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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 第八十四章 開場

幾個郎又唏噓了一陣,詹文君低聲問道:“郎君今日登門拜訪,不知顧明府可應下了麼?”

雖然徐佑打了包票,但顧允出門閥,又自視甚高,來錢塘之後地方士族接見的不多,能夠室的更,更彆提一般人,極難跟他攀上,所以詹文君心中忐忑,目含有期待,又帶了點急促。

“夫人放心,顧明府深知詹氏的難,已經應下了我們的請求。若是刺史府真的幫天師道行文錢塘,他自有法子應對,駁斥或許不能,但拖延一些時日,尚可週旋一二。”

詹文君一喜,目乍閒漣漪,掃了一下徐佑,垂下頭去,道:“此遭多虧郎君出麵,否則未必能讓顧明府點頭。”

上次顧允親臨至賓樓調解雙方的糾紛,是因為詹文君到縣衙狀,稟了詹雲被綁架一事,法理都站在這邊,所以才降格親臨,秉公執法,儘得是父母的本分,卻不是存心幫詹氏拉偏架。而這一次讓徐佑出麵,要顧允頂著刺史府的力拖延時間,屬於法理之外的人事,冇有幾分說得過去的,憑什麼要人家冒著得罪柳權的風險來幫你呢?

“夫人謬讚了,此事非佑之力!”

徐佑居功不自傲,輕笑道:“詹氏也是錢塘縣的子民,世代生長於斯,要是真的被人強取豪奪了去,顧明府也臉上無。況且錢塘是吳郡大縣,非句章、永寧等縣可比,真鬨的太過火,上上下下也不好代,顧明府有此慮,所以才應了下來。”

徐佑越是如此,聽在詹文君耳中,越是顯得謙謙君子,抿一笑,不再糾纏這個話題,道:“天師道若是真的通過刺史府來施加力,往短裡說,文來去十數日,再推諉十數日,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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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有這一月時間,足以讓天師道功虧一簣!”

西晉張載的詠茶詩裡有“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區”的句子,而六清茶樓作為錢塘最大的茶樓,每日早晚的茶飯時間,此地商客雲集,熱鬨非凡。這天上午,不當地的老茶客或獨行或結伴,三三兩兩圍坐一團。十幾個侍者穿著青白間的裲,手中端著茶茗,麻利的穿梭在人群中,時不時的聽到有人高喊“來一碗神泉”,那個喊道“再添一碗明月”,鼎沸人聲,此起彼伏。

“神泉?明月?恕我孤陋寡聞,這兩種茶的名字從未聽過,似乎好喝的很……”徐佑坐在靠角落的案幾邊,扭頭問向邊做男裝打扮的詹文君。

詹文君薄,雙鬢收斂,頭上帶了漆黑籠紗,穿絳的廣袖長衫,星眸如墨,白勝雪,加上長,就是跪坐在那裡,也彷彿鶴立群,自有一種無人能及的不凡氣度。

噗嗤一笑,如春臨大地,道:“郎君明鑒,這茶不過等閒俗,供人牛飲解而已,隻是名字起的風雅些,隨了大家附庸上流的心罷了。”

所謂的神泉和明月,聽起來雖然高雅,但六朝時普通民眾喝茶多采自普通茶樹,品種單一,口,采摘之後也不炒製,直接將生茶葉放到水裡煎煮羹湯,然後像喝蔬菜湯一般飲用,故而這些茶客會嚷著再來一碗——這個碗,可是真正吃飯用的碗!

至於富貴人家會有許的進步,比如喝茶會用專門的茶杯,拿著方便,看起來也有品位,茶葉隻取芽,喝起來口略佳,但無一例外,都是生煮。

“原來如此!”徐佑笑道:“是我犯了經驗主義錯誤!”

“經驗主義?”詹文君眉頭一挑,對這個詞語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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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就是說文生義……”

“郎君妙語,總讓人耳目一新。”

徐佑苦笑道:“謝天謝地,總算這次冇提庾法護了……”

詹文君俯仰大笑,引來周邊不人側目,吐了吐舌頭,竟有的出小孩的神態。徐佑恍惚了一下,纔想起若按後世的年紀算,這個在各種危機的迫下苦苦支撐的郭夫人,隻是個小孩子而已。

正在這時,一個侍者站出來對著四周抱拳問好,房間立刻安靜下來,他哈了哈腰,恭敬的道:“各位鄉親,敝店主人知道諸位每天喝茶略覺得苦悶,所以出重金請了一位說書人來為大家說一個故事。覺得好聽,您就天天準時來捧個場,若是覺得不好聽,對不住,那是您該去瞧瞧耳疾了。”

眾人頓時鬨堂大笑,能聚在茶樓喝茶的,一般都是齊民百姓,冇那麼多講究,立刻有人嚷嚷道:“你這話不對,說的不好,該你家主人賠我們的耳朵纔是!”

“對,對……這話有理,若是不好聽,今個的茶錢就免了吧?”

“李福,就你占小便宜,冇出息!”有人站起來,嘲笑道:“茶錢不要免不免,反正我付得起。隻是什麼說書人?從古至今,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可冇聽過有說書人這個行當的!”

李福嗤之以鼻,道:“韓七,你大字不識一個,懂什麼三教九流?要我說,這說書人啊,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你倒說呀。”旁邊一個人明知李福說不出來,故意當著眾人麵來捉弄他。

李福猛一擊掌,福至心靈,道:“就是那些搖頭晃腦的讀書人,把聖賢書裡的道理說給咱們聽,所以改了個說書人的名號!”

眾人一時無聲,都被李福給震住了,讀書人是讀書給自己聽,說書人豈不就是說書給彆人聽?見李福得意洋洋,韓七冷哼一聲,扭頭坐了下去,卻想不到反駁的話,隻好暗自生氣,臉都變得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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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的鬨劇,坐在詹文君邊的履霜同樣男裝打扮,卻比英氣發的詹文君多了幾分弱的態,輕笑道:“這人雖然不學無,倒是蒙的對了……”

詹文君笑道:“對也不對,給他們說聖賢書中的道理,恐怕是說不通的,還不如說白蛇這樣的故事,引人勝又暗含做人做事的道理,反倒顯得清楚明白。”

一直冇開口的萬棋突然道:“夫人說的極是!”

跪坐在詹文君後,清冷如初雪,跟邊熱鬨的環境格格不,履霜打趣道:“萬棋最小郎作的這本白蛇傳,容不得他人說一句壞話。”

萬棋臉微變,瞧了瞧徐佑,見他並不在意履霜的話,心中先是一鬆,繼而又不知為何茫然了起來。

侍者引著一人走了進來,穿灰圓領袍衫,但不是時下流行的寬袖,而是收了袖口,在手腕束縛了起來,腰間繫著一條黑的布製革帶,不像士服也不像戎服,看上去簡潔的很,也怪異的很。此人在中間的案幾邊坐定,案上擺放了一碗茶,一個手掌大小的長方形的紅杉木板,一個銅製的缽盂。他清了清嗓子,道:“各位請了,今個我給大家說一個故事,一個凡人和妖怪親的故事……”

開篇名義,也是履霜教給他們的技巧之一。對普羅大眾而言,講故事不需要太高深的詞彙和華麗的文藻,更不需要多麼複雜的結構和發人深省的涵,僅僅在於獵奇、好看、吸引力和通俗易懂,備這四點,就有了廣為傳播的基礎。

“話說漢朝永年間,居住在西湖邊的小藥上山采藥,遇到一條小白蛇被困在了打獵人的陷阱裡,他宅心仁厚,急忙上前將白蛇救了出來。轉眼間,五百年已過,小白蛇修行得到,褪去了蛇皮,化作了人,端的豔絕倫,妙趣無方……”

履霜聽了一會,道:“周七巧果然聰明的!你看他的眉眼,該吃驚時眼睛圓睜,該憤怒時眸四濺,該頑皮時眉頭上挑,該哀憐時眉角低垂,要是多練些時日,怕是會更好一點。”

這個在六清茶樓說書的人正是周七巧,俗話說好鋼用在刀刃上,周七巧在這幫說書人裡記最好,口才最佳,並且十分的聰明伶俐,讓他來六清樓,這個錢塘城最為魚龍混雜的地方說書,是儘其用,恰到好

啪!

紅杉木猛的敲打在桌麵上,脆亮的響聲在大廳裡來回激盪,直直把眾人吊起來的心驚到了嗓子口。

“……卻見那書生一回頭,被白素貞認了出來,正是五百年前救險的小藥,經過十世迴,變了現在的書生……”周七巧晃著腦袋,道:“有道是人海茫茫,不多不,正好這一步遇上了,諸位要問兩人究竟有冇有結識,且容我喝口茶水,稍後再做分解。”

“啊?冇了?”

“彆啊,您繼續說,我們都等著聽呢。”

“是啊是啊,這位……說書的,你喝茶可以,但也不用停下來啊……”

周七巧笑而不語,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徐佑起走了過去,往缽盂裡丟了五文錢,道:“區區小錢,不敬意,給先生做潤口之資。”

周七巧謝過了徐佑,目視四周,道:“容我再歇息片刻。”

如此一來,其他人也都明白了,畢竟說書這行當是初生事,大家都冇見過,也不懂其中的潛規則,有了徐佑做示範,立刻有手頭不缺錢的人紛紛上前,一小會的工夫,缽盂裡就裝了數十文。

周七巧矜持的笑了笑,開口說道:“白素貞正想著如何跟書生說話,天公作,恰好下了一場雨來,急忙帶著小青送了雨傘給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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