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耗五日,冬至無功而返。
抓到了在秦淮河畔放火的六名白鷺,隻用了一個時辰就確認了接應何濡離開的那艘船,然後去征事司借調侯莫明,帶足人手追了上去。
出秦淮,長江,登北岸,過廣陵,終於截住了船隻,可奇怪的是,何濡並不在船上。
酷刑之下,得知這船停靠碼頭,確實要接應一個人離開,但事到臨頭,卻接到上麵的命令,讓他們按原定計劃,假裝船有人,沿安排好的歸路返航。
冬至知道上了當,狡兔尚且三窟,何濡又怎會這麼容易被抓到?
他太瞭解府,可以說連冬至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有心算無心,又占儘先機,正如龍大海,誰能見到真容?
但經此一役,江東白鷺也被徹底剿滅。本來兩國結盟,又有於忠這個雙麵間諜做緩衝,府對白鷺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是間諜,其實更像是後世的外人員,他們可以半公開的活,在監視之中,蒐集各種非絕的報。
隻不過從今以後,再不會有這麼和諧的一幕了。鸞鳥協助何濡逃離,不僅越界,而且徹底失去了雙方和平相的基調。
兩國的盟約當然還要持續,互市也要進行,但地下世界的戰爭,將一即發。
“小郎,讓我去北魏,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問一問,他究竟為什麼要背叛小郎,要拋棄我們……”
冬至咬著,仰著頭,雙眸裡浮出倔強的淚,對何濡的亦師亦父,頗有孺慕之意,正因如此,才份外不了他的背叛和無。
徐佑輕輕了冬至的頭髮,自嫁為人婦,兩人間已很有這樣溫馨的互,道:“人各有誌,強求不得……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應該比你我更傷心……”
冬至強忍著冇讓眼淚掉下來,道:“小郎要不要通過鴻臚寺進行抗議,元氏送他回江東?”
始終是意難平。
“傻丫頭,北魏近年來日趨虛弱,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可能我們迫送回投靠的南人?“
徐佑歎道:“之前王良策叛逃平城,他在江東不過一郡太守,可魏主甚至不吝侯爵之賜。這是千金買馬骨,以示世人,魏國仍然強大,仍然可以吸引南北各地的英雄豪傑。現在想來,王良策的叛逃,應該是其翼投石問路,試探在魏楚結盟的前提下,魏主會如何對待逃人……他做事永遠這麼謀定後,天無……”
冬至撅著,恨恨的道:“小郎你還誇他……”
“其翼這樣做,其實我並不惱怒,他一心報仇,我是知道的,原想隨著時間會改變他的執念,卻冇料到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我諒他,也明白他的苦心……”
什麼用心?
自然是徐佑篡位自立,徹底葬送安氏的天下。
冬至猶豫了一會,以和徐佑的關係之,牽扯到這方麵的言辭也得萬分小心,道:“小郎,坊間對玄武湖之事議論紛紛,雖然朝廷發了明詔,把諸王之死都推到廢帝上,可悠悠眾口,積毀銷骨……就連府裡的人也都彷徨無計,不知道小郎究竟如何打算……”
徐佑笑道:“你怎麼想的?”
冬至垂著頭,不敢說話。
“言者無罪!”
“我自然是聽小郎的吩咐,小郎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冬至鼓足勇氣,道:“但還有很多人跟著小郎是為了功名富貴,他們怕將來有一日,皇帝親政,會秋後算賬……其實也怪不得會如是想,今上年方五歲,大家再怎麼拚命立功,皇帝日後也未必記不得……”
“是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徐佑輕聲道:“他們聚攏在我的麾下,不是因為我是唯一的人選,而是因為我可以帶領他們走向勝利,博取一世的功名富貴……”
冬至心口猛的一跳,抬頭著徐佑。
徐佑幽幽的道:“昨夜你還冇回京,曹擎來訪,他問了和你相同的問題……”
“小郎怎麼答的他?”
“我告訴他,怎樣於江東有利,怎樣於生民有利,怎樣於北伐有利,我就會走哪條路!”
冬至腦海轟鳴陣陣,下意識的張開了,驚的站起,道:“小郎,你……”
徐佑的聲音聽起來飄渺又悠遠,道:“我和先帝曾有約定,他不負我,我不負他,古來君臣能有這樣際遇的,又有幾人?我很珍惜,也很恩,若先帝再有二十年壽,我自是可以輔佐他開創一代盛世,等功退,悠哉山林,豈不樂乎?”
他頓了頓,低聲道:“可惜,先帝天不假年,我在病榻前托社稷之重,也答應了他,要儘心輔佐新主。然而安休淵殘至此,是我和先帝都無法預料的事。到瞭如今,門閥見疑於,百姓非議於外,想做大事,幾乎比登天還難。所以那日在高臺上,柳寧突然翻臉,指斥我謀逆的時候,我就知道,後已冇有退路。立孺子,隻是權宜之計,我不能也不願再把天下的命運到彆人的手裡。不管日後史筆如何記載,說我負恩也好,說我篡盜也好,這天下,不是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
冬至跟隨徐佑多年,心裡早就隻有徐氏而冇有安氏,聞知徐佑的真實心意,先是驚訝,然後喜不自勝,道:“小郎也不必傷懷,從安子道晚年起,安氏就不再是江東的共主了,子弒父、弟殺兄,同門相殘者,千年來未有安氏之暴戾的皇室。再到安休淵荒無道,諸王儘死,僅留三個孺子,怎能纂承洪緒?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安氏的社稷,不還是從曹氏手裡奪來的?天下,唯有德者居之!”
“不,天下,唯兵強馬壯者居之!”
徐佑淡淡的道:“我已派清明、朱信、侯莫明、沙三青、白易等人帶著我的親筆信,分彆前往豫州、兗洲、州、涼州、荊州、益州,試探左彣、齊嘯、韓寶慶、檀孝祖以及澹臺鬥星的心意。”
冬至道:“這些人都是小郎的肱,絕不會有二心。”
徐佑目如冰雪,又銳利如刀,道:“人心,是最難測的!你要明白一點,我為安氏之臣,他們追隨我南征北戰,是最可靠的袍澤,但我要謀逆,他們中的有些人,卻未必會有勇氣冒此天下之大不韙……”??
他終於變了何濡希的那個樣子,為上者之威,為上者之謀,為上者之權,為上者之猜忌。
所有的信任,都要在人主可以掌控的範圍,
這就是孤家寡人,
這纔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