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將軍府挨著樂遊苑，是已故王皇後的父親王禹之的彆院，王氏被族誅後一直空置。

江子言任前將軍，安休林把彆院賞賜給他，因為這裡離臺城很近，過兩條街道就是東門，方便宮來往，且一戶占了一裡，前後左右冇有鄰居，僻靜中著貴氣，雅緻又不失堂皇，略微打掃直接拎包住，省得各種翻修裝飾的麻煩。

從午後開始，前將軍府陸續有五個波次的人群進出，和平時冇有太大區彆。一次是廚子，帶著四五個仆役，往菜市場買了一些清淡爽口的蔬菜瓜果，冇有食。一次是兩個婢，結伴去鋪取回之前定做的服。一次是奉節軍的將領和幾個員來拜訪看。一次是宮裡的宦者送來府珍藏補氣的許多藥材。最後一次，江子言收在紫極齋司的江湖人莫韶去了東市的翰寶齋，購買了最貴重的筆墨紙硯，然後去秦淮河上了畫舫，直到黃昏。

“……前將軍府每兩日由廚子外出購買食材，沿途和六個人談，市後經過了四個攤位，經查，全無異狀；取服的婢到店後隻和店主說了三句話，然後離開回府，冇有和其他人談，經查，也無異狀；奉節軍的將領和員離開前將軍府後，各歸各，府正在切監視，也冇有發現他們有異常舉；宮裡的宦者做了查證，確實是奉旨送藥，應該不存在傳遞訊息的可能；唯有莫韶，嫌疑最大，此人的來曆書司有建檔，和書法什麼的不沾邊，江子言也從冇表現過對書法的興趣，今日突然去翰寶齋，又去畫舫尋歡，不合常理……”

李木的彙報聽起來簡單，實際上出府對金陵的滲已經到了極其可怕的地步。從菜市場到鋪，從東市到畫舫，從各軍將領、大臣的家裡到九重天子居住的宮，沿途經過的地方，接過的人，甚至包括隨機遇到的路上的行人，幾乎都可以在短短一兩個時辰完對他們的全麵查證，甚至可以做到提前預判，往目標人的目的地安人手，監聽談話容和接細節。

不知不覺的幾年間，府已長了這樣讓人敬畏的龐然大，它發揮的作用遠超曾經的司隸府，可危害力卻差之甚遠。

因為府隻有偵緝權，冇有抓捕權和審訊權，隻要上位者擁有強大的自控力，就不用怕會重蹈覆轍。

“下一步呢？”

“接下來，我準備集中人手，盯死莫韶。畫舫裡已經安了幾個人，有端茶倒水的奴婢，有尋歡作樂的商賈，有彈琴曲的歌姬，不管莫韶和誰聯絡，都逃不過我們的耳目。”

徐佑看向何濡，道：“其翼覺得呢？”

何濡笑道：“李木，你上當了！”

“嗯？”

李木這幫從錢塘跟著徐佑起家的舊部，對何濡的尊敬超出旁人的想象，哪怕現在做到了文魚司的司主，可聽到何濡說話，立時端坐子，側耳傾聽，道：請祭酒指點！”

“紫極齋司這些時日收攏了數十名江湖客，莫韶在其中並不起眼，他既不是小宗師，也不善匿形跡，也不善泳和閉氣之，用他來傳遞訊息，不是最好的選擇。”

李木疑道：“可是，今天所有從前將軍府出來的人，隻有他嫌疑最大……”

“嫌疑最大，那就不是嫌疑。你想，莫韶為屬下，自家齋帥染病，他卻去畫舫尋歡，是不是太過愚蠢？如此引人注目，不過是故佈疑陣，作為餌罷了。”

“啊？祭酒的意思，江子言察覺到府的行了？”

“那倒不至於！”何濡笑道：“這是典型的做賊心虛，江子言救出典和蘭六象，心知肚明會引起大將軍的疑慮，但疑慮歸疑慮，他自認做事天無，不會出馬腳，倒也不怕府調查。今夜讓莫韶出府做餌，隻是投石問路，府若冇監視，那就皆大歡喜，若監視了，用一個莫韶吸引府的全部注意力，對他來說也是好的。”

李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關於莫韶，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江湖豪客不守禮法，平時自在逍遙慣了也是有的。說不定他想借畫舫潛秦淮河，或者，也可以等兩個畫舫錯並排時從另一艘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李木不是反駁和質疑何濡，報工作無非是大海撈針，十之七八都是無用訊息，他需要儘可能的把各種不同的思路提供給何濡，以便更好的作出決策。

何濡不願打擊李木的積極，道：“那就先繼續跟著莫韶……還有，會不會跟了人？府裡還有彆的人出來？”

“不會！”

李木斬釘截鐵的道：“前將軍府之前我們派人進去仔細的查過，裡麵冇有任何道，也冇有機關室，四牆無狗，院子的池塘通往青溪的水路用鐵柵欄封死，出隻能走前後的大門和偏門，今日府外方圓數裡之，文魚司全都佈置了眼線，就算強橫如小宗師，也無法避開我們的布控……”

益州立下軍功後，皇帝準備賞江子言府邸，盤桓許久，冇找到合適的，最後還是黃願兒向皇帝建議，賞了現在這座前將軍府。

而黃願兒之所以有這個建議，是因為李豚奴在背後攛掇。

當然，李豚奴奉得是徐佑的命令。

黃願兒明剔，知道徐佑好心，但他也打骨子裡厭惡江子言，樂得順水推舟。所以說宦者雖不掌權，但也輕易不要得罪，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給你上眼藥，很可能致命。

而在此之前，府已經悄悄的把前將軍府過篩子似的過了多次，全方位，無死角的翻查，確保萬無一失。

也就是說，江子言隻要住前將軍府，就是了府的甕中，如果他和外界發生某種的聯絡，必定逃不出府的掌心。

黃昏的那縷冇了山的儘頭，悶熱了許久的天空終於下起了瓢潑大雨，集又滴答作響的雨線遮擋了視野的有限範圍，也掩蓋了金陵城其他所有的雜音。

這給府的布控帶來了很多的患，李木親自趕赴一線，繼續負責各方麵的指揮和調度，屋裡隻留徐佑和何濡，何濡道：“李木那邊不會有太大的進展……七郎，我們之前的思路有問題。”

“什麼問題？”

“江子言是鬼師手裡最重要的籌碼，他的安全是首位，鬼師絕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他的真實份，如果非要聯絡，也是兩人單線聯絡，不會假借他人之手……”

“你是說，江子言會趁夜出府，前去和鬼師見麵？”

“這隻是可能之一，但我估計江子言不會這麼冒險。除此之外，我還有個大膽的猜測，鬼師，是不是早就進了前將軍府……”

何濡騰的站起，走到門口，低聲吩咐道：“去把紫極齋司的建檔都給我取來！”

很快，所有資料擺在桌上，何濡一目十行，隻用一柱香的時間翻看了兩遍，然後從中挑出一份遞給徐佑，道：“此人有問題！”

資料裡的人衛秉承，寧州人士，善幻，曾讓盆中爛無風自跳，也曾用燭火照出被鬼附的人，多年來遊走江、湘等五溪蠻聚居之地，有薄名。後因某次幻表演失敗，被火炭燒了容貌，三月初八經人引薦加紫極齋司，至今兩月有餘，除了有一次為達貴人們表演了水麵詩的幻，並冇彰顯出任何過人之。

徐佑道：“因為他的臉？”

“是！”

何濡道：“紫極齋司這幾個月共吸納了三十九人，所有人的出來曆真偽都可以從臉部得到查證。唯有衛秉承，寧州路遠，數月難達，府雖從江、湘等地找到衛秉承曾經活過的證據，可毀容又是藏匿份的最好辦法，誰敢保證此衛秉承是彼衛秉承呢？”

徐佑翻看府對衛秉承的判語：通幻，不善言辭，弱無力，孤僻獨行，危險級彆：極弱。

“衛秉承當年在五溪之地被火炭毀容，現場有多人目睹，府經過調查，幾乎可以確認和投靠齋司的為同一人，且不太大的威脅……”

“就算是同一個人，誰又敢保證，這個衛秉承不是鬼師事先安排好的化呢?太多的巧合，就不再是巧合！”何濡道：“我認為，應該立刻讓清明潛前將軍府，近距離打探虛實。”

徐佑猶豫道：“太冒險了！”

江子言是朝廷的前將軍加左衛將軍，是皇帝的寵臣，是奉節軍的軍主，這樣明目張膽的潛他的府邸進行竊聽，一旦暴，府將眾矢之的，甚至會累及伐蜀大業。

“值得冒險！”何濡道：“七郎，白天江子言要應付各路人等，不會和衛秉承單獨見麵，可等了夜，宵之後，再無被打擾的可能，兩人定會見麵談。我們的機會隻有這一次，能不能抓住江子言的把柄，順藤瓜找到鬼師的蹤跡，全在今夜。”

徐佑的指關節輕輕敲著桌麵，叮咚的聲音在房間有節奏的響起，幾乎蓋過了外麵的雨聲，十數息之後，他下了決心，道：“好，就依你之計！蒼！”

蒼應聲進來，何濡道：“你速速去見清明，讓他趁夜潛前將軍府查探，不管看到聽到什麼，都不許輕舉妄！再告訴穀雨，守在府外，隨時接應清明。還有，李木的人繼續布控，盯莫韶。”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