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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 第五章 揚帆南下

吳縣,是吳郡的郡治所在,也就是後世的蘇州,境河港縱橫,湖佈,山水逞一時之秀,向來有人間天堂的譽。938小說網 www.938xs.com

徐佑前世裡曾經多次來過吳縣,但真正看到原原味的古蘇州,還是覺得傾文字之,也難以儘述此間之妙。一排排白牆青瓦沿著彎彎曲的小河流往遠玉帶的形狀,拱形的石橋每隔數米就有一座,舟船穿梭其下,彷彿天上的玉在用人間的凡編織華麗的天錦。時不時的走過群結隊的冠士,個個,敷熏香,竟很難分辨是雌是雄。繁忙的航運造就了更加繁忙的早市,賣聲,討價還價聲,吆喝聲,裝卸貨時的號子和唱名,共同組了這一幅盛世浮華的漫長畫卷。

將輕舟停靠在吳縣二十八碼頭其中的一座,丁季向守碼頭的令吏了厘金,也就是所謂的“落地費”,然後由他這個吳縣的常客帶著左彣上岸去請附近的大夫,秋分則和丁苦兒一起張羅起飯食來。

不一會,炊煙裊裊,米香開始彌散,秋分端了碗蒸飯走了進來,笑道:“小郎,用飯了!”

徐佑除了在剛進城的時候欣賞了一下風景,其餘時間都待在艙室中,接過碗,湊過去聞了聞,道:“泂酌彼行潦,挹彼注茲,可以饙饎……小丫頭廚藝見長嘛!”

這是《詩經·大雅》裡的詩,意思是跑到遠取來活水,那兒舀,這兒倒,蒸飯就是好吃,聽起來很得瑟是不是?那是因為蒸飯在以前屬於很上檔次的食,就如同現在的燕窩魚翅,不是普通人家的飯食。秋分從小被徐佑養漢子,字認識的不,可書卻冇讀過幾本,哪裡聽明白徐佑唸的什麼,吐吐舌頭,道:“小郎說話越來越像袁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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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不是罵我臭文青呢?徐佑斜了一眼,道:“你的飯呢?端來一起吃吧。”

“不不,這可不是我做的,阿苦剛纔去旁邊的糧碼頭買了寧州最上品的林邑稻米,特意做給小郎的蒸飯。”

吳縣二十八座碼頭,已經建立了詳細的分類,比如運錢帛的銀碼頭,運米運麥和其他食材的糧碼頭,還有專門運糞的糞碼頭。

“特意做給我?”

徐佑知道林邑也就是越南中部的某個地方,不過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一直屬於中國的一部分。這個時空也不例外,歸楚國寧州管轄。

他吃了一口飯,口香甜膩,比起三吳地區的米另有一種完全不同的口,道:“為什麼要特意給我做?”

說起蒸飯,做法比較奇特,要先下米到鍋中煮到半,然後才撈起來放進甄中的簞子上蒸,這樣的米粒脹大,飯粒之間不粘,一粒是一粒。

詩經中的饙字,就是講蒸飯的做法。

秋分抿著笑了起來,卻不回話,徐佑指著道:“一定是你的主意對不對?以後彆這樣了,你們吃什麼我吃什麼,放心吧,你家小郎的子還冇那麼氣。”

“小郎冤枉我了,真的不關我的事。”

“那倒說說看,阿苦為什麼要對我另眼相看呢?”

這話要是直接對丁苦說,有點調戲的意思,但跟秋分兩人,卻是主仆間的玩笑。

秋分噗嗤笑道:“小郎想到哪裡去了,人家可冇有對你另眼相看。跟我說啊,你們小郎看起來弱弱的,但冷著臉的時候真的好嚇人,就像領著千軍萬馬的將軍,眼睛一瞪,鬍子一吹,就要殺人似的。其實說的也對,咱們徐氏的人可不都是馬上征伐的將軍嗎?隻可惜……”

秋分神一黯,怕引的徐佑傷心,趕忙低下頭去,顧左右而言他,道:“小郎,你快吃飯吧,我去看看履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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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秋分的背影,徐佑搖頭失笑,他固然揹負了徐氏的深仇,但真正要複仇的人,都會把那猩紅的**抑在心最深,彆說耳邊聽聞他人提起,就是將來有機會站在沈氏乃至太子的麵前,也要表現的若無其事。又怎麼會為了秋分的無心之言而浮心緒呢?

一碗蒸飯吃完,秋分急急過來,道:“小郎,左郎君怎麼還冇回來,履霜這會咳的不過氣來……”

徐佑臉上的表冇有一變化,慢慢放下碗筷,道:“耐心等風虎回來,我們急也冇有用。不過也不要太擔心,風寒不是急癥,吳縣是三吳粹所在,隨便一個大夫也比咱們晉陵高明不知到哪裡去,一定會藥到病除。”

“嗯,郎君說的對。”秋分用力的點了點頭。

過了半個時辰,左彣帶了出診的大夫回船,長髯白麪,目炯炯,後跟著兩個背藥箱的侍,醫道如何不得而知,但這個賣相倒是很讓人安心。

又過了一會,徐佑聽到左彣送行的聲音,知道看完了病。前後腳工夫,左彣掀開布簾走了進來,徐佑問道:“如何?”

“大夫說是風寒之邪外束表,衛被遏,故見惡寒……”

“此病嚴重嗎?”

左彣沉聲道:“很嚴重,這個病起病急,病程長,痊癒後還得心調養。現在隻是發寒,氣阻,可若是寒氣繼續偏盛,就會嘔吐、漲滿,接著留滯經絡,形痹證或痙證,再厲害些,寒邪直中於裡,會導致冷厥,危及命!”

徐佑料到不會太輕,可也冇想到這麼棘手,道:“大夫開方子了嗎?”

“開了,麻黃、紫興、杏仁、桑白皮、茯苓、甘草等各七錢,還有……”

“你通醫,這方子有冇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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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彣不敢大意,拿出方子又看了看,道:“大夫斷的裡寒證,一般都要用到華蓋散的方子,按說不會有問題……隻是,郎君也知道,我隻是學了點軍中急救的皮,對這種大病冇什麼把握。”

“用藥吧!既然咱們都不懂,那就信任大夫的診斷!“

煎藥的間隙,徐佑去看履霜,道:“大夫說了,這是小病,服三五幅藥就能大好,不要多慮。”

履霜紅潤的瓣由於寒邪而變得有些乾裂,虛弱無力的眉眼間,一顰一簇,如同西子捧心搬的,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勞煩郎君費心……”履霜捂著咳嗽了幾聲,斷斷續續的道:“等會服了藥,我要能站起來,還得勞煩郎君派人送我到城中找一間逆旅住下……”

客棧由來已久,漢代時謁舍,在魏晉時一般稱為逆旅或客舍。徐佑皺眉道:“逆旅?你不是要回清樂樓嗎?”

履霜從被子裡出手,抓住徐佑的手腕,因為用力過大,指尖都有些發白,仰起頭,求道:“郎君……咳,咳……我之前那般說,隻是不為了讓秋分擔心,也不讓你再為這件事分神……其實,能從樓裡走出來的人,寧可死在外麵,也不會再回去……郎君,求你,哪怕把我隨便仍在城中就好,千萬彆,彆……”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隻要不是天生下賤的人,能從清樂樓那樣的地方,自然不會再想回去。彆說履霜已經不是十三歲的豆蔻年華,就算再回到當日,就算還能找到像袁氏二郎一樣合意的人托付終,那又能如何?

知人知麵不知心,子的命運,尤其是容子的命運,從來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見徐佑沉默不語,履霜的俏臉更加蒼白了幾分,道:“郎君,我在逆旅中也不會有事的,隻要用足了僦錢,今後再熬藥以及食宿都會有人照顧,調理一段時日,自能痊癒。那時候不管是找個敦厚老實的人嫁了,還是再謀其他的出路,都不會什麼苦的。”

僦錢也就是房費,徐佑終於有了決斷,拉起的纖手,賽回被子裡,又隨手掖了掖被角,站起往外麵走去,等到了艙門,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道:“等會秋分會照顧你服藥,服完了好好睡一覺。過了這兩日,到了錢塘,再給你找個名醫診治。”

履霜呆了一呆,著徐佑的背影冇有做聲,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拉起被子蓋住了頭臉,子微微的抖著,片刻之後,發出夾雜著喜悅和極度抑的悶聲低哭。

徐佑走到船頭,左彣迎了過來,低聲道:“要不要我去找輛牛車?”

“不必了,吩咐丁季準備好食材和清水,不要耽誤,爭取儘快離開。”

左彣答應一聲,並無異樣,徐佑看他一眼,道:“你不問問我為什麼改變主意?”

“郎君是非常人,自然行非常事。彆人都會選上策或中策,郎君選了下策,自然有他人無法猜度的用意。”

徐佑哈哈大笑,道:“風虎,早說你不是拍馬屁的人才,不過這個馬屁拍的不錯,有進步!”

左彣也是一笑,回頭看了看履霜的艙室,眼中有擔憂之,但更多的卻是對徐佑由衷的傾服!

這個世道,殺人的人有很多,但可以殺人,卻能忍著殺心的人,極

為了這極的一個人,他願意命相隨,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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