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城百姓并無在意,而陳家最先是有馬房的仆人出現癥候,只當做是夏季食腐敗,腹痛下泄實屬正常,但高熱不退,過了些時日竟然不治亡,這才驚覺異樣。
后來城死傷人數逐漸增多時,驚府。
新上任的滄州太守迎來了極挑戰的任務,治疫。
古語有云,素來治水為先,治疫最難。
父親不在,母親近來欠安,陳家上下的擔子便落在陳婠肩頭。
恰此時,軍中忙碌,正在西北邊陲部署防工事,修建長城,為虎賁校尉,陳棠在此關口上,卻被調往西北要塞重鎮天河城指揮。
軍令如山,陳棠走的匆忙,只來得及一晚作別。
大哥隨秦將軍一走,陳婠心里自然了許多底氣。
但勢所迫,別無選擇,管理起府事務。
雖然父親曾任太守,但京城上任自然人走茶涼。
府配發的藥品稀缺,數量有限,很難足夠。
只好先將曾和疫病仆人接過的下人們隔離在外院,不得。
所有舊用衫食都焚燒干凈,暫時緩解了疫擴散。
然而經之手,竟將府治理的井井有條,府上下無不口稱贊。
安平更是以自家小姐為傲,日地掛在邊。
雖然上一世為后,私心重,但畢竟掌管后宮數十年,手段還是有些的。
陳家暫時相安,但城中尋常百姓家卻難逃厄運。
發放的藥品因為數量有限,且效果并不極好,染病之人逐漸遞增。
幾乎每戶都有疫病之人。
原本安詳和順的滄州城,登時蒙上了厚重的影。
再過半月,已然驚京城,戶部省親下重令,鐵治疫,而父親輔佐戶部尚書,亦有責在。
便在秋日的末尾,陳道允修家書一封,令陳婠速速攜母親京,謹防疫擴散。
值此要關頭,陳婠原本的堅持已經有所松。
避過了人禍,卻獨獨算不準天災。
遍看滄州城,哀鴻遍野,已然不適宜久留!
當晚,陳婠終于下定決心陪母親京。
臨走前,陳婠掛念著謝晚晴,便去謝家探看作別。
豈料眼前一幕令震驚,謝晚晴竟然已經病重下不了床。
謝家人神俱都哀濃重,謝夫人遞給陳婠一套衫和面紗,只說了一句小心傳染。
眼里似有淚。
陳婠一時心驚,想著從前謝晚晴芳華早逝,更有不詳之。
病仍是由上次從馬場回來上了風寒起,淅淅瀝瀝,一直不見大好,此時疫當頭,質虛弱,在劫難逃。
病榻上的子青微,仍是整齊的盤在腦后,神態虛弱,原本姣好的臉容青黃一片。“你來了…真好,我心里有事要與你講,但他們都不讓我出門…”謝晚晴撐起子,靠在床頭。
陳婠抿一笑,故作輕松,“什麼要的事?”
謝晚晴索著,從枕下拿出一枚發舊的件兒。
“這是?”陳婠仔細一瞧,竟是半條劍穗。
“這本是陳公子從前落之,我一直帶在邊…你幫我將這東西歸原主吧。”垂著眸,遞過來。
枯瘦的手指有些抖。
陳婠仔細拿在手里,能看見麻繩上已被地,心中不大慟。
“想來今生有緣無分,我是福薄之人,只怕撐不過這回。”
陳婠連忙安,“病中多憂思,謝姐姐休要多想。”
謝晚晴含著淚微微一笑,目虛渺,“若見了你大哥,莫忘幫我問一句,這麼多年,他心里可曾有過半點我的影子…”
原以為早已看淡生死,陳婠卻在聽得這番話后,眼睛酸的。
握住謝晚晴瘦削的手,點點頭,“謝姐姐放心,你不會有事的。家兄很快便從西北回來,到時候,你親自問他。”
一聽西北二字,謝晚晴已然明白,相隔千里,只怕今生再也見不到了。
輕嘆一句,握了陳婠的手。
離開謝家時,陳婠著天幕中昏點點,忽而有了新的定奪。
必須即刻便啟程。
雖然只隔了一條滄河,但京都淮安城和滄州已是兩重天地。
寬闊的護城河圍繞,城門高聳云,一脈磅礴。
八條道筆直,將城分為整齊的區域,市肆和宅邸區井然有序。
車外滿目繁華,瓊樓玉宇,雕梁畫棟。
青瓦白墻,古樸而厚重。
上街上車水馬龍,似乎連風兒都帶著醉人的香。
遠皇城院高宏宇,與紫薇山相輝映,影影綽綽,為京都最磅礴的景致。
一路上,就連最多話的安平也靜了下來,專注地著窗外。
過了許久,馬車悠悠哉巷尾停住。
陳婠攙扶著母親下車,一抬頭便見紫藤蘿從院墻外垂下,影疏落,安和寧靜。
父親拜戶部侍郎,從四品俸祿,但戶部給事中有三人,父親乃調任而至,是以多做些抄錄財政文案、編撰整理民間典籍的文事。
并無太多實權。
在這寸土寸金的淮安城,陳家這般小,多如牛。
隨手捻來一片磚瓦,就有述不盡的深厚淵源。
如今的陳府,是從前有位商賈之家留下的院落,充公后改建而。
在上街尾,占地并不大,只看規模,尚不如滄州陳宅。
凝著青瓦屋檐上斑駁的痕跡,陳婠知道,也許他們陳家不會在此地停留太久。
因為很快,就在賞花宴上攀上了東宮的高枝。
從巷尾小宅,到中街府邸,乃至后來良田千頃、宅邸萬畝。
猶自回神間,老管家劉庸開了門。
妾室王氏和庶出的弟弟陳秉也跟著迎門接風。
陳夫人只是淡淡地贊們辛苦,便退下,各自相安。
論起米分飾太平的氣度,陳婠自認輸于母親太多。
從前皇上邊有寵的妃嬪,都覺得刺眼無比,乃至后來,但凡對后位有威脅之人,必要除之而后快。
這種扭曲的心理,是從明白帝王能給自己的寵,一樣會給別的人這個亙古不變的道理開始的。
那年秋夜宴上,本以為自己就是萬花叢中那抹獨特,本以為自己是帝王心頭的那點朱砂。
現下想來,可笑至極。
還有年不更事時錯付的腸。
傍晚用膳完畢,已經夜。
庭院中芳草錯落有致,墻邊一排翠竹幽幽,有小池將前后堂分隔開來,池中幾枚荷花映日,宅子的原主人倒是有幾分雅致韻味。
父親仍未歸家,管家說從老爺京述職起,便一直如此。
戶部省里事務繁忙,掌管天下賦稅財政,非是滄州太守可比。
王氏和庶弟陳秉坐在下首,才剛飯畢,陳秉忽然道,“母親,秉兒今日還未去湯池沐浴…”
話音未落,王氏連忙將他打斷。
陳夫人恍若未聞,陳婠已經放下茶杯,敏銳地覺察出了一別樣的意味。
陳秉不過是總角小兒,口無遮攔。
湯池是何地?那是府中唯一專供沐浴的地方,唯有家主和主母才可使用。
妾室和下人,只可在自己房的浴室中沐浴,無權使用湯池。
“秉兒的頑話,夫人切莫當真。”王氏笑了笑,輕輕將一枚桂花放到陳秉口中。
陳婠對如此作為,自然是心生不滿,但礙于母親的面子,便沒深究。
可本以為就此作罷,誰知劉庸將引至院,才發現這里并非主房錦園。
母親與父親合住于正房秀園,陳婠為嫡,自然是僅次于正房。
經問劉庸才知,錦園卻被王氏母子占用,只給陳婠留了間偏位的玉園。
王氏來時,大約知道了因由,但想到自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侍奉老爺這麼多年,一路京,膝下有子,即便是挑個好院落也無可厚非。
如何回應,早已想好了的。
一抬頭,就見陳婠娉婷地立在玉園門前花架下,眉眼如畫,面溫婉如夏末的風兒,卻沒由來地令猛地心驚。
在王氏的印象里,嫡小姐陳婠一直是個言寡語、溫婉順從的子,只是為何…
正開口,陳婠卻微微一笑,聲音輕,“姨娘,這玉園靠北,多生涼,我子剛好,卻是住不慣的。”
王氏亦跟著笑答,“我們母子二人若在玉園怕是不夠住,況且,這也是老爺的意思。”
陳婠捻了朵竹葉在指尖把玩,“怎會不夠?玉園和錦園廂房是一樣的,而且有了這般涼之地,秉兒也不必再去湯池沐浴納涼了。”
一聽湯池,王氏心頭一跳,再看陳婠笑的,亦不像心存歹念。
“這還是要請示老爺的。”
陳婠已經招呼安平過來,“父親事務繁忙,此等小事我做主便是。明日,咱們便搬錦園,安平你盡早安排下人幫姨娘收拾好東西罷。”
“大小姐!”王氏想要阻攔,陳婠卻徐徐過來,“怎麼,姨娘還有疑問?父親朝堂忙碌,家中萬不可再添麻煩,想來姨娘服侍父親許久,這個道理是明白的。”
一席話說溫和得,卻堵地王氏無法辯駁,眼前這個大小姐,倒比母親厲害許多。
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就見陳婠著碧青煙羅,清荷細紗袖下約可見一節藕臂,站在臺階上的樹蔭里指點下人們做活,時不時扇著手中團扇,自有中溫婉婀娜的韻致。
“哦,現下倒還有一事要說給小姐,”王氏抬了抬眼,“家侄來京投親,也住在咱們府上,就在錦園別院,明兒小姐搬進去,還加以指點才是。”
陳婠半晌才嗯了一聲,眼波和,“我素來喜靜,無事莫來擾我。”
王氏悻悻而歸,縱使滿腔怨氣也不得發泄。
但自是有分寸的,也不會蠢到當真去請示老爺。
回頭了一眼,心下想的卻是忍字當先,日后再見分曉也不遲。
當晚,院中蟬鳴,月裊裊,就著一池荷香,陳婠坐在窗邊修書一封發往西北天河城。
些許日子過去,夏日就見了尾,到了夜間憑白添了些涼意。
安平垂頭端來香膏凝,一聲不發地擺放著,陳婠正在沐浴,隔著菱花緞錦的簾子,問,“怎麼,仍是沒有回信麼?”
安平搖搖頭,“奴婢每日都去催過,銀子也打點到了,可那邊卻說西北鎮守重重,一封信件要經許多關卡,送到的日子也沒個準信…”
這意思,陳婠自是明白,但擔心的是謝家姐姐能撐到幾時。
然而世事便是如此,沒等來回信兒,倒是等來了旁的。
瑞王府要行賞花宴,夏荷盛放,秋初綻,的確是賞花的好時節。
只是京城名貴趨之若鶩的賞花宴,在陳婠眼中,無異于噩夢。
旖旎而慘淡,轟烈而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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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夏時節的皇城苑,草木錯落在宏偉的殿群中,已見天高云淡。
重華宮在九重宮闕的最東面,亦分為五宮六殿,乃太子居所。
皇宮所有年皇子都被分往封地或是王府,唯有重華宮一位。
鶴足魚尾玉骨鼎旁,著姜黃宮裝的兩名子正垂著頭,一不茍地候在沖著鼎的冰塊扇風兒,涼爽沁人心脾。
消暑所用的冰塊都盛放在鼎,因為時近秋,這幾日務府分派各宮的分量已經漸,唯有這東宮里的分例足夠。
自然是要足夠的,因為這重華宮的主人,日后便是九五至尊的帝王,怠慢不得。
太子在書房閱卷已有兩個時辰,侍書的宮乃皇上賜,太子便隨手給了封號,封為最末等的奉儀。
但自從來到東宮,太子卻只讓們做些文墨功夫,從未過一個指頭。
兩個時辰的時間里,換了三次熏香,讀書時用龍腦香,明神靜氣最合適不過。
兩位奉儀時不時抬眼向書案,仿佛在期許著太子的目能有一次落在自己臉上,莫要辜負了花容月貌。
只可惜,太子始終閑適地翻著書,半靠在烏藤木編織的翻角靠榻里,袍散漫,修長有力的手指偶爾會扣在白玉石桌面上。
太子讀書時,不喜外人打擾,唯獨兩人可以例外。
一位是太子太傅,另一位是從時便跟在邊的小黃門寧春,如今的東宮黃門侍郎。
寧春輕手輕腳地進來,捧了一冊紙卷,左右乜斜了眼,兩位奉儀便識趣兒地退了出去。
“給孤念一念,”太子終于抬起頭,神態漫不經心。
寧春翻了首頁,“回太子殿下,此是瑞王府賞花宴的邀請名冊,瑞王爺特地吩咐奴才,務必要請您過目的。”
封禛好看的角揚了揚,道了一句“難為皇叔有心”,便接過手里翻看。
每三年一次的賞花宴,卻是第一次邀請太子去。
還記得三年前那次,是父皇駕親臨,日后不久便封了兩位貴人回宮。
封禛冷冷一笑,在清俊的臉容上一閃即逝。
左中丞家的小兒,尚書家的外甥…一頁一頁看去,他臉上的笑意漸消。
他的母親周皇后,當真是費了心思的,竟能連同瑞王一起,替他張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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