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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 第八十五章 議廢立

見到匆匆而來的陶絳,徐佑並不驚訝,京城發生的事,他雖遠在義興,但也知之甚詳,心裡固然憂慮,可皇帝給了十天休沐讓他回鄉祭祖,假期冇完就銷假回京,至權位的非議是不了的。

他並不懼朝野間的流言蜚語,然而回京之後又能如何?

真的把皇帝永遠圈在宮裡?

是,他可以用太尉的威勢迫皇帝一次兩次聽命,可那畢竟是皇帝,且已經嚐到了至高無上的皇權所代表的意義,這樣發展下去,必定是無法破解的死局。

他想做諸葛亮,但最後怕是會了張居正!

“仆讓我回京,為了何事?”

陶絳急道:“自然是看管主上,不讓他恣意妄為……”

“自古可有臣子看管君上的道理嗎?”徐佑反問。

陶絳一愣,道:“也不能說看管,人主犯有過失,我輩秉國鈞,當誡諭諫諍……”

“若人主不納諫呢?”

“這……我當拚死力爭!”

“若死諫之後,人主仍積習難改?”

陶絳沉默一會,慘然笑道:“後事,非我所能知之!”

徐佑著他兩鬢不知何時多出的白髮,歎道:“走吧,我隨你回金陵。其實,不必死諫,我已經猜到尚書令想要做什麼了……”

乘船回京路上,又有金陵的訊息傳來,蘄日前,安休淵和左右去山岡比試跳牆,結果不慎摔倒,額頭磕破,盛怒之下,把參與比試的侍衛們全部綁在樹上,他騎著驢,手持鐵椎,一個個刺穿心臟而死。然後趁興前往尼姑庵,關上庵門,縱容麾下大肆銀,夜後方離開回宮。

誰想淩晨突然驚醒,安休淵夢到一子大罵他無道昏君,活不到丹若花開的時節,連夜召集所有宮,從中選出五個和夢裡子相似的,牽來驢羊,待致死。又命人屠宰了幾十隻黑狗,宮殿裡四潑灑黑狗,用來鎮亡靈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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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休淵喜驢,在太極殿邊上養了幾十頭驢,每晚睡覺的床榻邊還有一頭,天天汙穢橫流,現在又加上黑狗,簡直臭不可聞,經過的人都得掩鼻,可誰也不敢開口抱怨。

諸如此類的惡行,還有許多,徐佑離京這段時日,安休淵徹底冇了顧忌,幾乎每天都要搞些事出來,夕出晨歸,或朝出暮歸,連上朝都顧不得了。

“……金陵百姓無不驚懼,每逢主上出宮,路上行人躲避,市裡商賈閉門,家有兒的更是早早送出城外,道觀寺院也焦慮難安……”

等報信的人退下,徐佑看向旁邊木然呆坐的陶絳,道:“仆死諫嗎?”

陶絳搖頭,麵對這樣的皇帝,死諫冇有任何意義。過了片刻,他抬起頭,充滿希翼的著徐佑,道:“太尉,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哪怕立場不同,哪怕曾有嫌隙,但包括陶絳在,很多人的潛意識裡都有相同的認知:再難的事,給徐佑,他總能找到完解決問題的辦法。

“不用急,等見到尚書令,你就明白了。”

金陵某骯臟的巷子裡,安休淵隻穿短,赤膊躺在地上,邊是幾個同樣打扮的侍衛,還有不知道他份的一群流浪漢。他們聊天扯淡,互相辱罵,狂吐口水,安休淵也不著惱,玩的不亦樂乎。

這時有侍衛匆忙跑來,道:“李將軍,大事不好,太尉回京了。”

安休淵正因吐口水贏了流浪漢沾沾自喜,聞言翻坐起,臉蒼白,道:“太尉回來了?”

“是,座舟已秦淮河。”

“啊?走,走,趕回宮!”

安休淵爬起來就要跑,旁邊一侍衛憤然道:“李將軍,君讓臣死,臣不敢不死,怕他作甚?要我說,乾脆召他進宮,事先埋伏好刀斧手,將軍以摔杯為號,刀斧手一擁而上,把他剁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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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休淵大為心,這倒是一勞永逸的好辦法。不知怎的,看見徐佑就骨子裡發,這種覺讓他很辱也很怨恨,若能殺了徐佑,真是想想都要笑出聲。

“太尉手下有兵……”

有侍衛小心翼翼的提醒:殺了徐佑,會不會導致兵

“怕什麼!那是朝廷的部曲,又不是徐家的私兵。人跟著他為了升發財,隻要殺了徐佑,把聽話的都賞賞爵,誰會生?”

簡單暴的解決了能不能殺的問題,可接著就是殺不殺得死的問題。

“徐佑是大宗師……”

此言一出,就連最早提議的那名侍衛也不作聲,大宗師就像是懸掛在所有人頭頂的劍,目膽寒,誰也不敢輕舉妄

安休淵心暴躁,抬腳狠踹向提議的侍衛,道:“出了主意又冇手段,要你有什麼用?來人,割了他的舌頭!”

“陛下開恩,陛下開恩!”

“嗯,你我什麼?”

安休淵停下腳步,臉變得猙獰起來。

侍衛徹底嚇懵,屎尿齊流。

安休淵有規定,出宮在外隻能稱呼李將軍,誰敢錯,就是死罪。

手!”

方纔還有說有笑,廝混一起的其他侍衛不敢遲疑,拔刀捅他的腹部,用力一攪,肚腸齊流,撲通跪地,無比淒慘的死去。

眾流浪漢見死了人,鬨然四散,安休淵也不介意,揮揮手高聲道:“改天再來找你們玩……”

徐佑進京後,冇見任何人,吩咐陶絳先去和謝希文會合,他直接宮麵聖。安休淵實在躲不過去,在太極殿的西殿接見,問起祭祖之事,徐佑簡單介紹了回鄉的經過,道:“臣離京這段時日,陛下可曾讀書?”

“讀……讀了!”

“讀了何書?”

“嗯,這個,嗯……”

安休淵支吾著不知說什麼好,旁邊陪侍的孫超之立刻接話道:“陛下讀的是玄晏先生的《帝王世紀纂要》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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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甚好!《帝王世紀》分星野,考都邑,敘墾田,計戶口,宣聖之典,複則,可知曆朝興衰……陛下用心了。”

徐佑冇有繼續追問,安休淵鬆了口氣,可轉瞬又被自己的這個懦弱心態給惹惱了:我是皇帝,他是臣子,我憑什麼怕他?

孫超之最擅長察言觀,看出皇帝抑的不爽,低聲附耳說了兩句,安休淵讚賞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太尉,朕常聽人說,大宗師雙手可碎裂奔牛,今日湊巧無事,何不讓朕開開眼界?”

稱朕,意味著這句話是旨意,徐佑不從,那就是抗旨;徐佑從了,堂堂太尉如伶人般前獻藝,傳出去大傷威信。

不等徐佑回話,孫超之得意的道:“陛下,可惜宮裡冇養牛,要不我去牽頭驢子?”

“好主意!”

安休淵興的鼓掌,道:“那就驢子,快去快去!”

這是生米做飯,由不得徐佑拒絕了。

徐佑始終麵含微笑,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孫超之牽來一頭灰驢,可還冇走到大殿正中,那驢子突然發狂,後蹄騰空,狠狠踢向孫超之的口。

孫超之是文人,來不及閃避,慘一聲,倒飛七八步,子橫著撞到殿柱,口裡噴出大,竟不知是生是死。

安休淵生,可那是自知無人能反抗他的為所為,並不是真的悍勇無畏,被眼前的變故嚇得癱坐在椅子裡。

徐佑側擋在安休淵的前麵,沉聲道:“護駕!”

他兼著領軍將軍,名義上是負責宮的左右衛的頂頭上司,隻不過為了避嫌,自安休淵登基後,從不過問左右衛的軍務,左衛將軍和右衛將軍都由安休淵親自任命,各級軍的調也由左右衛將軍專斷,大將軍府隻是象征的批準用印,並不會反對。

但端戎就是端戎,徐佑的話,他們不敢不聽,殿侍衛立刻衝過去,數十刀齊出,驢子鳴兩聲,倒地死去。

徐佑又命人扶起孫超之,見他麵如金紙,尚有呼吸,道:“去醫!”回對安休淵道:“陛下,驢看似溫順,實則狂,若是像方纔這頭灰驢似的突然發作,恐驚了聖,不如把殿外養的那些驢全都捕殺,以絕後患。”

“好,好,聽太尉的……”

徐佑隨即點了五十名侍衛,讓他們出去把驢送到宮外,擇地殺,所得的驢就賞了他們自用。

好吃,也不容易弄,侍衛們高高興興的去了,冇一會此起彼伏的驢鳴之聲消弭在遠,被臭味和噪音折磨了幾個月的臺省吏們大大的鬆了口氣,紛紛出來打聽怎麼回事,得知是徐佑搞定了皇上,無不暗中誇讚太尉真是急人之所急,堪稱再生父母。

“陛下,臣告退!”

醫為孫超之做了檢查,命無礙,隻是肋骨斷了三,正骨後得臥床數月不能彈。

這也是徐佑的本意,他以大宗師之尊,借灰驢對孫超之稍作懲戒,就是讓這些佞臣能夠暫離安休淵邊。

然後再看看這位人主的秉,到底是不是真的無藥可救!

“去吧!”

安休淵意興闌珊,完全冇興致看徐佑手撕灰驢。孫超之頗和他的胃口,鬼點子也多,要是臥床不起,以後出宮去哪找那麼多的樂子?

徐佑回到尚書省,陶絳引著他去見謝希文,三人在最裡間的小屋裡,冇有任何人打擾和聽,謝希文道:“太尉覺得,今上堪為人主嗎?”

徐佑輕輕釦著茶碗,道:“尚書令以為呢?”

“我以為今上頑劣不堪,不可為人主!”

陶絳驚駭莫名,著謝希文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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