧沉舟微微一笑，主掐滅煙頭走向對方：“顧來了，我在這里可就等著你呢。”

顧沉舟也跟著笑了一下：“賀等我，是有什麼事嗎？”

賀海樓看著對方的面孔，心里覺得對方對自己的笑臉掌握得真到位：可以出親切的笑容，可以出疏離的笑容，也可以出冷漠的漫不經心的笑容——最奇妙的是，這些不同的笑容中，顧沉舟角揚起的高度永遠都差不多。

他有一想要手一的沖，并差點就要實現了——在實現前的那一秒，顧沉舟的目像刀子一樣割過他的手掌。

賀海樓的手掌不覺在半空中頓了一下，下一刻，懊悔幾乎浮上他的面孔：早知道作就該再快一點了……可惡，為什麼顧沉舟的反應這麼快？按照他們現在的距離，本只要一抬手，他就到了對方的臉了——

有些時候，顧沉舟真的覺得自己每次到賀海樓，臉都是僵著的。他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這里是公眾場所，公眾場所，對方不要面子，他還要面子……如此反復幾次，他終于展平了自己下拉的角，諷刺說：“賀這手，舉著真的不累嗎？”

賀海樓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好像有只蜘蛛要掉下來了，我替顧擋擋。”

“……”顧沉舟。

這時候旁傳來開門聲，押解員押著嫌疑犯從里頭走出來。

顧沉舟和賀海樓都將目都隨之移了過去。被押解的嫌疑犯穿著灰的上，雙手被鐐銬鎖在在，脖子和頭則被押解員按下來一路低頭向前——

“顧，”賀海樓看著這一行人漸漸走近又漸漸走遠，對站在他邊的顧沉舟輕聲說道，“這件事不會這樣就算完了。”

顧沉舟同樣看著那一行人消失在角落：“別忘了你說的話，”他的聲音同樣又輕又緩，“賀海樓，我等著看你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